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山剑、法两派的不和由来已久、源远流长。不止在宗门内部广为人知,就是放眼整个玄门,也当得起“家喻户晓”这个形容。
以昆吾峰为首的剑修与天心崖势同水火自不必说,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能用传讯玉符吵出干柴烈火、不共戴天的气势。就连元明月提起天心崖,也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
实在耐人寻味。
须知青萍山大师姐向来以处变不惊、八面玲珑为人称道,即便大敌当前也能做到笑脸迎人、礼数周全。这么一个叫人挑不出错的人物,谈及同门竟然只有“不足与谋”四个字。
仇似天高,恨比海深,不外如是。
是以玉符上“剑修之耻”之言才出,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静了一息,当即抛开了对某人又一次惹是生非的不满一致对外,竞相加入这场关乎尊严的骂战。
这个问:“于师兄是不是剑修之耻暂且搁置不提,这回七元抡魁贵崖可有人选了?”
那个笑:“可别拿剑戳人肺管子了,整个青萍山谁不知道,举天心崖之力都凑不出一个能在擂台上站到最后的。”
还有人以和气生财为名,行浑水摸鱼之实,言语间一再翻出“十年前连参赛资格都没有”的旧账。你一言我一语,直说得先前阴阳怪气的天心崖弟子应接不暇,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句:“果真是剑修,以多欺少、仗势欺人,也只有你们这帮未开化的猴子才做得出来!”
此起彼伏的墨痕终于如他所愿停顿下来。
片刻后,玉符上浮现一道全新的字迹:“我要是记得不错,咱们门内似乎只有昆吾峰是剑修吧?以多欺少、仗势欺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心崖弟子怒不可遏:“试问还有谁没听过青萍山弟子一石昆吾峰独占六斗这句话?阁下问得不丧良心吗?”
世界清净了。
于霁踩着点匆匆跑进驭兽园。
被自愿出差之前,他的耐力训练其实已经初见成效。只可惜走了一趟龙潭虎穴,元气大伤,一夜又回到了解放前。
拎着木桶赶去放饭途中意外跟心软师妹打了个照面。后者不知是不是手脚太麻利,以至于过早地无事可做,于霁沉默地往食槽里倒小鱼虾,园里的鹤沉默地聚到一处大快朵颐,她则是沉默地坐在一旁,目光说不上热切,但也足以让人觉得如芒在背。
于霁被她盯梢似的眼神盯得不自在,见客户吃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有闲心思挑三拣四,索性跟心软师妹并排坐下,恳切道:“郉师妹有什么诉求可以直说的。”
实在没必要像饿狼看见肉似的两眼放光啊!
邢师妹被他说得一怔,像是也发觉不妥,改作小心翼翼地偷瞥,期期艾艾地问:“于师兄…真要去跟天心崖一决高下么?”
话音未落,又慌忙解释道:“我没有看师兄不起的意思,只是那位谭师兄,很出名哩。”
她斟酌着,慢慢说了些入门不久便听得烂熟的天赋异禀、神才智慧、三岁能文五岁习武的传闻。末了,踟蹰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劝道:“他是天心崖主的老来子,又很得那位老祖宗的喜欢……我是觉得,师兄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时意气,惹上这样的大麻烦。”
于霁托腮打量着邢师妹许久,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问:“我记得你跟瞿松溪的关系还不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瞿松溪是那位手帕交的名字。
见她点头,又问:“要是有一天,有人在你面前羞辱她,你会怎么做?”
邢师妹不假思索道:“若是力所能及,一定是要替她讨回公道的呀。”
于霁笑笑,拍拍她的肩,没有深说下去,霍地站起身,指着忽然扑腾起来的鹤群喝道:“小九,你又从小秋嘴里抢食吃!”
邢师妹望着他和领头的鹤打成一片——字面意义上的打成一片,似懂非懂,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从打在众人的催促中半推半就地应下七天后的战约,于霁的人缘忽然水涨船高、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无论上课、练剑、打零工,走在路上总能收获不少或是鼓励或是挑衅的声音。
当然,还有谢知兰、湛芙之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
一言以蔽之:“都是闲的。”
于霁叹了口气,只觉得嘴里的笋干都味同嚼蜡了起来。
又是一日课休,他提早约上了谢、湛二人在山下小聚。临行前无意瞥向角落——午间的最后一节是剑术课,其余人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对练,于霁也被分到一位面生的师弟。只有明照落了单在角落,像是在入定,仔细看来又似乎只是在闭目养神。
他的容貌太盛,又有一双那样骇人的眼睛,像长在荒郊野地里鲜亮艳丽的花,令人心生亲近之前先滋生出十二万分的惧意,恨不能躲出十万八千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远远地看着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一幕熟悉非常。一如许多年前他接到学校的电话,声称他那个锯嘴葫芦似的妹妹闯了大祸,要他出面收拾烂摊子。
于霁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关玲玲也是这么蔫头耷脑地站在一侧。另一侧是三四个高出她小半个头的同龄女孩,面色不善的班主任横在中间,宛如一条楚河汉界,把她们分割得泾渭分明。
他正要迈步,冷不丁听系统出声:“如果在跟谭守声的比试中落败,宿主恐怕也要变回以前那个孤家寡人,还是不要同情心泛滥比较好。”
于霁脚下一滞,翻了个白眼,“少管我。”
走上前去,耷拉着眼睛瞄着人半晌,问:“跟师兄一块儿吃香的喝辣的去吗?”
谢知兰听他没好气地抱怨了一通,忍俊不禁道:“看师兄从容不迫,优游自若,倒很有宗师的气度嘛。”
“何止,”湛芙接话,“他连点卯都来得比从前勤快不少。”
于霁冷笑:“列位,我不是闲人,我要还债的。再说了,输了擂台最多跌面子,曾教习已经发话了,再缺一堂课我这一年可就都白干了。”
一旁对着木钵不语的明照不知怎的惊醒过来:“可是师兄不是才说过要去打听天心崖的底……”
猝不及防被人揭了短的于霁恼羞成怒,恶狠狠往人碗里塞了满满一筷子菜:“你胳膊肘到底往哪儿拐的?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回应他的是对面两人放肆的大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约是笑得累了,湛芙按了按眼角溢出的水珠,平复片刻才说:“我原以为失忆只是你挽回颜面的托词,看来是我误会了。”
导致人失忆的“罪魁祸首”还算有些良心,清清嗓子,开门见山:“旁的渊源不必理会,师兄只要记住一件事,谭守声此人,于阵法、符箓一道或许堪称天纵之才,却实在不擅长与人贴身搏斗。来日对阵,师兄只需死死黏着他,任他有千般手段万般法门,也破不得一力降十会几个字。”
“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于霁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湛芙却道:“有两个问题。”
“天心崖那帮人一向以宗主亲传自居,不屑与我们这些泥腿子同流合污,你是怎么知道谭守声不擅长近身的?就算他果真有这桩短处,是不是到了于师兄都打不过,也未可知呀。”
于霁放下筷子,沉了沉肩,又沉了沉肩。
于霁怒道:“湛师姐你现在骂人真高级啊?”
“此人若是不长于体术……”明照突然出声,“左右此事因我而起,不妨由我代替师兄出战。”
谢知兰一愣,随即拊掌称是:“久闻重明一族力敌千钧,拔山盖世,能以肉身之躯比肩神明。殿下所言,未必不是一种……”
不想,说到一半便被于霁截住话头:“少来,风口浪尖让小弟替自己出头像什么样?”
正说间,几道视线在半空交汇,都流露出些许了然的颜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嘿嘿”一笑:“不过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非要来给我当陪练,也不是不行。”
湛芙也笑,拍案而起,摩拳擦掌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来试试于师兄的身手。”
四人一拍即合,饭也顾不上吃,当即结了账匆匆赶回停云阁。
于霁引着人到崖边那棵古松旁站定。面面相觑,踌躇着正要发问,便听明照示意:“师兄不必有所顾忌,尽管朝我出手。”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于霁顺从地从乾坤囊里摸出已经被修复如新的木剑,下意识做了一套太极剑预备式,剑指才成便僵持在了原地。
他终于意识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苏醒至今,他似乎一直是在被动挨打中被动地出招反击。这具身体的素质也实在普通得令人发指,说不清是原来的主人太爱好和平,还是太疏于修炼,眼下得了主动出击的机会,竟然脑中空空,像个头一回下地的婴儿,蹒跚着迈不出一步。
观战的两人不明所以,倒是面前的明照像是看出他的困境,沉吟少顷,忽道:“师兄,留神。”
话甫出,雄浑掌风已悍然袭向身前。
于霁匆忙举剑。剑、掌相接刹那,崩山碎石之力悍然砸下,于霁只觉喉头一甜,未及反应,木剑脱手,人也被掀翻出去。
明照面上掠过显而易见的错愕,袖袍一卷,眼疾手快截回坠向崖底的剑。
直到撞在树上的于霁终于顺过气,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从旁观战的人方才如梦初醒,大步流星上前扶着人坐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调息半晌仍然耳鸣眼花,于霁隐约听见友人的关切,试图开口回应,却先咳出口血沫来。摆摆手拒绝了湛芙的帮助,他把大半的力量都压在一侧,倚着树干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刚才这一下,你用了几成力?”
明照提着剑彳亍不敢上前,听他这样问,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五分。师兄待我好,我并未挟私报复。”
于霁听得茫然,又很快将微不足道的疑惑抛诸脑后,转而向身后两人问道:“谭守声的符,比我师弟这一下,怎么样?”
谢知兰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不解道:“这……体修与法修路数迥异,二者如何相提并论?真要说起来,后者化的是天地之力,比之肉体凡胎,无论如何也要强上一些吧。”
于霁强压下胸腔里的痛意,提气正待出声,一旁正思索的湛芙已经回过神来,手上掐掐算算,摇头道:“我看未必。再强悍的符箓也得靠灵力催动,虽然不清楚谭守声的修为到了什么境界,可是一击就想有这样的威力……只怕不容易。”
“这就够了。”
“够了?什么够了?”
“我说你们俩热闹看够了,”于霁擦了一把嘴边糊着的血,小心翼翼吐出口浊气,“该各回各家了。”
见两人仍然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勉强挤出一抹笑,一手揽过身边的明照,另一只手在人胸口拍了拍:“我正牌师弟在这儿,想端茶送水献殷勤?门儿都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湛芙抑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于霁,天塌下来有你这张嘴顶着是吧?”
说着,依葫芦画瓢也揽上谢知兰转身,一面刻意提高了嗓门说道:“走吧小兰,师姐跟你说说体己话。”
一高一矮两道影子渐行渐远,终于被落日余晖烤成两个黑点,再看不真切。于霁强提的气猛然一松,若没有肋下突如其来的托力,恐怕免不了倒栽葱的命运。他抬脚扫了扫掩盖住地上的血渍,在明照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了房中。
浑身既累又痛,一个指头都不想动。于霁把脸埋进被褥里,瓮声瓮气地道了声谢。
屋内静了一会儿,没等来对方离去的脚步声,反倒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衣料摩挲的声音。他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悚然睁眼,竟真在床前看见白花花的脊背。
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背可真适合拔罐”。
于霁紧接着大惊失色:“你脱衣服干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明照闻言转过身来,长而柔顺的马尾温驯地流向胸前。
他的神情也是温驯的,像开在苍翠之间细碎的花,也像猫狗一类的小玩意儿。唯独不像声名在外的度朔之主。眼底摇曳着疑问,听任对方替自己重新披上外衫,不明所以道:“你不罚我?”
“我为什么……”
剩余的话出口前,于霁不知怎的先顿了顿。他猛然意识到在人背上见到的、交错的白疤从何而来——那是经年累月,被人鞭抽板打后没有妥善处理留下的痕迹。
可明照身为英烈遗孤,自小教养在佛门,又是从哪儿惹来一身鞭伤呢?
于霁捻了捻手指,沉声问:“养你那些秃……和尚,总是罚你么?”
明照并未立刻作答。沉默的间隙,于霁听见他的呼吸紊乱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初。
“我少时曾因妖力失控伤过人。”
他口中所说,是百余年前的旧事。
抚养明照的迦叶坛首座一向主张尊重弟子的天性,只教他念金刚、楞伽一类的经书,再传授一些简单的心诀,以压制体内翻腾的怨愤。如此漫不经心,也难怪明照半只脚已经迈进了行六虚的门槛,还是会因不能很好地控制冲激的力量而做出伤人之举。
虽属无心,但也实在棘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戒律院首座便常以此为由传召他到跟前,有时是誊抄经卷,更多的是跪在小禅房里,听身后的尸罗鞭“嗖嗖”作响。
三十鞭,一下不多,一下不少。
他说得平淡,于霁却听得大为光火,连着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制住骂人的冲动,好说歹说劝着人在床边坐下。
“他这多少得带上点私怨了吧,就没人管管?”
“本就是我有错在先,受刑该然。”对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很疑惑似的,明照歪了歪头,解释道:“况且三十鞭于我不痛不痒,自然没有知会首座的必要。”
“有错在先?你有什么错?”
“挟私报复、蓄意伤人、劣性难驯。”明照一面回忆一面说,事不关己像在谈论无关紧要的其他人,“担不起苍生大义,更辜负了死去的人。”
一刹间,于霁仿佛听见脑中的弦崩断的声音。
他又记起许多往事。耳边来来去去许多声音,嗤笑、唾骂、不怀好意的闲言碎语,如同千朵万朵次第绽开的花。沉甸甸压得他喉头发紧,胸中平复的气血也沸腾起来。
手背无端端一热,周身随之一松。于霁从令人窒息的幻觉中惊醒,视线短暂地掠过替自己拨开那些花的明照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胡说八道。”他声音很轻,拍在人头顶的力道也轻,“小明啊,你要记住一件事,千错万错那都不是你的错”
“生而不养,养而不教,那才叫错。”
四目相对,明照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然而话未出口就被一声闷哼打断。
愣怔过后,他俯下身查看,只见对方面上的凝重已被冷汗冲洗得一干二净,五官出奇团结地拧在一起,猛然扣紧的手指几乎要把床榻戳穿。一面倒吸着冷气,嘴里还嘟嘟囔囔着:“装、装狠了……”
从没见过这阵仗的小重明王难得有些慌神,半抬着的手伸不是,缩也不是,只好迟疑着道:“要不……师兄还是罚我吧。”
——简直是孺子不可教啊。
短短几个字,说得于霁险些又是一口老血。保命起见,急忙憋着气朝人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你、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一个人静一静……”
见对方依言乖巧地离开,于霁长舒一口气,把自己重新栽进绞成一团的被褥里,艰难地调动着灵力,开始吐纳调息。
第三个周天运转结束,快要把胸腔一分为二的疼痛终于有了偃旗息鼓的迹象。他小心翼翼翻个身,仰躺着正对着头顶发呆,冷不丁听系统开腔:“宿主最好还是离反派远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对方不以为意的模样,不由得再次苦口婆心地劝道:“反派身上的漏洞太多,已经脱离了我能监控的范围。如果他突然暴起杀人,导致任务失败,宿主岂不是得不偿失?”
“还暴起杀人……凭他那副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傻样?”
“高端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的。况且他体内还封印着定时炸弹,你们人类不是也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吗?”
“知道了知道了。”
枕边的玉符微微发亮,于霁绷着指尖全神贯注地摸索着,回话时自然从神态到语气都透露着漫不经心。
来信的是他在拂云坪的另一个熟人,洋洋洒洒几排小字,称前些天于霁托她打听的东西总算有了眉目:“夔木难得,拂云坪现有的天鼓楔都被老头攥得死死的。想从他那只铁公鸡身上拔毛,难。”
对方所说的夔木形似榕树,传闻中只生长在西南祝灵山的峭壁之上。南越水汽丰沛,经年云迷雾锁,唯夔木生长处,只闻鸣雷阵阵,不见白雨银竹。
南人视它为奇木,又将它当作司雷之神在人间的化身,故常有祭拜之举。
商明风机缘巧合得了这宝,几经钻研后,取出根系中最粗壮的一枝,制成上粗下锐的木橛,即是所谓的“天鼓楔”。
那字迹浑不在意收信人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写道:“不过那就是个将天材地宝的效力发挥到极致的小玩意儿,珍贵有余,想靠它增进修为却是万万不能的。你若真有那么不想输,我倒有个门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不理会他有意卖的关子,言简意赅道:“是难,还是不可能?”
“原本只是难。可掌门集议后老头顺道又去了一趟南越,这才得知当年那场山火过后,祝灵山上的夔木竟都在一夜间死尽了。如今拂云坪所藏的这些天鼓楔,说是稀世遗珍也不为过。与其妄想到铁公鸡跟前搏一个微薄的可能,你莫不如考虑考虑我想出的路子……”
不等他把话说全,于霁便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听,不买,不考虑。”
“为什么?你都没听我到底……”
“没钱。”
往后的几天里,青萍山一切如常,于霁的生活也不见什么变化——晨起洗漱,照例踩着二路公交辗转在秉烛斋和打零工的几个峰之间,放课铃敲响后准时跑得看不着人影。众人起初还满怀期待,幻想见证阴湿恋爱脑华丽蜕变的过程。渐渐的,十分的期待也被当事人的不作为冲淡成三四分,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怎么能对这家伙有所期待呢?”
这恐怕是除天心崖以外所有弟子的心声。
元明月来到停云阁时,话题的中心正跟便宜师弟过着招。前者的进境如她先前所料一般神速,小半月前还有些生涩的入门剑法渐趋成熟,招来式往间甚至隐隐能看出几分圆融之意。只是行动时的身法瞧着陌生,既非元氏独门,又不是青萍山步法,更像什么野狐禅琢磨出的功法。
正思索间,劲风忽来。她骤然回神,提掌轻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漫天雪雾散尽,被对手掌风推出老远的于霁两脚发软,拄剑半跪着缓了口气。扭头一看,先是诧异地唤了声“师姐”,随即意识到什么似的,眼底翻出三分心虚,干笑着打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元明月耷拉着眼睛晲着他半晌,直看得人在三九天里也快汗流浃背,这才慢条斯理地关切道:“如何,明日之战可有胜算?”
她的口吻与神情一般平淡,叫人无从分辨喜怒。
于霁被看得一阵心虚,擦了把脸上莫须有的汗,反问道:“我要是说没有,会被扫地出门吗?”
元明月不置可否,只弯起一双笑眼把人从头到脚扫视一遍,“你多虑了,师尊又不是拘泥于胜负的人,她还要我带给你两个字呢。”
两个字?
于霁眼角一抽。
是等死还是谢罪啊?
元明月听不见他翻涌的心绪,并指成剑,在雪地上写下“攻守”二字。
于霁凑到跟前端详片刻,一头雾水地仰头望向写字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已带到,个中深意,就要靠你自己领悟了。”
元明月说着,负手正待离去,又蓦地回眸一笑:“对了,师尊确实对胜负不甚在意,可你若是折了小蓬莱的颜面,自有做师姐的代替她,清、理、门、户。”
“等等!”
眼见对方真要离开,于霁急匆匆出声将人叫住,支支吾吾半天,才用细若蚊蚋的动静关心道:“她老人家…身体好点了吗?”
正说着,眼前无端一花,空中冷不丁抛来个什么东西。他手忙脚乱地接住,才看清掌中的白瓷瓶,不及回应,便听人说:“算你有心。此物也是师尊所托,好生掂量着用。”
直到那抹青色倩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敢怒不敢言的人扭头,朝乖巧守在一旁听音的明照看去,“合着不问这一句,还不打算给我了是吧?”
入夜后,一切收拾停当,于霁拖着有些疲软的身体老大不情愿地栽回到床上。心念稍动,一连消停了好几天的系统心有灵犀似的,出声道:“碧华露,疗伤佳品,虽然不到活死人肉白骨的境界,但在主系统里的评级也不低了。宿主如果愿意拿来交换,我可以破例免去前几天的债务。”
于霁没有立刻说话,耷拉在床沿的手指漫无目的地在雕花的木板上轻叩,良久才若有所思道:“我以前听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不要做你的敌人希望你做的事。”
元明月要他“好生掂量着用”。
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更何况这药是芳迟托她送来的。因此临别前的那句忠告,很有可能也是后者想让她转达的。再联系元明月带来意味不明的信息,和几天前活像毕业答辩的会面,凭借他对对方那点浅薄的理解,这很有可能又是一场隐秘的考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尽管他并不觉得自己具备什么值得让堂堂剑尊亲自下场的特质。
肆意放空着大脑,任手指无意识地描画着那两个字。蓦地,脑海深处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剧痛,紧随其后是一道朦胧白光。白光深处是两道模糊的人影,个头稍矮的那个孩子像是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中断无休止的挥剑回望。
“姑姑。”
那孩子这样唤道,一板一眼地行礼,继而问道:“您可愿传授我剑法了?”
不等那女人回应,眼前忽而晃动不止,原本柔和的光也炽盛起来。双眼被刺得酸痛难耐,抬手遮挡时才发觉自己又回到了现实世界。捏了捏眉心,正要询问系统给自己播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话到嘴边,莫名一顿。
他想到幻境里女人的最后一句话:“你若有意以剑入道,这两式已是全部。”
“难道她是想告诉我,这世界上所有的招式都可以拆解成攻守两个动作?”
他预感自己抓住了什么头绪。
——可是真有这么简单吗?
正思索间,没有等到答复的系统又重复了一次先前的诉求。思路被打断,于霁皱了皱眉,不悦道:“什么债务,那不是你在溪山擅离职守差点害我嗝屁的补偿和封口费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只作为补偿,宿主索要的未免太少。天鼓楔在这个世界可能是稀缺资源,主系统却还有不少存货。如果宿主有需要……”
“旷了几天工还大方起来了?我怎么觉得你那么不怀好意呢?”
“宿主在担心什么?”
“你才是在盘算些什么吧?”
话不投机,系统当即放弃交流重新沉寂下去。于霁也乐得清净,就着窗外的风声和衣睡去。
翌日,演武场。
谢知兰引着险些因为迷路错过比试的于霁入场,正想打趣两句,忽被身后一声“谢师弟”打断。
师兄弟二人齐齐回头,几名看着脸生的弟子面色不善、来势汹汹,为首那人不是谭守声又是谁?
“如若谢师弟有意,天心崖的邀请随时有效。”
谭守声说着,下颌微微扬起,像是在等待对方的回答。语气倒是难得一见的彬彬有礼,可惜神态还是带着目空一切的傲然,看得人不禁牙痒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知兰先是拱手施礼,而后推拒道:“多谢谭师兄,可我志不在此,只能辜负师兄的厚爱。”
带着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半晌。谭守声口称可惜,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惋惜,微微颔首算作告辞。留下谢知兰看看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身旁的于霁,眨眨眼睛,“啊呀,于师兄好像被看轻了。”
不远处有人怒骂一句“欺人太甚”,随即是观战弟子七嘴八舌的声讨。于霁扭头,无意和人潮中的元明月对上眼。后者报以威胁意味十足的微笑,笑得人冷汗直淌。
——还挺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于霁苦中作乐地想道。
两手撑在边缘,毫无高手风范地蹦上比斗擂台,人才站稳,便听另一头的谭守声不耐道:“为防有人以金丹战筑基为由说我胜之不武,让你三招。请吧。”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体贴。你怎么不直接认输呢?”
于霁几乎要笑出声来,一面讥讽,一面回忆着前些天和明照的对战。话音未落,后撤半步的足尖猛然一点,人已如离弦之箭射向面前之敌。
谭守声暗道一句“好快”,眉头一拧,当机立断,运动家传的步法旋身避开袭向面门的拳风。
枯荣道上下皆奉行“锻骨为体,心诀为用”,是玄门中不多见的、以体修为主的门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照的战斗技巧也大都习自枯荣道的武僧。
他的出招看似繁杂,叫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实则拆解过后,也不过拳、掌、肘、腿四项。配合他深厚的修为,与重明一族强悍的肉身,旁人用来平平无奇的武学,竟也被他使出一力降十会的效果。
原主这副身体的底子不差,却也耐不住几次三番累积的内伤。于霁自知不比师弟荡海拔山,只能将自身轻、快的优势运用到极致,竭力博取一个近身的机会。
眨眼间三招已过,两人之间仍然相隔数丈。眼见对方左手双指并起,于霁心底大呼“不妙”,心念电转,清风流云上手,剑气去如烈风,欲搅散谭守声周身凝聚的灵力。
电光石火的一刹,耳闻金石铿然。于霁只觉双膝一沉,一道虚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将他钉在原地。
顷刻间,方寸之地掣电交闪,千万道亮如刀锋的雷光不由分说地劈向阵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雷柱声兼江海,势挟蛟龙,奔袭而来,不但劈得比斗场上烟埃弥漫,更激得台下人声迭起。
早早赶来演武场的邢师妹多半是头一回扯着嗓子喊人,若非好友及时拦阻,只怕就要不管不顾地冲向擂台。即便沉稳如谢知兰,在见识到对方雷符的威能后,也不免变了脸色。
人潮涌动中,唯见两道身影,岿然如礁石。
“令师弟要陷入苦战了。”
青萍山上下多奉云微仙子唯尊,自然也效仿她青纱白衣,仗剑任侠。只有天心崖与众不同。而率先出声的青年身披紫衣,腰佩铜钱,显然是天心崖的装扮。
一旁的元明月不接他的话茬,反问道:“久闻谭守声在天心崖地位超然,几乎位同副崖主。今日怎的只你一人观战?是怕他败在我师弟手下失了颜面?”
“砍瓜切菜罢了,何须劳师动众?”青年笑笑,意有所指,“老祖宗敬佩剑尊能为,从来无意与小蓬莱交恶。不如你我联手,揪出那离间的小人以儆效尤如何?”
“呵,无意交恶,这话你天心崖说得倒也不亏心。”元明月敛起面上仅存的和气,冷声道:“收起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谭紫霄。我若是你,当下一定沐浴焚香,掷筊祈祷谭守声落败。”
“毕竟只有亲生的不堪大用,你这养子才能有出头之日,不是么?”
几句话的工夫,谭守声剑指一点,符剑盘旋,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攥起漫天扭曲的银蛇。
刹那间,风云急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见天鼓再临,抽身欲退之际,惊觉四肢沉沉有如铅坠。于霁拼着咬碎满口的牙,也只来得及动一动快要不听使唤的手指。
下一刻,耳畔轰然,思考并呼吸一同停滞。台下众人但见他在雷劫临身的瞬间翻身闪避,却仍然被涤荡的气机波及,断草般飘向擂台一角,将身后的石柱撞得粉碎。而后匍匐在碎石堆里,不受控制似的,呕出一团发黑的血块。
痛。
这是于霁脑海中仅存的念头。
他从没有这样清晰地感受到境界带来的巨大差异。浑身的骨头好像都被方才的一击敲碎了,他趴在地上,口角不断有鲜血喷涌而出,渗进身下,将灰与泥洇得漆黑。
瞳仁中清晰地倒影出尘烟深处的人影——捏符、掐诀,灵气周旋,符剑随行。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引得头顶殃云重聚。云层深处隐有雷鸣如伐鼓,好似在酝酿下一次的攻击。
可凭他当下这副尊容,真的还挨得住下一波攻击吗?
退意萌生的瞬间,风声、雷声、人声乃至系统焦急的话音,一切响动都如潮水退却。于霁只听见锐利的嗡鸣,像蝉鸣,或是什么仪器声嘶力竭的示警。他艰难地抬起手按住痛处,这才发觉在不觉间也开始渗血。
坏了。
以后岂不是要被小妮子嘲笑是个聋子。
他才扯起嘴角,正要嘲笑自己不合时宜的感慨,余光不意扫过人群中抱臂观战的元明月。分明是一成不变的表情,不知怎的,竟生生被他看出几分威胁的意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脑中当即一激灵。
他终于记起被自己抛诸脑后多时的“锦囊”。
可是“攻守”两个字究竟该怎么和他现下的境况联系到一起?
奇异的直觉稍纵即逝,不及细思,惊雷又至。深深扎进乱石中的手指一收,正待借力翻身,于霁心下微动,竟是不闪不避,只手擎剑迎击。
青霜紫电一触即分。血雾挥洒中,本该毫无还手之力的于霁拄剑在地,借势摇摇晃晃站立起来。
“趁人之危,谭道友,你不讲武德。”
他一面说,脑中一面飞速运转。不知是不是焦躁使然,他的双脚不安地、小幅度地挪动着,将地面的血渍抹得一塌糊涂。
——难不成想让我把所有动作都拆解成攻击和防守两种?
这个猜想出现的刹那就被轻易地否决。
太浅显了。放眼玄门,恐怕只有初入师门的孩子才会不懂这个道理。
——还是提醒我注意转换心态,不能卯着劲儿干一件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应他的是谭守声暗含讽刺的“忠告”:“你若掷剑认输,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
言语间,头顶盘桓的符剑又是铮然一声。
剑锋颤动的刹那,于霁猛然察觉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悚然之余,强忍着筋脉撕裂般的疼痛重新提气,将所学的轻身功法运使到了极致。千钧一发,几乎是擦着无形法阵的边,既惊又险地逃出生天。
然而不等他脚下站定,斜里冷不丁抽来一条如手臂粗壮的木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上他因受伤而无法吃力的脚踝,恶狠狠朝阵中一拖。
脊骨接触地面的瞬间,于霁眼前一黑,意识涣散,连鸠占鹊巢的灵魂也快要脱离躯壳的束缚。
人群中,不知是谁失声一句“于师兄”,报晓似的唤醒呆若木鸡的看客。
“这……还能赢吗?”昆吾峰与谢知兰交好的一名弟子犹疑着问。
左右一时无言。理智驱使他们摇头否定,可胸中沸腾的情绪又令几人说不出半句丧气话。
天心崖大师兄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唱衰声中含着一抹笑,像是浑不在意对方先前的冒犯,连叹三声,似乎真是在惋惜:“负隅顽抗,丑态百出。”
又道:“胜负已分,我也该离开了。”
话音才落,便听台上的谭守声也说:“你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笑意更深,谭紫霄有意停留,想欣赏对方屈辱的神情。定睛看去,元明月面上竟只有一如既往的泰然,就连不远处的谢知兰与湛芙也一改先前的忧虑,眉头渐渐舒展。
“就是瘫在地上人事不省,那也得倒数十秒呢。谭道友,这么爱替人做主,小心我举报你打假赛。”
虚弱却咬牙切齿的话音响起。
谭紫霄愕然抬眼,但见匝地扬起的黄尘中立起道灰扑扑的影,非但不设法挣脱束缚,反而足尖一勾,挑起藤蔓往脚腕上又缠了几圈。随即端起双手摆出个怪异架势,双膝微弯,悍然挥拳向对手面门。
这一拳凝聚了太多心力,甚至带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狠劲。谭守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袖袍一展,黄符上手,无根之水自地底喷涌,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面柔软的盾。
两股力量交击的前一刻,一往无前的力道不知为何,竟倏地一收。
谭守声不明所以,反击的动作却未有停顿。口诵咒言,十指飞舞掐诀结印,脚下同时步罡踏斗。离火艮山之局顷刻而成。熊熊燃烧的烈火马踏碎拔地而起的山岳,岩壁龟裂,巨大的石块纷纷落如雨。
眼看于霁即将被铺天盖地的巨石淹没,谢知兰眼底再次浮上一丝忧心:“想要破解这一局,于师兄恐怕得受上不轻的伤。”
无论符箓或法阵,法修的能为总是与功体、境界息息相关。若是强行使用与自身功体相克的神通,事倍功半还算事小,运气差些的,经错脉乱、走火入魔也是常事。
而谭守声的功体属水,却能将土诀运用自如,显然不能等闲视之。
正思索对策,忽听身侧一句:“师兄不会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知兰讶然,看向不知何时来到场中的明照,继而笑道:“这是自然。”
不觉间也凑到跟前的瞿松溪转眼看看脸色发白的好友,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矜持,忙不迭地追问。
谢知兰闻言,盯着杂乱的擂台沉思少顷,摇摇头:“说不好。但那些碎石、血迹……我总觉得并不像随意为之。”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明照,又问:“殿下有什么看法?”
正说间,变故再生。只见莫名停滞的于霁松肩、含胸、拔顶,距水盾不盈寸的左拳猝然发难。动若绷弓,发若炸雷,势沉力猛,眼前障碍难撄其锋,顷刻如溃流四散。
眨眼瞬息,人已越过陨星似的落石。而后化拳为掌,一缠一背一蹬,压得谭守声不得不扭转身躯,半跪在地。
台下爆发出一阵短暂的惊呼,有见多识广的弟子诧异道:“这不是枯荣道的擒拿手?于师兄怎的会使这东西!?”
额头伤处的血珠顺着眨眼的动作落进眼里,晕得眼前也成了一片血红。于霁死死盯着面前的情境,渐渐流失的气力令他心神恍惚,接连涌现的疼痛中又逼迫他一再清醒。一时间,他好似立身幻境与现实间的缝隙,被双方的力量肆意撕扯着。
眼底映出的分明是谭守声藏着冷意的眼睛,于霁却仿佛又回到那个猩红的傍晚,揪着那件被染色的蓝色制服,不知所措地号哭。
左腕传来意料之外的、分筋错骨一样的感受。回神时,本该身陷劣势的人不知如何挣开了束缚,反拧着他的手腕将他踢倒。袖袍向后展开,高指苍天的手猛然一挥。
霎时间,雷激霆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谭守声面上胜券在握的笑意尚未凝聚,忽听对方喃喃道:“原来是……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他只当那是败者气急败坏的胡言乱语,正欲离开,衣摆不意一紧。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冷笑:“别走啊道友。”
“青萍山上下一心,这种时候当然要同归于尽啊!”
雷车动地,山破土流。银枪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刺向已没有还手之力的对手。声威浩浩,在场无不觉得耳畔嗡鸣不止。
明照的瞳孔微微缩紧,清晰地倒映出不闪不避的于霁。指尖一收,却被突然出现的手按住了动作。
“殿下,观棋不语。”元明月不赞许地摇了摇头。
“可……”
话音未落,但闻“刺啦”一声响,竟是谭守声胸前的衣料被无形的力量扯出个拳头大的洞,里头的皮肤也像燎得焦黑。
怔忡地按住微微刺痛的心口,他不可置信地扭头,正待厉声质问,余光里飞快掠过一抹红。
于霁在贴心师弟的搀扶下站起身,踉跄着走向对方,伸手指指他的心口,用只有彼此听得见的声音说:“庆幸你在生死关头还没忘了给自己留余地吧。不然凭那个雷的威力,你现在高低得喝上一壶。”
谭守声神色复杂,望着他半晌,涩然道:“这是……你是什么时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霁但笑不语,抬腿点了点脚下混乱的擂台——巧也不巧,看似杂乱无章的石子,与信笔涂鸦似的血迹,恰好组成一副玄妙的图案。
默不作声观察良久的湛芙忽而也拊掌,扬声向台上问道:“于师兄,这法阵实在妙极,不知可有名字,又刊载在哪部图卷里?”
于霁还是不作声,抿着嘴冲人挥挥手,示意回头再说。随即拱手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言简意赅:“承让。”
沸腾的欢呼声中,谭紫霄终于按捺不住,快步走上擂台,压低声音唤句“小师弟”。
后者似是还陷在落败带来的震撼中,投向自小陪伴的师兄的眼神中不知何故带着三分张皇。
谭紫霄拍拍他的肩膀权当安慰,转而看向台下的元明月,告辞的话未及出口,便被身后骤然响起的话音堵在唇边。
“谭道友,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赢了你,想替我师弟要一句道歉,不过分吧?”
谭紫霄面上涌现三分不耐一分杀意,竭力压下心头无名火,对元明月道:“元道友,管好你的人。”
被他搀在臂弯里的谭守声蓦地停下脚步。他不明所以地垂眼,后者耷拉着脑袋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大约是牙关咬得太紧,两腮甚至鼓起了两团包。
半晌,谭守声长出一口气,肩头一松,“是我出言不逊,抱歉。”
末了,又在对方灼灼目光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补充:“小重明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不就结了。”
于霁拍拍手,朝台下围观的人群道:“打完了,都散、散了……”
话未完,胸腔冷不丁一抽。他眼前一黑,跌倒的前一秒下意识攥紧身边人的胳膊,强提一口气:“都散了吧。”
不知过去多久,内伤带来的恍惚总算开始消退。背上传来的热意令于霁不安地动了动,想要躲避,却被人轻轻拍了一巴掌。
“你若不怕走岔气,大可以继续不安分下去。”
环顾四周,先前观战的人群已彻底散了。于霁咂咂嘴,想起先前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豪言壮语,不觉有些遗憾。
“我何德何能,竟然劳动师姐这样的人物替我疗伤。”
元明月轻哼一声,学他先前的话凉凉地说:“青萍山上下一心,就算今天在我面前受伤的是条狗,我也照救不误。”
“冤枉啊大师姐,我既没招你惹你,又没输了比赛,怎么说话夹枪带棒的?”
“夹枪带棒谈不上,我就是好奇……你是真打算让人抬着前往名剑山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陌生的地名令于霁卡了一下壳,直到听见系统的声音,才意识到对方口中的山庄正是这一届七元抡魁的主办方。他嘿嘿笑笑:“哪儿能啊,师父不是才送了我一瓶伤药?我一口都没动,就等现在了。”
元明月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要说的话无端一滞。
少顷,她转开脸抿了抿嘴,分不清是好气还是好笑,没再理会耍宝的人,起身道:“殿下,先行一步。”
明照没有回应——亦或只是没有作声。
描金的赤红袍角动了动,于霁看着他蹲下身,却没有伸手“拉兄弟一把”的打算,像是诚心求助,又似乎只是信口为之,问:“师兄和我不过几面之缘,值得吗?”
过去他因这双异于常人的重瞳受过不少冷待。枯荣道门人敬他,山下的凡夫畏惧他,参与过太冥海诛魔战的长老对他多有不满。即便是抚养他的首座一渡,得知他在戒律院受罚也只是报以一声轻叹,一句佛号。
“如若我与双亲一同死在太冥海,也会受到旁人的礼遇么?”年幼时他曾向一渡这样求证过。
一渡抚了抚他的头顶,不置可否,只说:“你有自己的天命。”
明照的声音和被风卷着的雪粒子一般轻,于霁却如同被人迎头砸了一锤,说不出的恍惚。早没了五色绳痕迹的腕上也莫名灼烧起来,烫得他如梦初醒,嘴角不自然地动了动,“于公吧,你帮过我,我替你出头,很合理。于私嘛,我是你师兄,罩着你有什么不对的吗?”
说着,于霁慢慢站立起来,拍拍身上的雪与尘,招呼一声:“回家吧,师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同一时间,归去来峰,小蓬莱。
宋妙元听清元明月回报的状况,收拾起眼前两条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银针,轻嗤道:“碧华露虽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却也是我花了心思炼制的。你倒慷慨,就这么随手施舍出去了?”
“这话说得重了。”
芳迟向门口静候的弟子微微颔首,不着痕迹地放下袖袍遮掩住手上的痕迹。她的话音不重,个中的威慑意味却明明白白昭示着主人的不悦。
宋妙元自知犯了对方的忌讳,没出口的挖苦在唇边转了一圈,改作一句:“你近来恢复得不错,是打算亲自出席七元抡魁?”
芳迟摇摇头,“阿衡已在回山的路上。”
宋妙元听她这样说,一时也不知该回应些什么。手指无意识地在布包系着的穗子上绕了几圈,才干巴巴地叮嘱几句,起身告辞。
等那只浑圆的碧玉葫芦彻底消失在天尽处,芳迟叫了声“小阿月”,像是看穿了对方的疑惑,开门见山道:“大会有方弘微、徐玄明坐镇,阿衡一人足矣。我另有要事,需得有你随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冬月将尽,小寒来前,澄阳先卷下了一天大雪。
那雪下得紧,风也凶得不寻常,吹垮了山下好几处农舍,还险些把几里外的澄阳城围得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七元抡魁召开在即,不意遇见这样的天候,宗门上下人心惶惶自是不必说,就连那些好摆高人架子的长老也不免有些犯嘀咕。连夜集议商讨过后,一致决定派出两队外门弟子下山,赈灾济民。
关奇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外门里最常见的那一类人。寡言、木讷,没什么能倚仗的背景,只好对师长俯首帖耳,言听计从。每日劈三千、崩四千,剑诀剑谱皆烂熟于心。夙兴夜寐、焚膏继晷,非但没能如愿晋升成为内门弟子,还要被发配到山门外,做些扫雪、修缮鸡笼、拆东墙补西墙的琐事,再在日暮时分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饥肠辘辘地爬回到住处。
忙里偷闲时他坐在茅草堆上,嗅到两袖上混杂的气味,对着一地狼藉,常常觉得十分恍惚。诸如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生从何来又死往何处的疑问层出不穷。有时想得深了,也会怒从心中起,试图效仿话本里的仙人折剑出澄阳。
然而每每拔出佩剑,上头斑斑的锈迹总能将他拉回到灰扑扑的现实中。
关奇叹了口气,归剑入鞘时破铜烂铁嘎吱作响,听得人牙酸不已。
七日期满,原本来势汹汹的雪也有了偃旗息鼓的迹象,他拾掇好随身的行礼,向庄头的农户们辞行。黄昏时分,远处的小孤山沐浴在一片雪青色的天光中。关奇一面闷头赶路,一面暗暗盘算着落下的课业,心下徒添三分焦急,脚步也不免匆忙了起来。
路至半途,天顶一暗,妖风骤起,一道阴影自天外凌空而来。关奇先是一阵悚然,疑心自己遇上了什么妖邪鬼物,两腿一软,当即要瘫倒在地。
谁知等候半晌,才发觉那巨影始终只悬停在半空,纹丝不动。他颤巍巍抬起头,着眼处并非意料中的阴诡地狱,而是一艘他只在书册、典籍里见过的“千帆宝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飞行法器的外观与水上行舟无异,驱动的手段却大为不同。稍行数里便要花费上千灵石,耗费之巨,恐怕也只有万仙盟五魁这样真正的巨擘才担负得起。
关奇正对着船舷上象征书院的青松徽记啧啧感叹,余光忽地捉住个人影,连滚带爬地逃下地来,倒栽葱似的一头栽进雪地里,顷刻便没了声息。
眼前紧接着一花,头顶的飞舟里又落下两个人。女修明眸善睐,男修芝兰玉树,皆青纱白衫,气度非凡。
二人出了宝船,尚未站定便急匆匆朝雪里那人走去。关奇看得一惊,人命关天,一时也顾不上什么自扫门前雪的处世准则,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去,结结巴巴道:“两、两位道友请留步!”
见对方竟真如自己所言停步,心中不禁涌上三分胆气。他定了定神,又道:“我、我不知两位道友与这人有何恩怨,只是他如今伤得这样重,趁人之危,绝非正道行径。不若…不若等他的伤势好转一些再……”
说着,约莫是也品出了话里的不妥当,声音愈来愈低,最终被埋没在将融未融的白玉里。
不想那身背阔剑的女修闻言,不急不恼,反而微微一笑,温声道:“道友误会了,我们四人是结伴从丹枫镇来,要参加七元抡魁的。”
又扬声冲他身后道:“于师兄可吐够了?再磨蹭下去,当心小师叔又让你喝上一壶。”
关奇看看眼前人,又微微侧一侧身,仍然期期艾艾地,不知该不该避让。
正踌躇间,肩膀冷不丁搭上只冷冰冰的手,安抚似的压了压,耳边也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湛师姐你少编排我,谁晕船了?没晕,真没晕,玩雪呢……”
随即又说:“谢谢你仗义执言啊,不过我们确实认识,放心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船上适时探出颗脑袋来,高声关怀:“于道友身体无碍吧?”
心知闹了个大乌龙,关奇抓了抓脑袋,不觉有些赧然。借那沉默的男修同船上人对话的当口,压着声音向身边的青年道了声歉。
正待转身离开,忽又被人叫住。青年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的左肋:“你那个背篓的带子好像快断了,我帮你修修吧。”
关奇下意识也伸手摸了摸——多半是这年齿比自己还大的玲珑囊在这几日的磋磨之下终于要寿终正寝,捂着胁间的缺口勉强地笑笑,讪讪道:“反正也该换了,就不劳烦道友了。”
青年沉吟片刻,又问:“你是那个什么山庄的门人?叫什么名字?”
关奇支支吾吾地,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还是三缄其口,敷衍了事地朝几人抱拳后飞也似的逃了。
名剑山庄依小孤山而建,千门万户,极土木之盛。
沿铺设的青石山道拾级而上,经过半山的桃林,再走几里便到了山巅的洗剑池。池畔多翠竹,又有秋枫冬梅映带其间;水中植荷,几尾锦鲤在莲叶间嬉游。湖上亭桥水榭勾连绵延,晴时可赏花观鱼,雨则听穿林打叶,风光得四时之佳。
于霁一行人跟随引路的剑侍进入山庄。山顶仍然飘着一点碎雪。大比在即,应邀前来的各派弟子正三三两两聚在水上倚栏闲话。顺着足音话音投去一瞥,想来是没找见什么熟面孔,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走在头前的金衣侍女在水边稍驻,敛衽施礼,知会几人暂留此处,“待庄主与众真人议事完毕,再引几位前往下榻。”
见眼生的来客落了单,渐渐有些好奇的修士凑上前来攀谈,问些名姓、来处一类的的小事,湛芙与谢知兰一一应对。一团和气中,有人看向默默猫在人后的于霁,正要将话题引向他,不想先听见一声嗤笑:“青萍山的名头果真好使,几个名不见经传的杂鱼,竟被这般推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言一出,周遭倏地静了。众人面面相觑,都嗅出了暗藏的火药味。
谢知兰还算见过些风浪,不着痕迹地按下要出头的师姐,面不改色,朗声道:“推崇不敢当,道友言重了。不知阁下是哪一派的弟子,不妨上前一叙?”
不远处,水榭中聚集的人群被粗暴地分开,在几个腰佩雁翎刀的弟子前簇后拥之下走出个紫衣青年,极尽轻视地、遥遥乜着池边的人。既未回礼,也不自报家门,只懒洋洋地拖着长音:“既是从青萍山来,可知剑尊那位大名鼎鼎的次徒,伤寒是否痊愈了?”
对方神情倨傲,显然是来者不善。谢知兰深吸口气,反唇相讥前,先听身后人问出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小兰,你饿不饿啊?”
回身一看,随宝船颠簸了一路的于霁神色怏怏,见他回不过神似的,又解释道:“知道要跑长途,早上我连口水都没敢喝。你俩饿不饿,要不找人问问上哪儿能弄点吃的?”
说着,四下环顾起来,竟真像是打算寻人问路。一面踅摸,一面用自以为压低过的音量念叨着:“怪不得老黄历说我今天犯冲,忌动土忌出行,还真没说错。”
谢知兰面露错愕,只来得及叫声“师兄”。对口舌之争一副兴致缺缺模样的于霁仿佛预料到他的未尽之言,伸手在人肩头拍拍,意味深长道:“走在路上碰见疯狗冲你狂吠,你难道也要对着狗叫回去吗?”
又朝那询问“犯冲”何解的年轻修士笑笑:“就是晦气的意思。”
他的声音不算大,可在场皆是修行人,个顶个的耳聪目明,自然没有错过他刻意咬着的“晦气”二字。人群先是沉默,少顷,不知是哪家弟子憋不住笑,扑哧一声,像什么东西漏了气。
那动静不比人的话音重,落在紫衣青年耳中却不啻雷霆霹雳,听得他既羞又恼,“仓啷”一声抽出佩刀,“钉嘴铁舌,我倒要看看你的脑袋是不是和嘴一般能……啊!”
意料之外的痛呼过后,众人只见他紧捂着嘴,指缝间鲜血淋漓,一时皆色变,纷纷如临大敌,凝神戒备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青年身侧,一名不知是随从还是同门的人大着胆子不平道:“哪里来的鼠辈出手这般狠辣,是连风雷坞的面子也不给了么!?”
语未尽,弯刀出鞘的刹那,洗剑池上清风乍起,顷刻吹化坚冰般剑拔弩张的氛围。紧随其后的,是饱含歉意的告罪:“舍妹涉世未深,耿直率真,又急公好义,其言其行如有得罪,还望诸位道友海涵。”
垂花门下静候的剑侍正作壁上观,形容肃穆,不像侍从,倒很像债主。此时听了音,面上登时冰消雪融,热热络络地迎上前去,招呼道:“哎呀,两位小方真人怎的来得这样悄无声息?我们招待不周,可是要受罚的。”
少女剑侍的嗓音清凌凌的,脆得如玉石掷地,水上众人却听得愣了,呆呆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直到看清领头那一笑一凛两张相似的脸,谢知兰率先回过神,既惊又喜,唤道:“琅哥!”
须臾之间,风停云滞。
方剑声颔首笑声:“久违了,小兰。”
与他并肩而立的胞妹束发白衣,指尖剑气未散,寒意凛然。宛如一片雪,悄然落在孤山之巅。
“怪声怪气,该打。”
方剑鸣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稍事寒暄,方剑声顾及身后众多等候的书院弟子,三言两语话别了谢知兰几人,便跟着两名金衣剑侍去向山庄深处。途中与方才出言不逊的青年人擦肩,脚步一顿,唇边犹带着笑,眼底却一片冰冷。
“风雷坞的江玉门道友。”方剑声若有所思沉吟少顷,“他日擂台相逢,还请不吝指教。”
说罢挥一挥衣袖,只留下一地神色各异的人面面相觑。
于霁白看了场绵里藏针的戏,正伙同系统啧啧地感叹“眯眯眼惹不得”,回神时才发觉四下静得过分,连不堪“受辱”正气势汹汹要扳回一城的江玉门也偃旗息鼓,乖得活像只鹌鹑。直到听见身旁的同门出声,他顺着蜿蜒的栈桥朝前望,恰好望进一双冷清清的眼睛里。
他有段时日没见过芳衡。溪山之变非同小可,曾经蔓延的怪症、妖化的梅道人还有下落不明的夜叉部众,在在都等着他这个执法使担责解释。因而他只来得及将无故昏迷的师侄送回到宗门,便又匆匆赶赴白玉京述职。
于霁远远地见着他的嘴唇像是动了动,不等细分辨,就听落下芳衡半步的中年人圆场道:“几位俱是少年才俊,年轻气盛,几句口角过去便过去了,切莫伤了和气,切莫伤了和气啊。”
在场众人对他显然都不陌生,闻言纷纷抱拳见礼。那中年人不厌其烦,一一应下,笑呵呵地嘱咐了些“不必拘谨”一类的场面话,又说:“若是不喜小孤山冷僻,澄阳城内亦有山庄的别业、客栈,恭候各位下榻。”
懒得欣赏两拨人上演宾主尽欢的戏码,于霁招呼上好友正打算溜之大吉,谁知打几位长辈身边经过时,冷不听听见芳衡一句:“于霁,你随我来。”
欲哭无泪之际,扭头一看,深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道理的谢知兰不知何时已然赶上走在前头的书院弟子,正同方家兄妹叙话。被落下的湛芙借着袖袍的掩盖拍拍他的手背,递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三步并作两步也赶上了离去人的脚步。留下于霁一个,孤零零地被几个长辈围在中央。
与芳衡同行的青衫文士带着一点和善的笑意,问:“这位就是孟之兄的义子?”
孟之是元明月父亲元闵的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系统贴心地为对方作注。
于霁效仿其他人对名剑庄主的态度施了一礼,只规规矩矩报上名姓,没敢多话。
他本就不大擅长和陌生长辈打交道,更不要说这时还有芳衡这么颗定时炸弹在一旁虎视眈眈。
后者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他的拘谨,向同行的人颔首示意后,领着不情不愿的人离开了暂归风平浪静的剑池。
穿过池上的石桥,百步之外的更深处是回廊九曲,更兼院宇十数,皆粉墙黛瓦、雕梁画栋、栽花布石。即便不是穿金带银的富丽堂皇,仍能从嶙峋多姿的假山流水和栩栩如生的石雕影壁中窥见些许主人家的巧思。
随着芳衡拐进角落里落脚的小院,院中用雕栏围出一片方形水潭,盛着被天井上方的石板裁成菱叶形状的天光。芳衡驻足围栏边,原是打算兴师问罪的。然而见对方正凝望着身后照壁上的浮雕出神,竟鬼迷了心窍似的,先问了声:“在想什么?”
才被系统告知浮雕上龙嘴里衔着的是货真价实的鲛珠的于霁不假思索道:“在想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珍珠抠下来带……”
话音未落,心头警铃大作,未及亡羊补牢便听对方怒极反笑:“你若肯将这份心思用在修炼上,今日又何须旁人为你的惹是生非解围?”
语甫落,两人心中俱是一沉。
少顷,于霁率先回过神,双手高举作势求饶,“冤枉啊小师叔,这回在场十好几双眼睛都能替我作证,绝对是对方先动的手。”
芳衡听他唱作俱佳、半真半假地埋怨,心下不知怎的越发沉得厉害,半晌才生硬地挤出句:“听闻前几日你在擂台上胜了天心崖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险胜,险胜。”
于霁丝毫不敢居功。
芳衡浑不在意他的谨小慎微,袍袖一挽,负手道:“出招吧,让我看看这些时日,你的修为可有长进。”
这是要抽查功课的意思了。
心知今天是避不开眼下这一顿打,于霁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召出乾坤囊里休整多日的桃木剑。
芳衡的剑路是与于霁截然相反的刚烈,一招一式俱带着鬼神皆斩的一往无前。反观后者,不知为何似乎颇多掣肘,瞻前顾后之下,行动自然失了以往的轻灵。交手片刻,孤亭剑尚未出鞘,他已落入难以挽回的下风。
溪山事毕后,于霁才从系统那儿得到一个极为关键的消息——原主晚元明月近十年才入门,芳迟那时已经是不问世事的状态,宗门事务尚且无心处理,更不要提传道授业解惑。因此,“于霁”的剑术几乎可以说是芳衡手把手调教出来的。
对原主武学风格一无所知的于霁有苦难言,只好一再避免正面交锋,像只失控的球似的满场乱飞。
约莫是也对他的保留有所察觉,芳衡眉峰微蹙,厉声喝问:“你到底在顾虑什么?动手!”
言语间也不曾误了手上功夫,长袖一卷,两道剑气去如青蛇。
于霁不及举剑,只得就地一滚。下一秒,先前站立的地方就被真气轰得走石飞沙,雪雾弥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滴冷汗当即顺着面门淌了下来。
——这人绝对是下了死手吧!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近乎抱头鼠窜地躲避着接踵而来的攻击,于霁退至围栏边,面对穷追不舍的剑气,一咬牙心一横,竟然将木剑当作暗器一样掷向前方。
他这一着去得毫无章法,芳衡背在身后的指尖微动,照面而来的剑便如同被无形的手束缚了似的,凝滞在半空。
倏地,脚边似有什么被灵力催动,窸窣作响。就在一错眼的功夫,头顶方寸无端一暗,数道小指粗细的雷柱似羽箭激射。足下稍动,顿时有土墙拔地而起,阻挡去路。
见对方暂且驻足,阵外的于霁心下一喜,掌心青白闪烁,正待乘胜追击,耳畔乍闻石碎山崩的声响,比电光雪亮三分的剑光铿然出鞘。顷刻间,飞火化如烟水,土石也碎为齑粉。
“你几时对画符布阵起了兴趣?”芳衡问。
又说:“有几分小聪明,但若想以此胜过方家那对兄妹,还是差些火候。”
于霁看他神色不像要兴师问罪,又听出话里指点的意思,一时也长了些胆气,谦逊道:“请小师叔指点。”
芳衡思索片刻,“这几日你与我同住。”
直到晕乎乎出了院门,于霁仍然张口结舌,回不过神。左思右想不知该作何解,只好虚心求教:“你说这人到底是想杀我还是想教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系统沉默半晌,语出惊人:“没准是想先睡你,再杀你呢?”
“……少看那种几个男的就能演完的片子。”
片刻的死寂过后,一人一统同时讪笑两声,再没提起过这茬。
翌日,小孤山顶天朗气清,东升旭日照着洗剑池上烟波浩渺。
住在主屋的芳衡一早就没了人影,于霁在系统的再三催促下,不情不愿地与被窝依依惜别后,按着弟子玉符上的留言找上了目的地。
他去得稍晚,到场时,洗剑池的游廊上已经人头攒动,沸反盈天。才走上前,与湛芙交谈的高挑青年转过身来,露出张并不陌生的脸。于霁先是讶然,环视过后才发觉看见不少青萍山的熟面孔。邢柳亭也在其中,正听密友叽叽喳喳,一会儿看东边羽衣广袖、冰肌玉骨的仙宫弟子,一会儿又说西边华光炽盛的佛门中人。
于霁挥挥手权当作打招呼,面上看着八风不动,实则正背地里咬牙切齿地质问系统:“不是说百里挑一?”
“事实上七元抡魁的确有准入条件,只有筑基以上、金丹以下的修士才有资格参加。”系统反驳得理直气壮,“而在宿主所在的这个小世界里,能成功筑基的确不是容易的事。说是百里挑一,也不算错。”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霁呼哧呼哧喘了两口粗气,凑近了些,冲高挑青年招呼了声“秋总”,又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听,不买,不考虑。”
——我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秋元之——拂云坪的大师兄神色失落,正待愈挫愈勇、再接再厉,场上鼓声忽起。翻腾的晓雾烟波在晨风中消散,露出雾气深处身穿金色弟子服的少女,手持裹有红绸的木槌翩翩而舞。衣袂飘摇,似仓庚东来。听者无不精神抖擞,就连于霁这样对比武争先兴致缺缺的人,都不免有些热血沸腾。
各门各派带队前来的长辈鱼贯步入水中央的方形石台,随后是名剑庄主徐玄明和一干山庄长老,各个锦衣貂裘,端看表面,倒是与凡尘中的王公贵族一般无二。
徐玄明看面相不过四十上下,正值壮年,蓄了一把美髯,也算是个气宇轩昂的伟丈夫。他的修为不高,堪堪结婴,放在高手如云的玄门实在不算出挑。但其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接掌山庄数十年来广结善缘,上到玉京仙宫,下至无名散修,皆有他的人脉。
急雨似的鼓点随徐玄明抬手的动作戛然而止,一队剑侍在游廊穿行,有条不紊地将玉牌和锦囊分发给等候的人们。
于霁道了声谢,正要追问用途,却见对方充耳不闻似的,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别处。
他呆楞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听一边的谢知兰贴心地解释:“这玉牌与青萍山用的传信玉符类似,往后如有什么新消息,多半也是经由玉牌发放给每一个人。所以,师兄可得收好了。至于这锦囊……不知今年作何用途,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待规则出来,自然就明白了。”
他说得胸有成竹,像是早就清楚其中的门道。于霁有心打听,又担心这是什么玄门人尽皆知的常识,只好报以心不在焉的笑,没作声。
正无言间,掌中玉牌忽而灵光离合。众人纷纷低头查看。
俄顷,场众一片哗然。
今日比试的地点、规则已经下达。玉牌上的字迹疏朗方正,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
试剑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举凡当世有头有脸的宗门,无不是依托灵脉而建,而由灵脉催生出的秘境中浓郁的灵气和罕见的天才地宝,说是一宗的立派之本也毫不为过。
这些秘境超脱于凡尘之外,需要用特定的方式才能开启。若是凭借蛮力硬闯,内中的刀山火海、毒池剑雨——据说某门派后山的秘境甚至连接着一处看押魔兽的天然监牢,时刻等待着给那些不速之客迎头痛击。
小孤山试剑岭也是璇霄丹阙钦定的地级秘境,与青鸾谷、烂柯洞以及灵犀崖齐名。不过它为人所熟知的原因却并非物产丰饶、风光秀丽。
于霁在系统解说的间隙粗略地扫过玉牌上的规则,越看越觉得眼熟。
参与第一场比试的成员共分为七组,被随机投放在所在区域的任意位置。每个人的玉牌上都会显现一个只有自己看得见的名字,作为本次比试首要的目标。
进入之初,参与者的修为都会被压制在筑基初期,需要通过击杀——无论是竞争者,还是秘境里的妖灵魔兽,夺取对方的玉牌,以获得更多的灵力与资源。击杀玉牌上的目标,则收益翻倍。
比试过程中,如遭受致命伤害,则视为淘汰。有锦囊中防御的符咒作保,被淘汰者将自动脱离秘境,回到山庄。最后根据修为高低,在每个区域选出排名最高的十人,进入下一场比试。
再往下,便是诸如禁入品列表等等附加规则。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逃杀啊。
于霁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两下。
未几,大约是都读完了玉牌上的内容,四下诡异地静了一瞬。继而是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质疑着这个明显与往届不同的比试规则。青萍山方阵里,议论的声音同样不小,只是碍于玄门前辈的面子,大都有所保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瞿松溪见左右吞吞吐吐,点不上正题,只觉心头攒着股火不吐不快,索性直言不讳道:“这有什么好遮掩的,不就是在怂恿大家玩杀人夺宝那一套?”
挽着她的邢柳亭虽然一语未发,神色显然满是赞同。湛芙也连连称是,正想把置身事外的于霁谢知兰也卷进其中,头顶冷不丁挨了一记爆栗。
“慎言。”秋元之摇摇头,“没见台上那帮老家伙都没发话么?真有什么异常,旁人不敢说,孤亭君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众说纷纭中,石台上的徐玄明化出枚巴掌大的黑色令牌,轻轻抛向空中。五位徐氏族老在他身后分开站定,一手捏诀,一手并指成剑指向半空。六道形态各异的元力流光同时涌向飞旋的玄铁涌去。
悬于半空的令牌散发出莹润的光泽,周遭随之震颤不止。鼓声再起,自沸腾的水中凌空而起一座门楼,彩绘描金,气派非常。
片刻后,徐玄明收掌召回令牌,角落里等待的侍从立即上前替他擦拭鬓角渗出的细小汗珠。徐玄明推开搀扶自己的手,抬袖道:“愿诸位皆有所获,不虚此行。请!”
跟随参与比试的队伍一同踏入那座白雾氤氲的门以前,于霁最后一次低头查看玉牌上闪烁的名字。
——枯荣道,寄萍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几乎是在失重感消失的同时,于霁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入眼是一望无际的密林,巨树的枝叶四散开去,密密匝匝地掩住天光。或许是大雨将至,空气里尽是幽暗沉闷的异味,凝成一大块乳白而黏稠的雾,把目之所及的一切捂得密不透风。
于霁半蹲着,轻覆在湿润泥土上的手捏了个聚气诀。
出乎意料的是,本应和油膏似的空气同样滞涩的元力,竟如细流一般,顺着指尖在经络中涓涓地运转。
不过这力量有些怪异,与秘境外用作修炼的“灵气”很不相似,又充裕得反常,他只感受了一息便重新站起身。外放的神识没有探知到危险因子,于霁搓了搓手指,想起进场前谢知兰的提醒,抱着知己知彼的打算摸出怀里的玉牌。
从地图上显示的信息来看,他被扔在了东北角的一片榉木林里。
从他所在的位置出发,西行二三里就是类似安全区的传送阵。虽然落点随机不定——运气差些,直接被扔在妖兽脸上也是常有的事,但要是实在走投无路,这捉摸不定的所在也不失为一条逃生通道。
思索间,灵力凝成的地图边缘忽而一暗。那刹那转瞬即逝,于霁疑心是自己眼花,正要细看,却被画面中央乍现的金色大字夺去了目光。
同一时间,洗剑池小台的留影石也跃上一行相同的字。
——辛谷被方剑鸣重伤,过早地离开了试剑岭。
仿佛赛前一声清脆的发令枪,一连串金字雨后春笋般接连冒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崔蓁蓁被方剑鸣重伤,过早地离开了试剑岭。
——伍蔚被方剑鸣重伤,过早地离开了试剑岭。
——瞿松溪被方剑鸣重伤,过早地离开了试剑岭。
扫见熟悉的名字,于霁眉头一跳。
正待细看,刷屏的文字又是一换,“某某被谢知兰重伤,过早地离开了试剑岭”中夹杂着零星几个其余门派的“击杀喊话”。消息每刷新一次,便见地图上的某块区域闪烁一下,似乎在昭示着“杀人者”的方位。
分神之际,后颈寒毛直立。几乎是在破风声起的同时,他卯足了劲儿,闪身离开藏身的树后。
下一秒,但听一声巨响,三人合抱犹嫌不足的树干被凿出个巨大缺口,高可参天榉木顷刻倒塌。
于霁瞠目结舌地瞪着不远处泥地里硕大的金瓜,不难想见自己的脑袋被砸成肉泥的恐怖情形,一时间冷汗直流。
下意识朝腰间伸手,不想竟扑了个空。垂眼一看,这才想起随身的乾坤囊早在入场之初,就被负责检查“违禁品”的侍女一并收缴了去,单单剩下一只空空如也的储物袋。他不是法修,身上自然一张符纸也没留,只有一把玄门随处可见的铁剑。
斜上方突来一声轻佻的口哨,抬头望去,只见一抹黑色影子掩映在枝繁叶茂间,手中的另一只金瓜直指呆若木鸡的青年,意味不明地笑道:“火旺。”
语甫落,人已挟雷霆万钧之势砸向地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突如其来的攻击刚猛无匹,宛如一场绵密的骤雨,浇得人应接不暇,唯有一再退避。
黑衣女修见状,只当是对方毫无还手之力,登时大喜过望。食指一勾,劈手抓向眼前人腰间的玉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