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恺楚]Until the Day 作者:阿矾
第10节
“为什么。”恺撒问。
楚子航沉默少顷,开口:“我无法心安理得地让别人因为我遭遇危险。”
“就这个理由?”
“这个理由足够了。”
恺撒蹙眉,“我可以理解为你很在意我吗?”
“我当然在意你的安全。”楚子航干脆利落地承认,“我考虑过了。目前的这种情况,回去是最佳的选择。何况你的失衡状态需要治疗。”
“那我问你,”恺撒打断了他,他的嗓音已经从最初的沙哑和断续的语气中恢复,低沉有力、掷地有声,“如果就这么回去了,你甘心吗?你会就这么算了吗?你以后还会想办法返回阿拉斯加吗?”
楚子航沉默少顷,“会。我还会回来。”他知道恺撒说得没错。就算这次失败了,他不会就此罢休的。他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到这里。海姆达尔计划留下的痕迹都已经消失了,他对此不再抱有希望。但至少,他想去看一看那个男人生前所看过的风景。
“帕西给的杨氏酮还剩多少。”
“13支。”
“够我们两个人至少半个月的量了。那就没什么好讨论的了。”恺撒耸肩,尘埃落地的语气,“再说来都来了。”
楚子航被他的义正辞严和最后那句“来都来了”噎了个半死。搞了半天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担心。
恺撒徇着自己猜测的方向戳了戳向导,感到此时看不见楚子航表情实在是少了很多的乐趣;老实说他还挺想接收一下对方冰冷目光的扫视的。
“我真的没什么事。”恺撒听楚子航仍然不说话,只好接着开口。明明倒霉的是自己,搞了半天却要给楚子航做思想工作。“这种程度的失衡我以前也有过,十四岁第一次一个人出航的时候,被浪卷进了深渊里。过了一段时间就慢慢恢复了。对了早餐凉了记得吃。”
车门发出一声“嘭”的声响,楚子航下了车。
身后的树林已经苏醒了,时不时传来动物活动的簌簌声响。是和昨天的雨雪连绵完全不同的好天气。他靠着越野车背门默默吃完了原本为哨兵准备的早饭。他怕恺撒尝不出味道,最终这副煎蛋吐司却咸得让自己说不出话。
吃完后他收拾好散落在野外的装置,往冰封的河面走去。恺撒用来冰钓的工具散落在冰面上,楚子航走上打滑的冰面,弯下腰把它们一一捡起来,塞进恺撒装鱼的塑料桶里。还有那条红色的围巾,一夜过后,长羊绒的纤维上结满了白色的冰晶。他把围巾挂在臂弯里,和火堆旁散落的杂物一起带着,回到了车里。
“我在火堆旁边找到了这个小盒子。”楚子航拉过恺撒的手,将一只小小的白色铁皮盒塞进他手里。“是昨天那个女孩的吗?”
恺撒摸了摸盒子的边缘,打开,“里面是什么?”
“一朵黄色的花。quot
淡黄色的小花孤伶伶地绽开在恺撒手中,“是了。这是北极罂粟。花语是‘绝境中永不泯灭的希望和等待重生’。这个盒子对她来说很珍贵,最好能想办法还给她。”
“要去找她吗?”楚子航问。
恺撒点头。“你昨天有什么发现吗?”他接着问。
“树林那边的村落里确实有个避难所。我记下了方位。大约不到两英里。”
“很近的距离。”
“但也确认通往村落的路被倒塌的成片树林彻底堵死了,越野车过不去。”
“那就只能走过去了。”恺撒说。
“走过去?”楚子航问。以恺撒现在的状况,最该做的明明是找个地方静养,换句话说,就是在越野车上好好呆着。
“这不还有你吗?”哨兵一副自信满满的表情,将雷娜塔的铁皮小盒收进了怀里。
楚子航花了好一番ji,ng力帮这个祖宗穿上了防寒的外套。恺撒金色的发带着半干不干的水结在一起,痒得他难受。楚子航另找了顶长绒帽子给他扣上——是他们途经某个原住民的自留地时被强买强卖的纪念品——还是拦不住恺撒瞎挠的手。
“我总觉得你给我搭的这身装束很奇怪。”恺撒扶着车门站到了满是枯枝的地上。
楚子航没好气把一副黑色带uv隔离的防风镜扣到了他脸上,“反正你也看不见。”
恺撒循着声音将手伸向楚子航,将狄克推多交到楚子航的手中,“靠你了,向导。”
楚子航握住了恺撒的手。
很奇怪,他们认识了这么久,走过很长的路,经历过很多的事情,却从未以哨兵和向导的方式合作过。
“准备好了吗?”他回头问恺撒。
哨兵用手指挠了挠他的掌心。
楚子航摸到了恺撒跳动的脉搏,沉下呼吸:“哨兵,请将百分之百的听觉交给我。”
世界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哨兵将自己的所有的听觉交给了他,他也同样拥有完整的哨兵。这是很奇妙的感觉,楚子航能感觉到无数的信息穿梭在自己的脑海中。
他听见许多以往不曾听到的声音,并非来自于自己的听力,而是来自于身旁的沉默的哨兵。他听见有微弱的气流从高处掠过,卷动少许的细碎的粉雪和冰晶;树梢上,针叶们互相挤压生长;枯叶堆里,小动物们在窸窸窣窣地活动;不远处的河面,冰面在阳光的直s,he下细微地爆裂。
他抬起脚,向前迈出一步。地上堆积了落叶和枝条,再是一层薄薄的霜,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响声;接着又是一步。
恺撒跟着他,脚步稳稳地落在楚子航先他一步的脚印上。哨兵的全部身心都集中在了听觉上;他的双耳是他一切所及,楚子航是他的眼睛,也是他的一切之所及。信息在他们之间传递,构成了宏大的共鸣,爆发出近乎于幻觉的感官盛景。
“十点钟方向,斜上方45度注意。”楚子航低声说。
鸟类煽动翅膀的扑簌声穿越冷冽的空气,哨兵的耳朵捕捉到了它,然后再将它交给向导。
情况确认,楚子航握着恺撒的手继续向前。他惊异于耳中的信息地丰富,不免有些兴奋。他飞快地绕过几片灌木,轻身越过一棵倒塌的小树,正要继续向前,手中突然一滞,身后扑起一大蓬雪。
“你……稍微走慢一点。”恺撒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把脸,又拍了拍膝盖上的雪。
“抱歉。”楚子航有点无措。
“还有,落脚处有奇怪的东西时,最好可以先提醒我一下……”
他们再次出发,在一片白色中穿行,世界在这一刻吵闹而安静。楚子航莫名地想起到昨晚的梦中那些朦胧而暧昧的细节,好奇如果哨兵如果没有失明,此时眼中又会有什么样的自己。
“你不要总往一些奇怪的地方落脚。”恺撒低声抱怨,又一次跟着楚子航踩在了凸起的枝条上。
“马上就到了。”楚子航轻声说。他拉着恺撒的手,两个人的手都被冻得发红。
“是。我听见了。”是电机运转时低频的震动声,还有模糊的、如轻絮一般细小的说话声。
又向前走了几分钟,一条荒废许久的柏油马路出现在了树林的尽头。铺着一层薄薄的雪。没有车辙,只有一串即将被风吹散的小小的脚印。
“到了。”楚子航说,再次确认了枪械的位置,握了握怀中猎刀的象牙柄。
眼前是一座由旧校舍改造的避难所,小两层,年久失修的建筑物上满是黑灰和污渍,杂物遍地,枯草飞卷,油漆锈蚀。
有说话的声音从走廊的尽头传来,低絮一般。
楚子航拉着恺撒,穿过短短的走廊,站在最后一扇门前,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调整为谨慎而不含敌意,敲了敲,然后推开了半掩着的门。
是一间教室,石灰的白墙皮成片地剥落,地上布满脚印。深色的窗帘从屋顶垂落,半遮半掩着四周的高窗玻璃。
教室前方,讲坛的角落里放着一把椅子,男孩撑着头打着瞌睡,身上是一条破旧的毡毯,旁边的地上有一小团看不出颜色的布团,小小的蜷在一旁。
楚子航关上门,眼前的场景静谧而怪异。男孩坐在教室深处的椅子上,缓缓睁开眼。
楚子航停下了脚步,恺撒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立在他身后。他们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的、万籁无声的场合相遇,像两队在极地小心活动的野生动物,远远地互相嗅探和观望。
许久后的对峙后,对面的男孩悄然开口,带着森然的冷意:“你们是谁。”
楚子航感受到男孩的敌意,没有再向前,简单地回答:“我们是沿途路过的背包客,来还东西。”
恺撒从口袋里拿出那只铁皮小盒,已经被体温捂得暖热,伸出手,放在掌心。
男孩脚边的那一小团突然动了动,一个金色的小脑袋从一大团棉毯中露出来。是昨天那个叫雷娜塔的女孩。女孩认出了恺撒,那一小团的身躯动了起来,像是从茧蛹中醒来的蝴蝶,朝着恺撒的方向仓皇地跑过来。她捏住了恺撒的衣角,开始掉眼泪。
看来之后女孩确实自己找回了安全的地方。
“好啦……我这不没事嘛……”恺撒犹豫了一下,还是循着声音摸了摸女孩的头顶。
楚子航看着这情景,倒像落水的不是恺撒,而是止不住抽噎的雷娜塔。
“谢谢你……”雷娜塔从恺撒的掌心接过那株淡黄色的北极罂粟。
“背包客?”沉默的男孩问:“你们要去哪里?做什么?”
“我们要去费尔班克斯。”楚子航回答,“接着还会继续向北。”他看不出男孩的年龄,也感受不到他的情绪。
“费尔班克斯?那里几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刚从北面来。这几年所有的人都在试图往南走,陆陆续续,几乎全走光了。”男孩站起身,“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们要去那里做什么。”
雷娜塔还捏着恺撒的衣角,但抽泣声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