其实他不是不明白暗巷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他从雀获平原来,一路南下,也去过定州,见过世面。
别处虽然不像漓江,地理交通占尽商贸的优势,因而比别处富庶,有些该有的地方,也是都有的。甚至因为物质匮乏,人命轻贱,说不准还要比这里还要烂上三分。
那种地方长的长大的孩子,吃的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苦。
说来也奇怪,这世上事总是两说的。一说人连饭都吃不上了,做什么都能谅解。又是笑贫不笑娼,好像贫穷是比自甘堕落更下贱的事。另一说,但凡是个良民,就算再低贱贫穷,也要比妓馆里最红的花魁高贵上许多。
旬二现在如此和他对峙,不过是怕自己也对余沙有轻视之心罢了。
关澜不知道余沙的经历,他不太看重这些。向来他与人交往也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之前说认余沙这个朋友,自然说话算话。
只是他待人处物的能力,还没圆融到妥善处理眼前看似气焰高涨,实则色厉内荏的小姑娘。
她要是只猫,此刻真是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关澜叹口气,开口:我不会对你哥哥有轻视之心,你放心。
这话说的直白,倒是有效。旬二稍微不炸毛了些,却又些狐疑。
真的?
真的。
关澜说,又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太寡言少语,听起来不是特别诚恳,于是又说了一句:我走南闯北,也见识过许多经历不堪说的人,见得多了,就明白一个道理。
旬二心念一动,追问道:什么道理?
关澜接下了下半句话:世上事大多身不由己,谁又能笃定自己不会跌入淤泥呢。
旬二愣了一下,眼眶马上就红了。
她想,这话要是给余沙听见,真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心情。
旬二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客栈的门却被敲响了。
来人敲门只当是个礼貌,根本没等人应门,就从外面把门给破开了。也是旬二早起送窈娘回去,把大厅的门栓去了,这人也才推的开。
来人是金盏阁的人,看衣着打扮是个普通弟子。
那人一进屋,先被旬二的疤脸吓了一大跳。等缓过劲来,注意到这屋里站着两个人,又被关澜的美貌晃了神。
旬二看他这样子都有些无语,正想问他什么情况的时候,那弟子却扭头高声叫到。
找到人了!就是这里!扣]群(2#3\O69 ]2396每日?更/新
片刻后,客栈一楼涌进了一堆金盏阁的弟子。人人带着斗笠,还在往下滴水。脚上也不洁净,刚刚打扫好的大厅,瞬间又是满地狼藉。
这些人显然是没有什么擅闯民宅的羞怯的。一群人拿着剑对着关澜,中间那个像是级别高点,负责发号施令,开口:我等是金盏阁门人,日前阁内闯入了贼人,便要一一对外人排查,这位郎君,和我们走一趟吧。
旬二看得心惊,瞬间急得火烧眉毛。
她不是没见过这阵仗,但是记忆里仅有的几次都不是什么好事,此时看到便慌了神,不自觉地往二楼看,想问为什么动静都这样大了,余沙还不下来。
难道要真让关澜被这些人带走吗?
关澜内心倒是也闪过和旬二一般的念头,按照余沙此前种种的表现,不该就这么躲着才对。
除非他另有打算。
关澜想起来早前他给自己换衣服时说的话。
他说自己现在是这个客栈的少东家。
也说过,他闯的祸离得太近,不出两日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现在后者一语成谶,他却闭门不管,那就是已经安排好了。
关澜想着,上前一步,开口:我跟你们走。
旬二在一旁瞬间傻了,看关澜的眼神都像是看疯子。一边疯狂腹诽余沙是不是在屋里都睡死了!这嫂嫂都要被人拐走了,他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这样配合,那些金盏阁弟子倒是又很不敢相信。毕竟他们收到的命令,排查可疑之人,找的可是前日在金盏阁大殿大闹的那人。
那个人武功不凡,怎么看怎么不是能束手就擒的样子。
这一来,就多了三分狐疑。
为首的那个见关澜上前,甚至还退了一步。他是听说过那人的厉害的,一群内门弟子车轮战尚且没拿下的人,要是近距离使什么阴招,怕是自己性命都要耽误在这里了。
倒是关澜什么都没做,见他一脸警惕,还停了步伐,开口。
你要是担心,离我远些也可以。走吧。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建议。
那些门人互相看看,迅速散开,给关澜让出个过道出来。
关澜也没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
那些人等关澜走过,迅速又围拢在他身后。声势浩大的出门了。
旬二都看呆了,又是无语又是心急。等那些人都走了。才火急火燎地冲上二楼,去敲余沙的门。
敲什么,催命一样。余沙说着抱怨的话,倒是给她开了门。
旬二一见他整个个人都不好了,要是说她和关澜在楼下说话这人听不见也就算了。这金盏阁这么多人闯进来那动静这么大,还能听不见。
她刚心里认了关澜做嫂嫂。这小姑子的位置还没坐热,就眼瞅着人被带走了。余沙又是这么一副样子,顿时怒火中烧,开始骂人了。
你还说!人都被带走了!这下好了!你好容易救出来的,这下又进去了!你说怎么办??!
没事的。余沙看神情是真没当回事,晚些时候就放回来了。
他说的笃定,饶是旬二再着急也安稳了一些。她向来对余沙有种盲目信任,还有就算被坑了也要给他找补的优良习惯。见他这么淡定,倒是也信了。
为啥啊。她心一安,就开始刨根问底了。你也没做啥啊?
余沙刮了刮她鼻子:之前都和你说了,自己想。
旬二愣了片刻,等余沙又把门关上,这才想明白余沙说的是什么。
她一瞬间,就有点心疼现在远在金盏阁的某个人来。
给他们余家打工,那真是太惨太惨了。
第二十六章
金盏阁内,项飞白又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刚从湖心小筑回来,和余望陵生了一会气,又淋了点雨。这会儿的功夫他又是吩咐事,又是把余望陵的要求给各处传达了,折腾了半天都没空休息。
等到他终于有空喘口气喝茶,下面却又有人来报。说是去凭春坊寻访的人已经回来了,那绝世美人已经找到了。
他当即那口茶就呛住了。
等到好容易把气顺了,他才开始近乎被工作逼疯了一般地发起火来:不是刚刚才说了!让他们回来,让紫卫的人自己去查吗?!
下面回话的人也无奈:传是传下去了,但是这,不是也需要时间吗。谁想到这人找着的这么快呢?
项飞白真的是货真价实的头疼,心说余望陵哪管你这些,回头报上去,这人又要阴阳怪气地讥讽人了。
算了算了。项飞白扶着额头,开口:既然找到了就带来,这人阁主有点想法,还是要见的。
说罢,他又想起什么,开口:可有伤亡?
下面回话那人叫姜赫,有些年纪了,是个面目和善的中年人,见项飞白问,便赶紧说了:这倒没有,就是
项飞白就是看不得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发了火:就是什么?说清楚些。
姜赫叹口气,还是答了:就是派去凭春坊的都是些不成器的,毕竟原本也没想过那边能有什么消息。这些人怕事,找着了也不敢近身,浩浩荡荡地跟着回来的。
项飞白额头青筋一跳,确认似地开口:浩浩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