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反抗即为最大的过错。
徐墨怀身形高大,看她的时候总是微敛着眉眼,似乎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带着施舍的味道。
徐墨怀给了她一番警告,却并没有轻而易举地放过她。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苏燕发软的双腿,说道:“紫宸殿的每一个宫女都知道,除了朕以外,谁的话都不必听从。唯独你,连最简单的事都学不会。”
徐墨怀觉着自己对苏燕太过留情,才让她恃宠而骄,竟敢指望李骋带她离宫。只要谁给了苏燕一点恩惠,她就像一只养不熟的狗,随时就能摇着尾巴转头跟人跑了。
“你既总闲不下心,便去做个婢女,好好学着如何乖顺地侍奉主子。”
他心中郁结,在望向苏燕的时候更加躁怒难平。
若不是她不知死活地去撺掇着李骋来讨要她,今日他本是想要她留在宫中,先以宫女的身份留在他身边,日后再给她一个体面的位份。
然而此刻他算是发现了,苏燕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偶尔的服软并不代表她乖巧听话,不过是同样的虚与委蛇罢了。她根本不值得他费什么心思。
“你跑一次,便打断一条腿。倘若你胆敢与任何人私通,朕会亲自把毒酒灌进去。”
苏燕麻木地听着这些话,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徐墨怀说到做到,当真让苏燕入了奴籍。
大靖对于门第规矩森严,换做从前士族不得与庶民通婚,如今虽渐渐缓和,有士族与庶民成婚的先例,却也始终被人嘲讽轻蔑。而入了奴籍更是难以翻身,只要不恢复自由身,一辈子不能与良人通婚。苏燕的母亲正是因为贱籍上不得台面,才只能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生了孩子都一样无法进门。
苏燕从前一直是农妇,虽然身份低微,却也是个正经人家,不用遭身边人看不起的。谁知仅因得罪了徐墨怀,便被稀里糊涂地入了贱籍。
碧荷看着苏燕换上跟她一样的婢女衣裳,觉着眼前一切就跟做梦似的。分明前不久她还受着陛下恩宠,不过进宫一日就忽然成了奴婢,那些金钗罗裙都给收了回去,从此苏燕就跟她一同,成了青環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侍女。
碧荷心中也是有委屈在的,苏燕在的时候她只侍奉这一个主子,也没那么多规矩要讲,如今主子没了,徐墨怀必定也不会记着让她回东宫伺候,她便只能留在青環苑做些脏累的活计。
虽然心中有不满,但她也知道不该怪到苏燕头上,毕竟苏燕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也难怪苏燕面对宠爱也不大高兴,谁知道哪一日徐墨怀会突然叫她人头落地呢。
苏燕从宫里回来后,一双腿都跪得青紫,一晚过后便疼得下不了床,走路都要支撑着外物。
青環苑的人得了令,都知道苏燕成奴籍了,一时间奚落也有可怜也有,就是没人敢真的上去踩她一脚,谁都不知道以徐墨怀的性子,万一哪日苏燕又复宠了,他们会不会被丢去喂老虎。毕竟当日何娘子他们被打死的时候,多少人就在一边看着,那惨烈的叫声至今都叫他们心有余悸。
苏燕被磨得已经快没脾性了,修养几日后勉强能走路了,便跟着侍女们一起干活。
青環苑是游玩休闲之所,虽名义上赐给了常沛,但常沛的居所并不在此处,偶尔会有其他王孙得了允许,带着友人过来喝酒玩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不能住在枕月居,便跟侍女们同屋而眠,穿着一样的衣裳,吃着普通的膳食,再不会得到任何优待。
等到刚能下地,苏燕便被管事的使唤着去做活。
她并没有对入贱籍的事耿耿于怀,只要活着总有离开的那一天。实在不成就学她娘一样逃得远远的,躲到深山老村几年再出来。
青環苑的活计并不算太多,无非是洗衣做饭砍柴挑水,苏燕都是做惯了的。管事的嫌她粗手粗脚做不来细活,到前堂侍奉的事从来轮不着她。
李骋十分不是东西,祸害了她转身便没了影子,苏燕在给那些叫不上名的野兽搬肉的时候,时常会在心底暗骂这两个疯子。
苏燕一瘸一拐地走了好些日子才恢复,徐墨怀始终没来过青環苑,她倒是觉得庆幸,最好再也不来。即便每日累到倒头就睡,也比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好。
部分婢女知道她曾经得宠过一阵子,时常有意无意地在她耳边提起皇后册封的大事。而多数人担心她日后再招惹到贵人,纷纷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以免日后遭她牵连,连碧荷都在表面上冷落了她,只敢在背地里对她关照几分。
徐墨怀与林馥的婚期越来越近,苏燕觉得自己似乎要被忘记了。
当她以为自己的生活稍平静点的时候,徐墨怀又来了一趟青環苑。
苏燕正搬着一桶脏水准备倒掉,她的衣裳在打扫的时候沾了灰尘,鬓前的几缕发丝被汗湿贴在了颊边,脸也红扑扑的,看着像是又回到了在马家村的时候。
常沛与徐墨怀从此处经过,身后还带着不知是谁的王孙公卿。苏燕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周围的侍者们一同行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墨怀的脚步只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微微一顿,并没有因她而停留。
苏燕紧吊着的心落到了实处,缓缓松了口气。
第40章
苏燕的腿伤已经快好全了,仅留有几块暗色淤痕,用手按着会隐隐地疼。平日里做些活计倒不会被影响到,管事的见她手脚伶俐吃苦耐劳,也没有做出为难的事。
如今徐墨怀来了青環苑,侍女们都去堂中侍候着,苏燕就被安排到后厨做些杂活。
她是小山村子出来的,来了青環苑的后厨连佐料都认不全,自然只能去烧柴看火,一身都是烟火燎出来的气味儿。
苏燕也不知道那些王孙何时才走,累得胳膊都酸疼酸疼的。盛汤的阿嬷看她又困又累,将锅里剩下的羊肉汤留着给她下了碗索饼。苏燕就捧着一碗热乎乎的索饼坐在灶火前吃了起来,身上虽落了些柴灰,却也被烤得暖烘烘的。
她有些出神地想起好多年前,她饿得眼前发昏却找不到阿娘,一头栽到地里摔得哇哇大哭,阿娘不知从哪捂着衣襟跑过来,连衣带都没来得及系好,抱着她哄了没几句也开始嚎啕大哭,而后一个男人怒喝着跟过来。
当晚阿娘买了一只羊腿回来,给苏燕做了一顿好饭。那晚究竟吃的什么,她已经快记不清了,连阿娘的模样都有些模糊,却总记得她在昏黄的灯影下,面容枯槁地捂着脸,对苏燕说:“日后千万嫁个良家人好好过日子,别想着攀高枝了,不然就跟我一样,差点连命都搭进去……”
苏燕的阿娘已经病逝了许久,快咽气的那段时日还在不断劈柴挑水给她缝补衣裳,似乎在拼着最后的一点时间为她多留下点什么。死前也没忘记抱怨带给她这一切不幸的负心汉,直到很多年后,阿娘的面容都要记不清了,她说的话还是像一个高悬的石头挂在苏燕头顶。
苏燕被入了奴籍,此后怕是连个良家人也找不到了。阿娘说得果真不错,有钱有势的男人都会变得混账,那有了顶天的权势,便更加不是个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要是徐墨怀再也不要记起她,就让她一直在这儿做个奴婢,至少还能好好活着,不用整日被要打要杀的。
——
推行科举的事最终还是定下来了,徐墨怀连着半个月都在和朝臣们对峙,各方相争说得有来有回,也没有那么多深明大义的理由,无非是为了保住各自的益处。徐墨怀是为了手中的权利,他们也是一样。
然而再怎么争论不休,他也坚持力排众议,将科举给定下来了,明年便是施行新政的第一年。
世家皇族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动全身,徐墨怀不会傻到为了集中权利,将他们一刀斩尽,这无异于是自取灭亡。推行科举提拔寒门在此刻,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日后的事还要徐徐图之。
即便只为这一件事,也够他焦头烂额好一阵子了。这些日逐渐清闲些了,便请朝中几位师友来青環苑小聚,也好缓和之前为科举吵得不可开交的气氛。
至于为何偏偏是青環苑,也是他的一片私心。
徐墨怀前段时日虽忙,却也不是对苏燕的日子一无所知,他以为苏燕该消沉挫败,甚至被这突然的落差感给气到落泪,急不可耐地向他认错服软。谁知她竟很快就适应了,就好似对锦衣玉食不屑一顾。
徐墨怀恼她不识相,恨她对自己不诚不忠,一心想要打压得苏燕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他好像……已经许多日没有见着苏燕了。
徐墨怀很少放纵自己饮酒,仅让自己饮至微醺便停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宴会散罢,他本想回宫,却不知不觉走到了枕月居,直到看见窗前昏黑一片,才逐渐想起来,苏燕被他贬为婢女,此刻应当与其他下人住在一处。
想到这里,他心中莫名有些焦躁。
——
后厨洗刷碗筷的事不归苏燕管,她帮着清扫一番便早早回去忙自己的事了。
做了婢女后没人会伺候着她,更没有浴桶留给她沐浴用。虽说天气有些冷了,苏燕闻到自己一身柴火气,还是犹豫着要不要烧个水擦洗。
下人们的住处不像主子的庭院有难么多灯笼给她们照着路,院子里也没有水井。苏燕自己提了个桶想去打水,走出院门没太久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还以为是同伴回来了,不等她出声询问,就被猝不及防捂住嘴按到了树上。
身后的人高大结实,紧紧梏着苏燕,她手里的水桶落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苏燕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立刻以为是哪个喝醉的宾客,急着要挣扎,却被按得更紧了。对方沉默得让苏燕害怕,她被吓得不断乱动,张口想要咬他,一张嘴便被捂得更严实了。
四周格外寂静,身后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被衬托得更加清晰,苏燕甚至能听到对方抽开腰带的微弱声响,几乎是立刻,她就被吓得浑身筛糠似地颤栗,对方察觉到她这样剧烈地反应,终于微微松开了她一点,贴着她的后颈轻声问:“疼了?”
苏燕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气得直发抖,嘴里含糊不清地又哭又骂。徐墨怀不悦地皱起眉,膝盖抵开她的腿,将她带着点油烟气的衣裳拨到一边。
她也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到底还是要脸面的,偶尔在书案和墙上也就罢了,从没见过有人这样没脸没皮,将人抵在树上就急不可耐地办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不肯,徐墨怀便故技重施,想要用她的外衫将她的手绑起来,然而不等他实施行动,就在苏燕的腕间摸到一段不平整的痕迹,他动作一顿,随后将外衫丢到了地上。
苏燕也不知道自己被按在一棵什么树上,总之树皮糙得很,磨得她后背胸口都火辣辣地疼,又因为羞耻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徐墨怀大概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勉强有了丁点良心,将外袍套在了她身上,让她不至于被磨得满背是血。
然而他发狠地侵占,还是让苏燕无力招架,身子不断地往下滑,扶着树也无法站稳,最后是被他抱着架着才能勉强稳住。他并不感到餍足,似乎非要听到苏燕忍不住叫出声才肯罢休,在他眼中似乎没了羞耻心这种东西,一门心思只想叫苏燕屈服,无论是哪一方面。
衣衫被踩在脚底,碾得又脏又皱。徐墨怀退开身,掏出帕子给她擦干净,苏燕的腿微微发颤,扶着树缓慢地蹲下,将衣衫上的土灰抖了抖。
徐墨怀慢条斯理系好衣带,除了衣襟微皱以外看不出半点异样。
他见苏燕抱着脏乱的衣衫似乎还要拿回去穿,淡声道:“带回去做什么?”
苏燕没有抬头看他,语气显得十分疲倦:“每个人只有两套秋衣,我还要换着穿。”
徐墨怀摸了摸她的脸颊,俯身说道:“燕娘,你若是现在认错,朕便不计较了,只有这一次。”
他等了一会儿,苏燕没有回答他的话。
随着苏燕的沉默越久,徐墨怀的面色也越来越沉。到最后,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却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愤恨感。
而后不等苏燕起身,他便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夜风微凉,苏燕身上只剩单薄的里衣,上面还沾着些污渍,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回去会不会撞见哪个婢女。想了想,她还是把脏衣裳套上,捡起地上的木桶勉强站起身。
虽然此刻腰腿酸痛,她也不得不去打水沐浴了。
等她回去的时候,同院的侍女也不知又摊上了什么活,仍旧没有回到屋子里。一直等她水都烧好了,正在往木盆里倒,两个侍女愤愤不平地抱怨着进了屋。给苏燕控诉管事的发闲疯,大晚上还不消停,将他们都安排着去清扫北苑的旧楼,唯独苏燕运气好被漏了。
她听着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两个婢女都累得不成样子,草草洗漱一番便去睡了。
苏燕隔着一个帘子,还在磨磨蹭蹭地擦洗,她将腿上腰上都给擦干净了,擦到皮肤都泛了红才停下。
——
青環苑豢养了一堆珍禽异兽,其中不乏越鸟一类的飞禽。
越鸟虽美貌,园子却极难打理,时日久了各类鸟粪堆积起来,走近了便是一阵恶臭。
苏燕等人被安排着去清扫,个个都是苦不堪言。苏燕还稍微好些,从前羊圈里的味道也不好闻,她都习惯了,现在再做这种事反而十分熟悉。
等她打扫完自己的那处园子,立刻去沐浴换衣裳。等她都收整完了还没休息,又被管事的叫去前庭侍奉。
他边走还边嘱咐苏燕:“要不是见你生得有几分姿色,手脚也还算麻利,这事是万万不会落到你头上的。来的人是主子的亲侄子,每次来都捎带几个王孙公子,虽然爱胡闹了些却也算有分寸,你离着远点,只管倒酒上菜,切莫多说话惹得他们不高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应了,跟着其余人一起去侍奉。
青環苑效仿前朝圣贤风雅,引曲水以流觞,特意造了这么一处宝地。苏燕见到一群衣着华贵的郎君边喝酒边侃侃而谈,随手将名贵的酒水倒入溪流中,最后玩到兴处,还解下腰间玉佩朝水里丢,争着谁丢出来的声音最好听。
金银玉石落入淙淙流水,直教苏燕大开眼界。
王孙公卿与平民百姓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们可以随意挥霍浪费,不用为饥寒所奔走,再贵重的东西都能丢到水里,只为听个响声。而苏燕小时候却饿到头昏目眩,在她阿娘死后差点就沦落到上街乞讨的地步。
更不用提长安这样繁华,街上却也时不时会出现因饥寒而死的人。
分明都是人,命却有着贵贱之分。
苏燕看到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荒诞到不像是真的,联想到自己的贱籍,心中愈发闷闷不乐。
她正出神地想着,忽然听到一声惊呼,她的一个同伴被推搡到了溪流中,浑身湿透地浸在水里,呛了几口水立刻慌忙无措地要爬起来,几个年轻的郎君则看着她的模样放肆大笑。
“要我说,属这小娘子的落水声最悦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苏燕哑然地望着眼前一切,而她的同伴瑟瑟发抖地爬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第一反应先去给他们跪下认错。
第41章
苏燕望着眼前一群放肆大笑,欺辱侍女来取乐的人,心中更觉得凄凉。眼前这些人生于高门贵宦,即便他们奢靡浪费,不在乎黎民百姓的疾苦,日后也能做大官。
而反观周胥,是没落士族的后人,家中尚有藏书与存银,比起更多真正出身寒门的学子不知要好上多少。而他们纵有一身才华,也不得靠着攀上望族才能被举荐,在朝中当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不仅难以完成抱负,更要维护望族的地位。
他们就是在为这样的人写文章,攀附着这样一群人吗?
苏燕心中有一种无力的愤怒,只能紧攥着拳头无可奈何。紧接着他们似乎找到了乐趣,顺手拉着身旁的侍女就要往水里推,苏燕也没有幸免于难。
等浑身湿透,从冰冷的水里爬起来,苏燕唇色都冷到发白,水淋淋地站在一边服侍,和其他同伴一样,风一吹便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等宴上酒水饮罢,他们又要换更好的酒,苏燕跟着同样浑身湿透的碧荷去温酒。
二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掩不住的愤怒。
苏燕拧了把袖子,叹气道:“这长安的贵人都是这副模样吗?”
碧荷无奈道:“也不都是这样的,但无论哪家出来的王孙公子,都与我们这样的婢子不同。今日还算轻的,娘子就别计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听着碧荷的话,心中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掀开酒壶朝里面啐了几口。
碧荷见了,也照着她的模样朝里啐了两口,将酒壶摇一摇,好似这样心中便能好受些。
等苏燕拿着酒回去,他们几个继续喝酒快活,一直等到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将宴上欢快的气氛打破。
林照气势汹汹地走入,精确地找到了弟弟的位置,阴森着脸说:“还不快给我起来。”
方才还酒至正酣飘飘然的小郎君,立刻像是被兜头浇了瓢凉水,一个激灵站起身,缩着脖子站在林照身前。而其他人对林照也有几分惧怕,对方分明是同辈,却因为才能突出,一向是世家子弟的楷模,年纪轻轻就与他们的父亲共事,谁也不敢惹得林照不满,一时间七歪八倒的人都坐直了身子,正襟危坐地等着林照发话。
林照扫了眼周围因为穿着湿衣而发抖的侍女,严厉道:“不成体统,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就是教你们这样磋磨几个女子的吗?”
林照发脾气,纵使有人心里不服,也不敢跟他顶撞。
“现在去给她们赔罪,赔罪完立刻散了。”
到底都是望族出身,虽然因林照与他们父亲共事,心中对他有几分忌惮,却也不愿意为了他一句话和一群无关紧要的侍女们认错,那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贵族向来瞧不起寒门,即便是再落魄的贵族,在面对普通人的时候依旧会觉得高人一等。何况是面对一群落入贱籍的侍女,他们打心底觉得林照多管闲事。
林照的弟弟畏惧兄长,满脸通红地走上前,眼睛都不敢落到她们脸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才对几位娘子多加冒犯,现在给你们赔罪了,望你们不要计较。”
即便真的想计较,她们谁又敢说出来呢。如今突然得到了一句赔罪,心中的委屈似乎也被抚平了一点。
除了他以外,剩余的人都梗着脖子倔强地不认错,反嘲讽道:“林照,你管管自家人就罢了,怎得还管起我们来了?”
“就是,常临好不容易得了他叔父的允许,带着我们来此处饮酒,你为何非要来破坏我们的兴致,不过是几个婢女,又不是什么大事。”
林氏家风严苛,即便是下人都要守规矩,言行举止不可违了体统,林照小时候朝着阿嬷大声喊几句都要遭到父亲责骂,最看不惯他们自视甚高,对着婢女肆意欺辱,遂严厉道:“冥顽不灵,事到如今还不知进取。”
林照瞪着自己弟弟,说道:“陛下已经下令推行科举,明年便开始施行,届时寒门入仕,必将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借家族荫庇在朝中谋取官职,只会愈加艰难,迟早会被比你更有实干的人挤下去。今日还被你奚落的门客,日后便有机会入朝为官……
他这话看似是在对着弟弟说,实则是说给在场所有纨绔听。
虽然话中有夸大成分,却在并非是随口说说的。徐墨推行科举,必定是徐徐图之,以免惹得群情激奋,大量提拔寒门不过是迟早的事。
“即便是位卑者,日后也能踩在你们头上。”林照说完,睨了自己的弟弟一眼。
紧接着又有几个人站出来赔罪了,剩余一部分高傲着不肯低头,林照也不打算去管,只带着自己的弟弟离去,临走前还对常临说道:“此处虽然是常舍人的林苑,也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陛下今年时常来此,你若不慎冲撞了圣驾,常舍人未必会护着你。”
林照娶了公主,按理说与徐墨怀也是亲戚,他说的话还是值得一听的。常临不禁脸色发白,立刻招呼着下人把此处打扫干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人都离去了,他们一直清扫到天黑,才将地上的杂物和水里的杯盏玉石捞起来。
夜里上了榻,苏燕等人缩在被褥中仍未消气,仍在骂着白日里的几个纨绔。
其中便有人忍不住夸赞起了林照,说他不愧是林家出来的,不仅有君子风范,生得还极为好看。
苏燕情不自禁想起了那位同样出身林氏的林娘子,既然是林照的堂妹,应当也是个很好的女子,写字也一定好看。只是日后成了徐墨怀的皇后,也不知要遭多少罪了,夜里与他同榻而眠都要担心是否会被掐死。
——
徐墨怀处理完公务后,常沛才试探性地问起常临几人的事。
青環苑的事落到了徐墨怀的耳朵里,次日推苏燕下水的那个纨绔便坠马摔断得不省人事,即便醒来也再难行走。其余几人也被暗中整治了一番,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包括他的侄子常临,回家便挨了二十板子,至今还在榻上不能下地。
“陛下若真心喜爱苏娘子,为何又要将她贬为奴婢?”常沛没有为常临说话的意思,像这样整日玩乐没个正行的纨绔,早该得到教训。
徐墨怀听到他话中的“喜欢”二字,忍不住皱了皱眉。
“苏燕是一条养不熟的野狗,无论朕怎么抬举,她都不肯乖顺听话地留在朕身边。倘若不好好教她屈服,日后迟早会因为旁人挑唆,轻而易举背叛朕。”
他心中的所有不安与愤怒,都是在提前预备着苏燕的背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沛得到这样的回答,并不觉得太意外。
徐墨怀从出生开始便跟着王皇后颠沛流离,一路上除了皇后和长公主,谁都可能对他不利,九死一生才回到长安,战乱平息被接了回去,彼时还是王妃的王皇后却被贬,反抬了名门望族出身的郭氏女为正妻。徐墨怀被过继给了无子的郭皇后,谁知不久后郭皇后又生下了皇子,因着立长子继位的传统,郭皇后对徐墨怀并不好,放纵自己的儿子欺辱他,徐墨怀为了王皇后与长公主,忍耐了不知多久……
后来种种,更是直接造就了徐墨怀一身疯病。
常沛教导徐墨怀,却不能决定他的心性与为人。虽然他并不赞许徐墨怀的行事作风,却也能明白他不择手段的原因,权势与地位是他唯一能紧握的东西。
“陛下可还是想给苏娘子一个位份?”
徐墨怀缓缓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此事不急,也得看她配不配得上。朕现在还是想看看,林馥准备的如何了。”
第42章
距离大婚还有半月,林拾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带林馥离开,她们手上的银钱足够一辈子游山玩水吃喝不愁。
林拾从来就没有任何顾虑,甚至她留在林家这么多年,唯一的原因也是放心不下林馥。如今既然说了要走,她便是拼死了也会给林馥自由。
当一切准备周全后,林馥提出要去西郊的兴善寺上香。
二人趁着无人注意,换了身衣服收拾行当便走了,马车一直出了城,林馥探出头去看着崭新的天地,犹如走出了困住她多年的牢笼,浑身的枷锁也跟着松了。然而心中又忍不住伤感,对自己的父母亲人,她无法消解这些愧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馥很少坐这么久的马车,浑身骨头要被颠松,等马车忽然一停,她还以为终于要歇息片刻,便掀开帘子问林拾:“我们到哪了?”
林拾没有答话,错开身子让她看清楚前方的场景,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林馥看到林文清正目光沉痛地瞪着她。
从小乖巧到大的林馥从未坐过忤逆父亲的事,一时间被吓出了一身冷寒,望着眼前阴森着一张脸的林文清,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也不敢看他的脸。
林文清痛心疾首,几乎想上去打醒她,却见林馥忽然昂起头,倔强的眼里都是眼泪,强装镇定地说:“阿耶就算逼我回去,我也不肯嫁。”
她握住林拾的手在发抖,林文清朝她走过去,林拾便将她挡在身后。
林文清只当是林馥的主意,林拾只是下人,当然做不出撺掇主子私逃的事。
“你若执意要走,可曾想过林氏会被你陷于不义中,陛下便可借此对我们开刀,你这一走,赔的是你父兄的前程,是整个林氏的门楣!”林文清气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语气都因愤怒而颤抖。
林馥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如刀割,却仍是握紧了林拾的手,说道:“凭何让我肩负林氏的荣光,凭何只有我没得选择,阿耶逼女儿回去,无异于逼着女儿去死!”
林文清心中悲愤交加,最后竟一撩袍子跪了下去。“阿馥,算阿耶求你,林氏不能毁在你手上……”
林馥见他忽然跪下,立刻跳下马车朝他奔过去,抱着他哭泣不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拾站在马车边等着她,林文清抓住林馥的手说了许多话,她擦着眼泪朝林拾看过去,却再无法朝她迈出一步。
林馥不能看着高傲了一辈子的阿耶朝她下跪,这是将她架在火上燎烤,让她根本没有任何退路。
她不能自私地丢下他们不管,也不能让整个林氏因她的一意孤行而被迁怒。
林馥做不到辜负所有族人,她只能辜负阿拾。
在她跑向林文清的时候,林拾便明白了她的选择。
——
“她竟真的回来了。”徐墨怀听常沛说起林馥出逃的事,心中也有一些意外。
倒不是意外林馥会回来,只是没想到她竟只有这点出息,不过一日便被妥协地跟着林文清回府了。
“可惜了,本想着她若真的走了,正好能寻个由头整治林文清,不想她竟还有点脑子。”徐墨怀早在多年前便想整治世家。当初正是因为士族之间斗争,引起了朝政不稳,士大夫止知有家,不知有国,外夷入侵还在各自争斗不休。
打压林氏是为杀鸡儆猴,他想要拉拢士族,从来都不是非他们不可,不过彼此利用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传闻中他与林馥两情相悦,实则他连林馥的模样都记不清,他只需要林馥背后的士族,而不是她这个人。
常沛问他:“陛下不想追究此事?”
徐墨怀并不在意,无所谓道:“她若安分,暂且留她性命。朕记得她身子不好,若实在惹人厌烦,便换了药令她卧病在床。”
他说完后,瞧了眼殿外簌簌落下的枯叶,问常沛:“苏燕呢,她这些日子可还老实?”
常沛如实道:“苏娘子一切安好,与其他人相处也还算融洽。”
徐墨怀一听面色就变得难看了,没好气地说:“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徐墨怀暂时不想去见苏燕,他不愿让任何人影响到自己,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低贱粗俗,一无是处的村妇,他们本不该有任何交集。
他约莫是疯了,竟还留着她。
——
苏燕再次见到徐墨怀,是在他大婚的前一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穿着一身轻便利落的玄色锦袍,头上戴着的冠子也并不惹眼,加上他年轻俊朗的相貌,看着就像一位富贵人家出身的郎君,而不是万人之巅的帝王。
苏燕抱着一桶脏衣裳想去洗,忽然间见到他在院子里站着,立刻无措了起来。
她咬了咬唇,欲哭无泪道:“一会儿有人要回来。”
就算是要做,也不该在此处,她还要脸面的。
“胡思乱想什么,把东西放下。”徐墨怀轻咳一声,略显不耐烦地瞥了眼她手中的木桶。
苏燕将桶放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小心翼翼道:“陛下来此所为何事?”
徐墨怀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只突然想来便来了。
“跟朕过来。”
苏燕有些怕他,没有立刻走过去,眼看徐墨怀的眼神逐渐变得可怕,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了,随后便被他牵住了手,跟在他身边漫无目的地走,一路上竟一个下人也没碰到,只有薛奉和两个侍卫在身后远远地跟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朕与林馥明日成婚。”徐墨怀突然开口道,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情绪。
苏燕愣了一下,低着头忍不住疑惑。
他说这些做什么,她一个奴婢跟她有什么干系,总不能是因为要成亲了,便不再稀罕她一个小小农女,想着将她这个污点给除掉。
苏燕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慌乱起来,胡乱说道:“恭喜陛下,恭喜皇后……”
徐墨怀步子微微一顿,随后便将她的手给甩开了,难掩不悦地说道:“不要以为朕成了婚便会放过你,明日你便进宫,留在皇后身边服侍。”
苏燕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迅速道:“这怎么行,我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做,皇后是富贵人家的娘子,我定是侍候不来的。宫中那样多的宫女都比我要好,陛下留着我在宫里,岂不是惹人厌烦……”
苏燕越说越急,几乎是欲哭无泪。好不容易徐墨怀没有要除掉她的意思,又非要将她折腾进宫,还是留在皇后身边侍奉,日后岂不是由着他欺辱。等皇后知道了她与徐墨怀的私情,八成也要换着法子磋磨她……
“陛下莫要说笑了,我这样的人只能做粗活,哪里能进宫侍候呢,何况皇后……”苏燕都要急哭了,徐墨怀依旧不为所动。
“朕心意已决,你说再多也无用。”
“我手脚粗糙,不会侍候皇后……”她还坚持地说着,想要他改变主意。
徐墨怀面无表情:“你侍奉朕就够了,管她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行不行……陛下放过我吧,我不去……”
徐墨怀扭过头看着她。“你再说一遍试试。”
第43章
徐墨怀如此说了,苏燕再不情愿也没有法子。
等她进了宫,日后再想找到机会离开便难了。
徐墨怀并未对苏燕多交代什么,好似来匆匆见她一面,只是为告知这样一件小事,说完便走了。
苏燕一整夜没有睡好,睁眼是一片沉闷的漆黑,闭上眼便是噩梦中被徐墨怀丢去喂狗的凄惨模样。
这一夜同样无法安眠的人不止她一个,到了第二日天未亮,一架不起眼的马车送苏燕入了宫,碧荷也好运气地跟着她离去,不用在青環苑劳累。
帝后大婚,各处布置都显得极为奢华,这样大的排场,便是心中烦闷的苏燕也忍不住挑开帘子窥看。
至于威严庄重的册封大典便轮不着苏燕去看了,宫中并非如她所想,有锣鼓喧天的热闹,反而比往日更加严肃沉重,每个人步履整齐,衣着制式也都有规矩,连脸上的表情都不能太过放肆。
苏燕的手臂上还有之前做粗活被硌出的痕迹,徐墨怀前些天来找她,在她身上弄出的痕迹也没有消失,乍一看如同被人打了一顿,帮着苏燕换衣裳的宫女眼神都带了点同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皇后居住的中宫早早便收拾出来,此处宽阔到像个单薄的府邸。清宁宫的侍女也是徐墨怀的人,早早得了吩咐,得知苏燕的身份不一般,任由她在此处闲逛也不提醒。
一直到祭天大典也结束,天色稍显昏暗,林馥被送到了中宫歇息。
苏燕在林馥经过身边的时候连头也不敢抬,心虚又尴尬地等着她认出自己,好在林馥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她。苏燕垂着脑袋,看到了礼服上绣满的翟鸟纹。
这便是皇后大婚的袆衣,果真贵气逼人,连边缘都绣着金线缀上了珍珠。
只要皇后没有吩咐,她们这些人都要在此等候不能乱动。苏燕不禁想起碧荷与她说的话,一般主子们行房也要有人候着,随时送水送衣裳进去。
她想到徐墨怀与林馥同房,让她在外跪着侍候,顿觉浑身不适,胃里一阵恶心。
等了许久徐墨怀还未来宫中陪伴皇后,苏燕便忍不住悄悄问一旁的宫婢。
“这宴会还有多久才散,陛下怎得还不来?”
对方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苏燕说的宴会是什么意思,随即有些好笑地说:“陛下与皇后的亲事关系到一国福祉,哪能与平常人家一般摆宴喝酒,陛下此刻应当还在告天地。”
苏燕听得懵懂,点点头不再问了。
林馥今日站足了两个时辰,此刻只想快些歇息睡去,又害怕徐墨怀回来见到了怪罪,只能强打起精神,心中一片酸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墨怀到中宫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将晚,林馥听到脚步声,身子轻轻一颤,有些畏惧和无措地等着他靠近。不等脚步声到身边,声响便停了。
她抬起眼去看徐墨怀,对方正站在几步开外,隔了些距离远远地看着她,皱着眉如同在打量一件不称心的物件。
林馥想起来府中阿嬷的教导,此刻应当是要上前服侍的。她忍着不满行了一礼,走过去想为徐墨怀宽衣。他却退后一步,状似无意地拂开了她的手。
“皇后先睡吧,朕还有公务要处理。”徐墨怀身子一动,冕冠的十二旒珠相互撞击发出声响,林馥的心上就像被一阵风轻轻拂过,也没了方才的紧张之感,恭顺道:“是。”
林馥入宫一个林家的人都带不进来,徐墨怀并不在意她的感受,只要求她温顺听话,不惹是生非。
徐墨怀从寝殿出去,一眼便望见了和众宫女站在一处的苏燕。她听到了动静,还在竭力往后缩,生怕被他看到似的。
徐墨怀停住脚步,命令道:“过来。”
苏燕没有立刻动作,他也不恼,淡声道:“这腿不听使唤,不如废了。”
她立刻从后方挤了出来站在他面前,只是头却压得极低,十分不愿与他扯上干系。
苏燕也是真的没想到,徐墨怀能厚颜无耻到了如此地步。他今日成婚,正妻尚在寝殿中候着,他却立刻出来找她,传出去名声都不要了吗?
苏燕心中一团乱麻,就听他说:“跟朕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到徐墨怀带着苏燕走了,中宫的侍者们也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只有林馥得知后面色稍微僵硬了一下。
她知道徐墨怀待她没有真心,必定早有称心的女人了,哪知他竟厌恶自己到了如此地步,将自己的宠婢丢到了她的宫里,简直是存了心要羞辱她。
林馥初想觉得气闷,再反复回想便无所谓了。最好徐墨怀跟那宫婢走远些缠绵,只要不在她眼前一切都好,她也没那兴致去侍奉这样古怪的男人。
——
苏燕还是第一次瞧见徐墨怀身着冕服的模样,之前在殿中看过一次,只觉得这身衣服老气沉闷,还要顶着古怪的冕冠和通天带,穿上后兴许还有点滑稽。
然而等苏燕真的见识到了他穿上冕服的模样,也只能在心中感慨是自己狭隘了。
这身礼服并未因徐墨怀的年轻而显得古怪,反因他自身沉稳寡言的模样,让这身冕服更显威严庄重,垂下的十二旒掩住他阴郁的面容,却挡不住帝王睥睨天下的气势。
苏燕跟着徐墨怀去了寝殿,他微张开手臂,示意她为自己更衣。
她连蔽膝都不曾见过,哪里知道如何脱下这身冕服,只好自己去摸索着找系带。一番琢磨下,系带被她尝试着抽开,外裳先掉落在地。苏燕担心冕服脏了徐墨怀要责怪,立刻手忙脚乱地去捡,方才被她抽开的大带也顺势掉落。
徐墨怀见她慌张无措害怕被责罚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而后亲自给苏燕演示了一遍衣裳的解法。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耐心温和过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婚的原因,此刻心情有些少见的不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面对他的无常,只觉得惶恐不安。
他约莫是兴致正好,脱下后又让苏燕帮他将这身冕服重新穿上,一边垂眸看她琢磨,一边自言自语似地说道:“人人都说朕是天命所归,可世上哪有天命,朕走过的路是用血肉铺就,得到越多,注定要承受越多,可朕不后悔……”
苏燕抬起脸,并未看到徐墨怀疯狂阴郁的眼神,而是无奈又低落的一张脸。
他捧着苏燕的脸笑了笑,如同端详什么心爱的珍宝,片刻后温柔地吻上去。
冰凉的旒珠拂过苏燕的脸,她面色涨红,微张着唇,舌尖被徐墨怀勾勒轻吮。一吻结束,她气息不稳地被他扶住往怀里按。
苏燕提醒道:“陛下已经成婚了。”
他有皇后了,不用再非她不可,皇后貌美又出身名门,比她不知好上多少倍。
“不必管她。”徐墨怀说完,将冕冠除去,带着她朝书房走去。
徐墨怀让她去书案前坐着,随后在书架中抽出一本书给她,自己则坐在书案前看起了折子。
“这册书不算晦涩,朕从前做过批注,若有看不懂的地方来尽管来问,倘若不问,等朕考察的时候你不会,便不怪朕教训你了。”
苏燕闻言便坐在他不远处自己看了起来,奈何前阵子她整日忙着干活,哪有时间去读书写字,好不容易学会的如今也都模模糊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墨怀大抵是有些高估她,丢给她一本满是生字的书,苏燕半猜半想,看得一头雾水,侧目看了眼徐墨怀专注的模样,哪里敢去打扰他。
不知过了多久,苏燕还停在第一页,对着一句苦思冥想。徐墨怀在她头顶突然出声:“哪一句?”
她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手上的书都掉到了地上。
徐墨怀将书捡起来,又问了一遍。“看到哪一句了?”
苏燕犹豫地指出来,担心被他奚落。徐墨怀面无表情,俯身将她捞起来抱到怀里,随后带着她一起坐在书案前。
如同一个抱小孩的姿势,苏燕被徐墨怀抱在怀里看书,他指着那行字给她解释。“且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意味上天赐予,倘若你不肯接受,日后便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徐墨怀的语气又轻又慢,解释完后问她:“还有哪一处不懂?”
苏燕在他怀里坐如针毡,害怕此事传到了皇后耳中,少不了要受到责罚,忍不住又提醒道:“皇后还在等着,陛下不去看看吗?”
徐墨怀沉默片刻,手移到衣裙上微微一按,苏燕红着脸闷哼一声,紧紧并着腿往后缩。
“你一个奴婢,还有心思去操心旁人的事。”他有些刻薄地说着,手上的动作也半点不含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扒着书案要起身,徐墨怀直接将书案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将苏燕一把按了上去。
她急忙认错:“陛下恕罪,奴婢知错了,陛下……唔!”
徐墨怀不理会她的求饶,在苏燕乱扑腾的时候顺势抬起了她的腿抵进去。
衣袂覆盖,相互交叠,苏燕薄衫挂在腰间,胸脯被碾得发疼。
她扶着书案,腕间的玉镯一下又一下的磕着边沿,发出时轻时重的声响,与苏燕含糊不清的喘息求饶声夹杂在一起。
等到徐墨怀抽身离去,苏燕浑身酸软地跪在地上找自己被踩在脚下的衣裳,徐墨怀却突然又从后将她拉住。
苏燕一惊,爬起来就要走,被他轻易地拖了回去。
十二章纹被压在苏燕身下,在不断地起伏中被碾出折痕,沾染上属于他们的气息。
烛火映出墙壁上如同波涛一般起伏交叠的身影,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分开。、
徐墨怀身上汗涔涔的,苏燕也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发丝湿透贴在鬓边。他跪坐在苏燕身前,在苏燕又要挣扎的时候按住她。“别乱动,先擦干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面上滚烫,不敢看冕服上被沾染的污渍,咬牙道:“我要回去。”
徐墨怀瞥她一眼,淡声道:“朕会送你回去,急什么。”
第44章
苏燕在中宫依旧是个做洒扫的宫婢,那些点香磨墨为皇后梳妆的精细活儿轮不上她。
苏燕觉得也算不错,清宁宫不过是打扫些灰尘落叶,洗一洗衣裳搬一些物件,比起在青環苑日日伺候些牲畜要好得多。至少不用每日帮着搬腥气冲天的一大桶生肉,更不用去打扫那些带着恶臭的粪便。
最重要的是不用在林馥面前整日晃,不必惹得林馥心烦。
入冬后,殿内烧起了银碳,里屋暖烘烘的,庭中却寒风刺骨。苏燕在扫庭院,一双手冻得发红。往年苏燕每到冬日里,都难以避免要生出冻疮,手指红肿开裂是常有的事,今年多半也要这样了。
林馥看着庭中里正在勤快干活的苏燕,很难将这个宫婢和徐墨怀的心头好联系起来。
以她来看,眼前的宫女除了有几分姿色以外,并没有其他出奇的地方,也不像是个有才识的,也不知徐墨怀特意宠幸这样一个人,又非要安插在她宫里,是不是存了心要羞辱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林馥进宫两日,除了大婚当日见过徐墨怀以外,二人再没有任何交集。
过了一会儿,见苏燕冷得缩了缩脖子,站在原地跺脚搓手,林馥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燕回头看了看四周,才确定林馥真的是在和她说话,忐忑地低着头应了。“我叫苏燕。”
此话一出,连林馥身边的宫人都皱眉了。按道理来讲,苏燕回皇后的话,该自称奴婢才是。
苏燕没那么多讲究,在徐墨怀面前也自称“我”,并不知道在旁人面前这样是不行的。
林馥看苏燕神情惶惶,不像是故意要挑衅,倒像是真的不懂规矩,便也不跟她计较,说道:“苏燕,那我便唤你燕娘吧,殿外冷,你先进来。”
苏燕心中不安,怕林馥是要对她兴师问罪,然而想到林照,又觉得这位皇后应当也是个讲理的好人,不会对她做什么,忧虑稍微散去一点。
林馥的确没想对苏燕做什么,归根结底,苏燕一个小小的宫婢,还不是徐墨怀让她怎么做,她都只好照办,何必要迁怒与她。
苏燕进了内殿,浑身跟着暖和了起来,方才冻过的手指泛着细细密密的痛痒,仿佛有几千只蚂蚁在咬她。
“我……本宫见过你”,林馥在心中回想起。“你当时推了安乐公主,她吵着要责罚你。”
以徐墨怀对徐晚音的放纵,她以为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早该被处死了,谁知却是在自己的宫中见到了她,可想而知,徐墨怀是有几分将她放在心上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若当真如此,又为何让她做一个宫婢,每日做这样劳累的粗活。
林馥也不知道徐墨怀是什么意思,只好试探道:“你若愿意,本宫可以向陛下举荐你,给你一个位份。”
她与徐墨怀才成婚,此时他想往后宫添人实在是说不过去,可人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便比较合情合理。若徐墨怀是这样想的,她做个人情也无妨。
哪知林馥说完这番话,苏燕的脸色立刻就白了,慌忙摇头道:“皇后娘娘抬举我了,我身份低微,万不能侍奉陛下……”
林馥心中不解,正想再问,就见苏燕掩在袖下若隐若现的手指红得不正常。
“你的手上可是有伤?”林馥问了一句,苏燕下意识一缩,将手藏得严严实实。
见她做出这样的反应,林馥有些不满,皱眉道:“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不会苛待你,若是受了伤尽管说便是,让陛下知道了,他难免要追究我的过错。”
大抵出身优越的人看着就是与常人不同,即便是言行举止间的细微差错,便能轻而易举将他们与真正的寒门割裂开。
林馥便是这样的人,仅仅是一个抬眉,一声叹息,都带着点矜贵清高在。
苏燕被徐墨怀打压,整日去侍奉人,已经渐渐地习惯了低头认错,习惯了如何忍耐和侍奉主子。即便她穿上和林馥一样的华贵衣裙,学着她的模样写字调香,终究不过是沐猴而冠,只能越发清晰她们之间的天壤之别。
苏燕也是个女子,且与林馥年纪相仿,却与林馥的大婚之日与她的夫君缠绵欢好,换做任何一个有脾性的人,都要将此视作是奇耻大辱,恨不得将她杀之而后快。然而林馥这两日只是无视她,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此刻又因她的伤而温声询问。苏燕心中满是羞愧,在林馥面前愈发感到无地自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犹豫片刻,苏燕说道:“不过是一些冻伤,每年都要如此,不打紧的。”
林馥听她说是冻伤,心中更好奇了。如此来看,苏燕的确是一个常年劳作的婢女,为何又会与徐墨怀有牵扯,短短几月便从青環苑接到了宫里,皇室极为看重门第,非望族名门出身连做妾都要瞧不上眼,何况是区区一个奴婢。
“给本宫看一眼。”
苏燕伸出手给她看,林馥走近,手掌托着苏燕的手仔细打量,触碰间能感受到一层粗糙的茧子,以及她手上的划痕与干裂的伤口。
苏燕面色一红,浑身都僵硬了起来。林馥的手当真称得上是纤纤柔夷,白而细腻的肌肤,与苏燕红肿干裂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
林馥瞧了一眼,才发现这手比她院子里婆妇还不如,即便林拾常年习武练剑,也没有磋磨成这样的。
“你的手怎么伤成这副模样?”
苏燕猜想林馥从前是没见过真正的农人,她这双手还算好的,那些劳作几十年的人,手上的裂口甚至要用布条包着,免得泥巴都积进去。
“我家里清贫,小时候种地采药,时间久了都是这样。”冬日里也难免要碰凉水,没有炭火没有暖炉,冻得手脚生疮并不是稀罕事。阿娘去世后她都是硬熬过来,直到年纪大了懂得照料自己,这伤才慢慢好起来。
林馥更好奇了,徐墨怀究竟是从哪儿寻来苏燕的。他一个皇室出身的人,骨子里没有不轻蔑庶人的道理,如何能接受这样一个女人上他的床榻。
苏燕能感受到林馥好奇的打量,并没有将自己的事全盘托出,好在林馥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几句后便说道:“本宫让人拿些药给你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受宠若惊地跪谢,林馥挥挥手,说道:“无事,你出去吧。”
起初她还有些忧心苏燕会不会是个麻烦,此刻却觉得有些同情。分明在青環苑的时候她还锦衣华服地跟人打双陆,如今竟沦落到在中宫洗衣扫地,连一个低等位份都没有,反而要做最下等的粗活,想必在徐墨怀眼里,也不过是当个消遣,刻意丢来给她找不痛快的。
——
苏燕的屋子很小,只有她自己住着。夜里擦洗过后,她点了盏昏黄的油灯,就着微弱的光线给自己上药,桌上铺着几张练字的纸。
徐墨怀虽处处逼迫她羞辱她,却唯独在读书识字上不会苛待,多半是嫌弃她大字不识言行粗鄙。
苏燕望着那瓶药膏,心中对林馥的愧疚愈发深刻。
她已经受了这么多教训,逃出徐墨怀掌控的那一日遥遥无期,她难道真的要一辈子这样下去吗?也许她顺从了,徐墨怀会待她稍微好些,封她一个宝林御女当当,也算让她过一过好日子了。
再不知死活地顶撞他,万一哪日他又发起疯来将她打死,当真是求饶都来不及。
苏燕想起白日里林馥的那双手,又白又娇嫩,一看便是让人伺候的,再反观她自己,倘若徐墨怀不放过她,难道她就要一辈子当个奴婢侍候人吗?分明她曾梦寐以求的好日子,离她已经是咫尺之遥了,为何还要自讨苦吃?
就在她迷茫的时候,徐墨怀来了中宫,进皇后的寝殿不过片刻,很快便出来了,随后便让人带着他来到苏燕的住处。
苏燕惴惴不安地坐在床榻上,给徐墨怀腾出了房间中唯一的凳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扫了一眼,没有坐过去,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才停留在她身上。
“皇后让人拿了伤药给你。”
苏燕点了点头,又怕他误解林馥,便主动说:“是皇后娘娘好心,见我手上有伤才给我拿药,并未苛待过我……”
“你手上有伤?”他目光中有一丝愕然,随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苏燕却因他的反应,心头猛地震一下,身子莫名发冷,面上的不安也渐渐成为了讽刺。
她也是恍然才发现,原来徐墨怀不知道她手上有伤。
苏燕知道自己不该开口说徐墨怀不爱听的话,可她实在有些忍不住,只为这永远低人一等的处境,只为她付出真心却被践踏。
“陛下竟从未注意过吗?”
她的嗓音微哑着,语气却十分冷静克制。“陛下与我朝夕相处了半年,我为陛下做了这样多,无论是洗衣做饭,还是上药搀扶,能做的我都做了。冬天我的手上都是伤,陛下竟从不曾在意过。那么长的时间里,陛下有将我当做人看待吗?”
有那么多人关心过她手上的伤,无论是一同干活的婢女,还是白日里的皇后娘娘,他们也才与她相处不过数日,唯独徐墨怀不在意她的伤,更不在意她的感受。
似乎在他眼里,像她这样卑贱的人无论怎么被羞辱,都不会感到伤心难过,似乎她活着便不需要自尊自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墨怀神情复杂地听完这番话,诡异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苏燕猜想,他也许又要让她罚跪,又或者让她挨板子,总之是不会教她好过的。虽然下场不好,但说出自己的心意,还是让她心中的郁结稍微消散了一下,至少能短暂地畅快一会儿。
然而他只是往后退了一步,语气冷硬地说:“朕改日再来看你。”
徐墨怀步履匆匆地离开,似乎是愤怒导致,他的衣角因走得太快如同雪浪翻飞,可他的背影又像是落荒而逃。
第二日,尚药局送来了御用的伤药,一瓶价值千金。
林馥倚在炉火边看书,苏燕搬着一筐新碳进去,她便戏谑地问道:“昨日陛下走得那样匆忙,难不成是被你给气成这副模样的,传出去都要说本宫与陛下成婚三日便帝后不和了。”
苏燕尴尬到不知所措,只好认错道:“请皇后娘娘恕罪。”
“瞧着你也是怪可怜的,与本宫赔什么罪呢。”林馥每次提起徐墨怀,苏燕都是神情畏惧中带着一丝厌烦,想必也被他折磨得不轻。在她年纪尚轻时便听过一个传闻,说是徐墨怀在情事上暴虐不堪,曾活生生打死了一个侍妾,为了不损害他太子的好名声,这才有了不近女色的说法,她一直深信不疑,还猜测他背地里必定是美人不断。
现在看看苏燕,兴许这传闻是真的呢。
苏燕抱着一筐银碳也不知道该不该放下,便听殿外侍者来禀告,说是安乐公主求见。
第45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如今一听到公主这两个字便浑身不适,初见便被徐晚音莫名其妙地辱骂责打,紧接着又因她气疯了徐墨怀,反让她面临后果。
林馥听说徐晚音来找她,心中也是有一丝隐隐的不耐烦的。她也没想到自己都入宫了,徐晚音竟还和从前一样,倘若有什么事便想来找她商议,尤其是与林照有关的。
林馥叹了口气,
说道:“燕娘,你先出去吧,这几日歇着,不用再碰生水了。”
苏燕谢过以后抱着炭筐往外走,头压得低低的,只盼着徐晚音不要将她认出来。
徐晚音的步子也很快,从苏燕身边经过的时候,如云的衣袖带起一阵浅淡香风。
苏燕尚未走出殿门,先一步听到了徐晚音慌乱无措地求助:“阿馥,你帮我找皇兄说句话吧……”
苏燕也记不清徐晚音在殿内留了多久,只是等走出来的时候,她的眼睛都哭到了红肿。
大概是神情真的恍惚,连苏燕从她身旁经过都没有注意到。
徐晚音离开,她才松了一口气,就听林馥又唤她进去。
苏燕走进殿内,林馥正满面愁容,见她来了,便说:“本宫有件事交代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娘娘请说。”
“公主与驸马之间似乎是生了点误会,如今驸马与她大吵一架,坚持要和离,公主前些又日子惹怒了陛下,不敢到他面前去,想请本宫替她传个话。”林馥面上很是为难,徐晚音不愿意去见徐墨怀,难道她就愿意了吗?
她说:“可本宫也不常见到陛下,燕娘既得圣宠,便顺带将此事说给他。”
“公主怎么了?”苏燕没忍住问了一句。
林馥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答道:“她去上香祈福,不知为何与驸马的一个友人撞上了,两人不知怎得起了冲突,听她说那个女子的手毁了,如今还命悬一线地躺着。驸马与她大吵一架,还想毁了自己的手去给那位友人赔罪,如今事情闹到了,驸马冒着大不韪也要与陛下求个和离。”
以徐墨怀的性子,会将林照冷嘲热讽几句,却不会反对和离一事,然而徐晚音不肯,她坚持自己不曾害过宋箬,对于这样的污蔑无法忍受,林家人又都当她骄纵跋扈不说真话,徐晚音孤立无援,只能求助于徐墨怀了。
林馥实则也不大愿意理会这些琐事,虽然长辈没有明说,她也能从林照和阿耶的态度中看出来,宋箬与林家的干系并没有那么简单,也不是徐晚音闹一闹便能了解的。稍有威望的士族中人皆以纳妾为耻,林照也不例外,何况是一个名不正言不正的外室。无论是什么样的事,她都不想再去管。
苏燕猜测林照那友人必定是位女子,换做徐晚音因为骄纵而毁了别人的手,她真是一点都不觉着奇怪。
虽不大情愿替徐晚音传话,可眼前人毕竟是皇后,苏燕还是点了点头应下。
午后不久她便奉林馥的吩咐,端着一盅汤找了个由头去拜见徐墨怀。
此刻她心中烦躁并不比林馥少,她昨日气走了徐墨怀,今日主动送上门,万一他火气还未消,又要变着法子折腾她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正纠结不安,忽然被一只胳膊拦住去路。
她疑惑地回过头,对上了李骋一张笑盈盈的脸。
“陛下都成婚了,怎得还不肯赐你一个位份?”李骋没有穿官服,身上是一件厚实的圆领袍,领口露出点毛边,也不知是什么野物的毛,一看便暖和。
见苏燕盯着他的衣裳看,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说道:“我自己猎的狐狸,毛色好看得很。”
苏燕收回目光,任他如何说也不搭理了。
她现在算是明白节度使和太尉是什么官了,总之就是跺跺脚大靖江山要晃动的地步,李骋出身这样好,招惹了她转身便走,倒霉的却只剩她自己。
李骋不肯罢休,问她:“你在何处服侍,我再去和陛下讨一次,兴许他便松口答应了。”
“郎君还是放过我吧”,苏燕已经开始不耐烦了。“郎君身份尊贵,我一个奴婢高攀不起,陛下还要当我是心思不纯,蓄意勾引你呢。”
李骋的脸色也没能一直好下去,苏燕一番拒绝后,他冷嗤一声,说道:“你在宫中只能当个婢女,与我回去我还好歹给你一个位份,且能连带着将你的奴籍给脱了。你不过一个婢女,陛下稀罕你做什么,兴许我好好说上两句他便应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李骋听阿耶说过这位新帝的性子,多疑自负不肯轻信于人,当初联合秦王背叛造反的人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大抵这样的人对待人与物都有着极强的掌控欲,不肯被任何人染指觊觎,即便只是一个不打紧的宫婢。
李骋想起苏燕跟人私逃那回事,猜想她多半也被教训得不轻,能活着已经是徐墨怀仁慈了,换做是他,自己的宠妾跟人跑了,他会将两人一起活剐示众。
李骋压低声音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苏燕脸色涨红,手上一抖,托盘险些没端稳。她立刻羞愤地盯着李骋,小声骂道:“下流的腌臜货……”
他被骂了也不在意,反而因苏燕满脸通红而笑得乱颤,问道:“你跟我试上一试便知道了,我话里绝对不掺假……”
要不是这汤还得端给徐墨怀,她现在就想将汤浇在李骋头上。
“不要脸的,我看你是巴不得我快些死。”
当真是只管自己快活的男人,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苏燕脚步走得愈发快,只想将他甩在身后,李骋还想再戏弄她几句,就被后方的太尉给喊住了。
“云驹!给我站住,不像话!”
李骋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后稍收敛了些,对苏燕说道:“云驹是我的小名,后方那位穿紫袍的人是我祖父。”
苏燕不管,自顾自地走了。
等她到紫宸殿求见的时候,徐墨怀正在处理政务,没有分神理会她。苏燕的手臂酸软疼痛,只想快些找个人把托盘接过去。薛奉瞧见了,让一旁的侍者接过汤,吩咐道:“拿去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心中一惊,问道:“好好的汤为何要倒了?”
薛奉面无表情地说:“陛下不吃外人送来的东西。”
“这是皇后送来的汤。”皇后是徐墨怀的正妻,怎么能算外人,徐墨怀是经常被人毒害不成,多疑到了这种地步?
薛奉还是没有反应,苏燕皱着眉不情愿地说:“那汤炖得多好,多少肉一起炖的……倒了多可惜。”
她这语气颇为低落,薛奉顿了顿,想起她是个出身贫苦的,索性道:“陛下处理完政务还有一会儿,你觉得可惜便将汤喝了吧。”
“陛下不会责怪?”苏燕问他。
薛奉看着苏燕跃跃欲试的一张脸,点头道:“陛下不会责怪你。”
得了薛奉的话,苏燕也没了什么顾忌,端着汤寻了个不惹眼的位置坐下。
不等她开始喝,李骋便随着太尉来拜见徐墨怀。大概是苏燕坐在石阶上喝汤的模样实在和这辉煌威严的紫宸殿格格不入,李骋第一眼便看到了她,好奇道:“你怎得还自己把汤喝了?”
苏燕没理他,将头撇过去,李骋没好气道:“你这婢子也是不知好歹。”
这话苏燕听腻了,端着汤想去找薛奉解决,太尉便先走过来,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处,恶狠狠道:“再不规矩就给我滚回蓟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骋终于安分下来,紧接着书房的门一开,两个紫袍的朝臣走出来,与李太尉行过礼后才离开,紧接着徐墨怀缓缓现身,目光轻轻一扫,似是无意地落在了苏燕身上,而后微眯着眸子,似笑非笑地说:“朕正与孙尚书说着,李太尉便来了。”
李骋跟随祖父行过礼后,还当着徐墨怀的面回头看了眼苏燕。
徐墨怀的语气轻飘飘的,就像一把冷刀子悬在苏燕头顶。
“怎么?李家的郎君还对朕的婢女念念不忘吗?”
李骋正想开口讨要,被太尉狠狠掐了把腰,紧接着强行替他答道:“鬼迷心窍的毛头小子,还请陛下不与他一般见识。”
说完后他还恶狠狠地瞪了李骋一眼,终于让他闭了嘴。
徐墨怀的手渐渐松了,而后瞥了眼苏燕的位置,说道:“小事而已,太尉不必挂怀,只是这婢女如今是皇后的心腹,颇得她意中,只怕朕不好应允。”
他说着,还真的露出一副苦恼又无奈的神情。
苏燕看得火大,好在李骋没有不知死活地继续缠着。徐墨怀说:“朕有话与皇后交代,先去书房候着吧。”
徐墨怀说完,苏燕便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浑身紧绷着不敢动,手里的汤也不知该不该放下。
“你在此处喝汤?”徐墨怀阴着脸问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想着自己可能给他丢脸了,忙说:“我现在就走。”
他盯了她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似乎是想要发火又强忍着。
“罢了,殿外风凉,自己进去喝。”
第46章
徐墨怀突然变得好说话,苏燕还有些受宠若惊。
殿内一阵暖香,炭盆里的火已经熄灭,热度却没有降下去。等苏燕进了寝殿,很快就有宫人送来了热水暖炉。虽然此刻她穿着和他们一样的宫婢衣裳,但紫宸殿的侍者们都知道,苏燕与他们始终是不同的。
苏燕喝完一整盅汤,身子也暖和了起来,徐墨怀议完事回到寝殿,看到她坐在书案前昏昏欲睡,出声道:“你若是想睡,去榻上躺着,莫要占着朕的书案。”
苏燕听到他的声音立刻便清醒了,摇着脑袋说自己不困。
她想起皇后交给她的正事,说道:“我还有话要和陛下说。”
“若是与公主有关,朕已经知道了,不必再说。与其替人传话,不如好好想你冒犯朕的事该如何让朕宽恕。”
苏燕不敢相信,公主才进宫,徐墨怀怎么就知道了。“公主的事,陛下当真都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墨怀的表情有些不耐。“朕骗你做什么,她是个蠢的,没了林照不能活,你离她远些。“
苏燕心想,她可真是求着离徐晚音远点,不仅是徐晚音,她见到姓徐的都想避着走。
想起方才的事,徐墨怀讽刺道:“燕娘,你看人的眼光实在不好,上一次是周胥,这一回是李骋,你以为他是什么好货色不成?”
她的确眼光不好,若眼光好也不至于给自己捡了个仇人回去。
苏燕被他说的也没个好脸色,闷声道:“李骋拿五百两保全了我,就算他不是好货色,也待我有几分恩情。”
徐墨怀面上的嘲讽更深了,似乎在笑她愚蠢。
“你还真是什么鬼话都信,李骋肯赎你,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这五百两会一分不少的被抬回太尉府,还能空手给你捞一个美妾回去。山匪当晚便被五百兵马剿灭,一个活人都不剩,只有你还自以为欠了他恩情。”
苏燕听完后已经不像说话了,真是自从出了村子,见识到的人一个比一个富贵,却没见着几个好心。
“既然无事,我就先回去了,皇后还等着。”苏燕起身行礼,拿起空了的汤盅便要走。
他见不得苏燕满口皇后皇后。“你究竟是谁的人,管皇后的吩咐做什么?”、
苏燕本就心中有气,如今被他一说,愈发的不满:“陛下将我送到中宫,让我成了皇后的奴婢,何必还要问我是谁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如今处在这样两难的境地中,都是徐墨怀一手促成,是他自私自利,只求自己快活,既羞辱了皇后,又保全了自己的名声,却从未想过她是什么感受。
苏燕含了报复的心思,说道:“陛下不愿与皇后同房,是不愿还是不行?日后后宫佳丽三千,莫不是陛下都看不上,只能偷偷摸摸跟我一个奴婢好。”
徐墨怀半点都不生气,只冷笑道:“你倒是高看自己。”
他紧接便脱下外袍,慢悠悠地说:“任你如何说,朕也不会放过你。即便朕死了,也得带着你一起走。”
苏燕一阵恶寒,心里已经将他骂了个遍。
“过来给朕宽衣。”
苏燕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挣扎道:“皇后还在等着,陛下这样于理不合。”
徐墨怀停住脚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面带威胁道:“朕怎么做都合适,你只需想着朕,念着朕,旁人皆不用管。”
苏燕如同要上刑场,苦着脸步子沉重地走过去,下一刻腰便被人搂住了,徐墨怀倾身吻她。
缠绵至极的时候,徐墨怀的手覆在苏燕的手上,而后将她的手指分开,与她十指交错。他的手指纤长秀美,如玉刻的一般好看,而苏燕的手红肿皲裂,带着常年劳作的茧子。
他手上没有用力,不至于让苏燕感到疼痛,压在苏燕身上动作的时候,又分过神去吻在她肩颈,目光却不肯再落在那双手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身上每一处都在提醒着他们之间的差距,人当然有贵贱之分,苏燕是地上的草芥,他是天上的云霞。
苏燕的身份不配站在他身边,他不能让自己沉迷任何可能软弱心智的东西,包括这样一个女人。
徐墨怀的想法从未改变,却又忍不住对自己说,如果苏燕乖巧一些,他也愿意待她再好一点。
苏燕只是去紫宸殿送汤,回到中宫的时候却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衣服也换了一身新的。皇后与侍者都能猜到内情,没并没有过问。
林馥召了苏燕到殿内,问她:“公主的事陛下知道了吗?”
苏燕如实答道:“陛下已经知道了,他不让人再提,似乎是不想插手。”
也就是说,徐墨怀这次是铁了心不管徐晚音,林照要是真的休了徐晚音,徐墨怀不拍手叫好就算留情了。
林馥卧在炉火边,抱了只狸花猫看书,轻轻一瞥,便看到了苏燕脖颈上的红痕,心中突然觉得烦躁不堪。
徐墨怀再如何不喜欢她,日后总要与与她同房,总不能一辈子都跟着一个奴婢厮混。何况如今后位已定,明年还会有新的妃嫔入宫,以男人的德行,送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林馥见苏燕恭顺地站着,问她:“陛下想要何时给你抬位份?”
虽说身份卑贱了些,只能赐一个最低的位份,也总比一直做奴婢来得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陛下并未提及此事”,苏燕想了想,又说:“我还是奴籍,约莫是不行的。”
林馥讶异道:“陛下竟留着你的奴籍不曾除去?”
世上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占了人的身子,还半分好处不给,连贱籍都不肯给她抹去,难不成是瞧不上苏燕出身卑微,只等用到腻烦后便将她丢弃。
苏燕也没好说,她这奴籍就是徐墨怀强行给加上的,除了有意打压以为,也是不许她再乱跑。本朝的奴籍与贱籍没什么两样,倘若不能脱离,便世代为贱,连一份像样的活计都做不了,人人都能轻慢辱骂。倘若她离开徐墨怀,只会比她在马家村的时候更加艰难。
林馥看苏燕的目光便忍不住带着同情了,想了想,便说:“只要你不惹是生非,日后陛下若不再宠幸你,我便向他寻一个恩典恢复你的良籍。”
苏燕一直觉着有一日徐墨怀厌烦了她,一定会将她给除去。然而此刻听到林馥的话,仍是忍不住心中一暖,跪谢着说:“谢皇后娘娘。”
徐墨怀时常到中宫去,渐渐帝后情深便传开了。各世家不愿见到林馥得宠,纷纷寻来年龄适当的女子送入宫去。
不过一个冬日,后宫便多了六个女子,虽然人多了,却还是冷冷清清的,徐墨怀也不怎么到后宫来。
除去一妃一嫔,剩下的品阶并不高,徐墨怀始终未曾去留宿。不能给家族一个交代,有些人便急迫了起来,时常往皇后宫中跑,明里暗里劝她让陛下雨露均沾。
林馥听得只想冷笑,丝毫不理会她们在自己面前说胡话。只要徐墨怀不对林家出手,在外人面前给他们留足了颜面,背地里宠幸谁她都不在乎。
隔日苏燕给徐墨怀送汤,撞上了新入宫的赵美人,对方也是来送汤的,见到苏燕有些眼熟,便问:“你是哪个宫里的人,我好像见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奴婢是中宫的人。”
赵美人的脸立刻垮了下去,不悦道:“皇后每日清闲,竟还要托宫婢来送汤。”
她想了想蹙眉道:“你且在外候着,兴许陛下喝了我做的汤,没胃口再尝皇后的。”
苏燕想也不想便答应了,连紫宸殿的正门都没进,乖乖在外等着。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赵美人便红着眼从殿内出来,见到苏燕还站着,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还不快进去。”
薛奉见到是苏燕,并未拦她,说道:“陛下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徐墨怀正在处理公务,一旁的小桌上果真放了一盅汤。听到动静后,他没有看向苏燕,淡声道:“朕不喝。”
“那我喝了?”
“嗯。”徐墨怀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坐得远一点,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虽说这汤是送给徐墨怀的,但他一次也没喝过,所以最后都进了她的肚子,林馥知道了此事,索性问她想喝什么,让厨子给她做喜欢的。
等苏燕将自己端来的汤喝干净了,眼神又去看赵美人送过来的那一份。
徐墨怀说道:“这份要拿去倒了。”
她犹豫片刻,小声道:“我喝得下。”
徐墨怀忍不住笑出来,正想说这份不能喝,见苏燕一直盯着,便生出一种看好戏的心思,说道:“那你将这份也喝了。”
总归是她自己要喝,最后出了什么事,也与他没什么干系,权当做让她长记性了。
第47章
徐墨怀将折子看完,这才注意到苏燕坐到了很远的位置。
他轻挑了下眉,问她:“离朕那么远做什么?”
苏燕脸色发红,表情有些古怪。“暖炉边太热了。”
徐墨怀索性放了书,杵着脑袋慵懒地看她,说道:“你前几日恨不得抱着暖炉睡,今日就嫌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咬了咬唇,浑身上下都有种古怪感,像是很热,身子却分明还是凉的,如同被无数只蚂蚁咬过,泛着密密麻麻的痛痒,即便不强烈,也足够折磨人的了。
苏燕紧揪着衣裳,有种嫌它碍事,想立刻扯掉的冲动。
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颤着声问一边含笑的男人。“怎么回事?”
徐墨怀淡声道:“旁人的东西不能随便接过,吃食一类尤其要留心,你也该长个记性了。”
苏燕睁大眼,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汤里有东西,你知道?”
徐墨怀没说话,苏燕身体中的燥热感此刻加剧了她的怒火,让她理智被烧得越来越干净,愤怒地吵嚷着,似乎这样能让她的不适感消散些。“你既知道,为何不提醒我一声,非要看着我喝下去?”
徐墨怀此刻闲散地坐着,更衬得苏燕面红耳赤十分古怪。
“是又如何。”
她听到这句,不禁将身子蜷起,抱着膝盖硬忍着。徐墨怀越是想折腾她,她就越不能如他的意。嘴上说着待她好,却处处要欺辱她,打压她,只为了教她听话服软,苏燕训狗都不会这样。
苏燕也是从前在药铺帮工才听说过这种助兴药,只是他那药铺偏僻,东西少得可怜,自然只听过没见过。哪里想到有一日自己会中招。
徐墨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狼狈的模样,调笑道:“你若求朕几句,朕便帮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美人多少还算有分寸,没有放什么太过的东西,苏燕虽浑身不适,却也没有失去理智贴上去的地步,何况徐墨怀如此说了,分明就是存心折腾她。
苏燕气愤至极,自然不可能如他的愿。恼火地瞪了他一眼,脱了外边一层夹袄便往殿外走。
徐墨怀的脸色霎时间就冷了下去,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她有些畏惧,又不肯轻易去求他,索性在外殿外迎着冷风坐着,虽被冻到瑟瑟发抖,却也真的压制了体内的燥热。
等苏燕坐了小半个时辰后,身体已经彻底平复,只是脸色被冻得苍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进去。其他宫人见苏燕大冷天衣着单薄的坐在石阶上,还以为她又被徐墨怀责罚了,心中还有些同情。
她犹豫着想进去将衣服穿上,又顾忌到方才拂了徐墨怀的面子,没有让他如意,此刻出现在他面前必定是讨不着好的。
苏燕在殿门前踌躇片刻,还是选择强忍着冷走回去。
反正已经冻了这么久,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薛奉看到苏燕转身走了,进去禀告徐墨怀,他听完后面色阴沉到可怖,手上的笔都要被捏断了。
“用不用将苏娘子带回来。”
徐墨怀没好气地说:“让她滚,省得碍朕的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薛奉应了句是,准备出去的时候,徐墨怀又出声道:“让她把衣裳带走。”
——
那碗汤过后,宫中便传闻说赵美人得宠了,徐墨怀命人送汤给她,连着送了好几日。
若不是苏燕去问过薛奉得知其中内情,怕不是也要和其他人一样,以为徐墨怀真的是看中了赵美人。
当日汤里的东西本无伤大雅,除了宫里,偶尔有权贵在房事上也会用于助兴,可徐墨怀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不管赵美人是什么心思,都的的确确将他给得罪了。
于是他让人拿了猛药混进汤里,派人看着赵美人喝干净。即便赵美人喝过一次便知道里面是什么,也绝不敢不喝。不过三日,便哭着要找徐墨怀求饶。等着汤喝满立刻一个月,人也被摧残得没了形状,似疯似癫每日将自己缩在屋子里,饭菜里见到汤就要掀桌子。
即便再得宠,也没有只送汤不临幸,一送就是一个月的道理,加上赵美人一副遭了折磨的模样,渐渐地也没人敢说这是恩宠了。
苏燕自那次以后,也鲜少再被叫去紫宸殿。林馥惊讶她不识字,偶尔闲着无趣还会教她。
长安的初雪来得有些晚,却在一夜之间让天地都成了白茫茫一片。
赵美人疯疯癫癫的,林馥作为皇后多少要照看一下,便命苏燕去送些衣裳和头面,顺带看看有没有宫人轻慢赵美人。
苏燕一早便裹上厚实的冬衣,跟着其他两个宫女去看望赵美人。地上的雪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她从前真是恨极了下雪,冻得她夜里睡不着,从来没有心思好好欣赏,也是到了长安才知道,原来雪景也是这么值得一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美人不得宠,从前的宫人便想着另寻新主,有些宫里的老人会被塞过来服侍她。苏燕去到院子里的时候,两个宫女正在说话,院子里的雪还没有扫。
苏燕带着人出现,她们立刻住了嘴,神情慌张地看了她们几眼。
依照林馥的吩咐,苏燕将东西亲自送到了赵美人面前,也见到了这位被徐墨怀用阴损的法子给折磨到神志不清的可怜人。
她倒是没有如外人所说的那样疯癫,只是神情惊慌,听到开门声便尖声叫道:“是谁?”
苏燕出声道:“奴婢是皇后宫中的人,前来看望美人。”
赵美人盯着苏燕看了一会儿,立刻便认出了她,似乎是引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苦着脸没说话,只肯让苏燕一个人进去。
两个宫婢去帮着扫雪,苏燕将东西呈给赵美人。
她面容枯槁,神情悲苦,说道:“我记得你,当时你也去送了汤。”
“我就是太急了,一心想得宠,忘记了陛下原是个这样可怕的人……”
苏燕听赵美人这样说,终于确定她是真的疯了。
赵美人担惊受怕,唯恐徐墨怀再派人来折腾。这宫里没有人搭理她,家中人当她是弃子,已经不管她了。终于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她就像是疯了一样,一股脑将她从几个宫女口中听来的话告诉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们说王皇后和长公主都是陛下杀的,小皇子也被陛下除去了,谁亲近陛下,谁就死得快。”赵美人的表情显得十分紧张,然而她还是固执地向苏燕分享自己听到的秘密。“必定是王皇后跟人私通生了陛下,所以他才会杀了这么多人……”
赵美人碎碎念叨着:“他什么人都杀,必定还要来折磨我,别看皇后现在得宠,日后小心陛下将她也杀了……”
苏燕听得心惊肉跳,劝说道:“这话以后别再和旁人说了。”
赵美人闷闷不乐道:“总归陛下也不会放过我了,与你说了你还能告诉他不成。陛下阴险毒辣,届时连你一起杀了灭口。”
苏燕连说了几个是,起身匆匆要走,赵美人拉住她说:“你记得来看看我。”
她敷衍地应了,等出去的时候两个侍奉赵美人的宫人表情都不大对,见苏燕出来,立刻迎上来,小声提醒道:“赵美人说的胡话,你可千万得忘干净了,莫要说出去,她疯疯癫癫的见人便胡说八道,传到陛下耳朵里咱们都得死。”
苏燕白了她们一眼,说道:“这种事你们还敢说给赵美人听。”
对方讷讷道:“我们就是洗衣裳的时候随口说了两句,谁知道叫她听见了,现在都不敢让她出去。”
“我不会说的。”苏燕现在心跳得很快,脑子里同样是一团乱麻。
第48章
这次的初雪来得又急又久,连着下了几日都不曾停。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走路都比往日慢上许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再次被人从中宫叫走,还以为徐墨怀又有什么吩咐了,却被人带着七歪八绕地走到了偏僻的宫苑,那处是荒废的后妃居所,从前生过大火。许久不曾修葺,墙上都长了杂草,如今被雪掩盖着更显凄凉。
苏燕甫一走近,便听到了微弱的哀叫声,像是一群动物濒死前的悲鸣。
她停住脚步,不肯再往前走,神情警惕地望着那名领路的侍者。对方镇静道:“苏娘子,这是陛下的吩咐。”
“陛下要要我做何事?”
“陛下只让苏娘子看着。”
“看什么?”
侍者不说话了,一双眼无奈地看着苏燕,似乎在求她别为难自己。
苏燕抿了抿唇,还是跟了上去,簌簌冷风中的哀叫声更清晰了。等看到雪地中一片刺目的猩红后,苏燕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肺里像扎了冰刀子似地疼,她连忙转过身不敢再看。身后被打到血肉模糊的人还在哀嚎不止,雪地中发出雪堆被摩擦的声音。
“救命,救救我……奴婢知错了……”
棍棒打在身上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闷响,打得几个宫人口吐鲜血,每一声呼叫都要呛出几口血沫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地上一片苍凉的白都被血染得猩红,苏燕柳绿的衣裙站在其中,像是凌冽冬日中残存的一抹春意,在这冰天雪地的映衬下显得脆弱渺小。
“苏娘子请转身,陛下吩咐了我们,要让你亲眼看着。”他们冷漠地说着,对眼前的惨状没有多少反应。
苏燕从血肉模糊的几张脸上认出了赵美人,以及她院子里的两个宫人。不久前还鲜活地站在她眼前的人,此刻血水融进了雪地,被打到奄奄一息。
徐墨怀阴险多疑,对她牢牢掌控,竟连她每一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见过哪些人,都无一例外地被记录下来向他禀告。
意识到这一切后,苏燕感到这寒意如同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到了脏腑,让她全身都在发冷,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陛下是什么意思?”
“陛下吩咐了,这是给苏娘子的警告。”
警告什么?苏燕脑子里茫然地想着。
赵美人的嗓子叫哑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棍棒落到身上的时候会微微动一下,最后整张脸埋在雪里,已经彻底不动了,像一块死肉般任由他们打下去。
苏燕忍无可忍,牙齿都在打颤,厉声道:“没看到人都死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行刑的人这才停了手,蹲下去探赵美人的鼻息,确定她是真的没气了,与同伴打了个招呼,便一同拖着赵美人的脚腕将她带走,雪地上蜿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路。
马家村有人过年杀猪宰羊,苏燕时常去帮忙,每当他们宰了牲畜放血的时候,她都不敢看,还要捂住耳朵避免听见凄厉的哀嚎声。那时候她就看着一帮人拖着羊抬着猪走,路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血水,冰凉的空气中泛着血腥味儿。
她没想到在宫里会见到这一幕,活生生的人死了,就被和牲畜一样拖走,连最后的体面都没有,何况还是出身稍体面的赵美人。
苏燕按照吩咐,在雪地里看了一下午,哀嚎声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微弱,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打死,再被一个个拖走。
苏燕的身体已经冻僵,等到地上的尸体都被拖走,只剩下泛着一股血腥气的雪地的时候,她才拖着僵硬的步子转身离开,这次侍者没有再阻止了。
上一次徐墨怀因为先皇后和长公主的事发疯,这次同样是因为这些事而杀了人,仅仅是因为他们暗中非议了几句。
苏燕知道祸从口出这个道理,却没想到人命在这里竟这样不值钱,只要有权有势,就可以将人当猪狗对待。
她也听到了赵美人的话,徐墨怀不杀她,却要用这样的方式警告她,让她牢牢闭紧自己的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苏燕一路回了中宫,仍觉得身上沾染了一股散不尽的血气,她甚至有些自责地想,如果当日不是她去给赵美人送东西,是不是这些人便不用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苏燕被这个念头折磨得良心不安,夜里迟迟不敢阖眼,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从噩梦中惊醒,分明是冬夜,却吓出了一身冷汗。屋子里寂静无声,黑暗中叫人更觉得畏惧,苏燕想起了马六一家人,想起了周胥,还有今日死去的人,她越发觉得浑身发冷,就好像黑暗中有许多怨毒的眼睛在盯着她。
苏燕颤抖地掀开被子,摸索去将油灯点燃,等到屋子里亮起昏黄的光晕,她才慢慢安定下来,裹着被子不敢再睡。
赵美人的话不断在她脑海中回响,一遍又一遍,怎么都挥散不去。
陛下阴险毒辣,届时连她一起杀了……
赵美人说的话半点不错。她知道的这样多,徐墨怀一旦厌烦了她,轻则灌她一碗哑药,重则将她活活打死,留在宫里无权无势,死了猪狗不如地被人拖走,随便挖个坑埋了,连上香的人都没有。
徐墨怀这样的人根本不懂什么情爱,他只在乎权势与地位,苏燕是他人生中不值一提的小乐趣,没了她也会有别人。
苏燕突然觉得自己前些天的动摇十分可笑,她竟真的妄想若徐墨怀愿意宠她,她就在宫里做个位份低的才人宝林,都比去种地放牛给人做奴婢好多了。
徐墨怀不把她当人看,这宫里的其他人也不会把她当人看,自她来到长安后,便被人安上了卑贱二字,日后那么多妃嫔美人,个个都瞧不起她,侮辱她的出身。
苏燕在村子里的时候能因为被辱骂嘲笑而去跟人打架,拿着棍棒石头打得他们头破血流,可到了这里,别人说她是个下贱的奴婢,她得磕头认错。
苏燕坐在榻上越想越悲凉,窗外的黑夜也像没有尽头似的,怎么都等不来天亮。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美人悄无声息地死了,宫中说她染了恶疾,也没有人敢质疑。赵美人的出身一般,在家中也不算得宠,死后连进宫过问的人都没有。
苏燕自那日后便病了,林馥为了显得自己没有苛待她,第一时间给她找了尚药局的医师来看病,药材也都用最好的给她熬着,苏燕被补得有些过,面色虽渐渐红润了起来,神情却依旧郁郁不乐的。
徐墨怀自然知道她病了,却没有过问,也不派人看一眼,总是忽晴忽雨,让人捉摸不透。
一直到宫里的年宴近了,按往年的规矩,皇室中人都要进宫齐聚一堂,当做一次家宴。徐墨怀是先帝的长子,皇子一共六人,除去徐墨怀和已逝世的三位皇子外,剩余两人都不大出色,被徐墨怀死死压制,毫无即位的可能。如今都被赐了封号,给个闲职每日吃喝玩乐也算潇洒。
苏燕是中宫的人,不用去跟着前后操劳,宫里的人在这一日可以告假回家,亦或是与同伴相聚一同过个年。苏燕没有这种机会,林馥走前给她们都发了赏钱,灶房里还留了热乎的饭菜。
另一边歌舞升平应当很热闹,说不准又有焰火可以看了。
苏燕端着碗坐在灶火前用饭,忍不住想到了马家村的张大夫,眼前又是一阵湿润。她说好了要给张大夫养老送终,也不知他老人家现在如何了。徐墨怀答应她给张大夫一份银钱,可她还是忍不住要愧疚,原本想好的,找到了家人就带着张大夫一起去投奔,结果现在倒好,连面儿也见不着。
等饭吃完了,苏燕坐在炉火边有些昏昏欲睡,同在中宫服侍的宫女唤了她一声。
“燕娘,皇后娘娘吩咐我去折几枝梅花放在寝殿,我顾着做旁的事给忘记了,路上太黑我有些怕,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苏燕应了一声,说道:“我再去加一件衣裳,你等等。”
梅苑离中宫有些远,苏燕提着灯笼跟她一起走,冷风吹在脸颊上如同刀割,她只好缩着脖子不让冷风漏进去。约莫是靠近宫宴的位置了,苏燕还真看见了焰火,宫女便说:“宫里每年这个时候都有焰火看,去观星台上风光最好,就是太冷了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闷声道:“冻死人了,还是在被窝里睡着吧。”
两人小声说着话,走过回廊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杂乱的脚步声。没等苏燕看清是谁,便被人猛地撞上,手里的灯笼也掉到了地上,同伴见对方衣着不凡,只好先去将他扶起来。苏燕自己撑着爬起来。
男人先一步捡起了灯笼,没有递给苏燕,而是挑起灯笼去照她的脸。
“你是哪的宫女?”
对方一开口便是浑浊的酒气,
苏燕往后退了一小步,就听一旁的宫女先答道:”奴婢们是皇后的人。“
男人显然喝了酒,步子虚浮不稳,打量完苏燕的脸,又把灯笼提到另一人脸上看,直接将灯笼贴到了她们脸上。二人都绷着恭敬的表情敢怒不敢言。
就和挑货一般,两相对比下,他指了指苏燕,说道:“你跟我来。”
紧接着又指了指另一人:“你去跟皇后说,这个奴婢本王看中,待回府里了,改日必定亲自致谢。”
二人皆是愕然地看着他,面上也不禁带了点嫌恶,苏燕忍着不耐烦说道:“郎君喝醉了。”
“什么郎君,本王是先皇亲封的恒王,是王爷!”他醉了就,语调都偏得没边,还色心不死地去搂抱苏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往后退,拉着同伴就要走,同伴放心不下,她便说:“理一个醉鬼做什么,明日清醒了,他自己都不晓得做了什么。”
苏燕才走几步,背后人又冲过来抱着她,嘴里嚷嚷着几句下流的胡话,苏燕听不下去,立刻反手挣脱,同伴也帮着苏燕去拉。
挣扎之间,好不容易将醉酒的恒王推开了,他还骂骂咧咧地扑上来,不知羞耻地撕扯苏燕的衣裳,在她身上胡乱的摸。大冬日里穿得厚实,哪里是他撕得开的,苏燕也气恼了,将他推到了一边,恒王没站稳朝边上倒去,脑袋直直地磕到了柱子上,发出一声哀嚎。
这处的动静终于引来了寻找恒王的侍者,一见眼前的场景,立刻冲着苏燕她们怒喝:“大胆奴婢,胆敢冒犯恒王,还不跪下!”
苏燕的同伴已经跪着了,她还愣着不知所措。
恒王捂着脑袋怪叫,两个侍者艰难地将他扶起来,不断地说着要处置苏燕的话,听闻她是皇后宫里的,又说:“陛下与皇后就在不远处,胆敢谋害恒王,你就等着陛下责罚吧!”
第49章
那侍者说到做到,当真压着苏燕她们去见徐墨怀,口口声声说她谋害恒王。
徐墨怀坐在正前方,苏燕跪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看不清他的神情,此刻殿中众人都在打量她。苏燕身边同行的宫女已经慌忙开始解释,说着恒王方才的无礼冒犯。
座中人听着似乎都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反调笑了酒醉的恒王几句。徐晚音注意到了苏燕,且认出了她,目光立刻朝着徐墨怀看过去。
徐墨怀面色平静,说道“你是皇后宫里的人,既然事出有因便不必责罚了,去向恒王赔个罪了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有些时日没有去看苏燕了,如今因为这样的事见她跪在庭中,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他竭力让自己不去想母后和长姐的事。同样的,他并不喜欢看到苏燕畏惧惶恐的眼神,他发觉自己还是喜欢她从前的模样,在马家村那样就很好,虽清贫却很能给自己找乐趣,每当他写字的时候即便看不懂,还要笑盈盈地注意着他的一笔一划。
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听话一点,和从前一样爱他。
苏燕跪在庭中的身躯虽弱小,她却挺直脊背显得无比坚韧。
徐墨怀正想让她回去,便听见一句铿锵有力的:“我没有错,为何要赔罪?”
他眸光一缩,紧盯着苏燕的方向,她还在坚持着说:“恒王侵扰在先,酒醉后自己站不稳,奴婢分明是遭祸的那一个,为何还要去赔罪?”
在座的皆是皇室出身,对一个奴婢责问恒王纷纷感到惊讶,不禁皱着眉不满起来。
“恒王乃是亲王,一个奴婢算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说。”
“且不说恒王醉了酒不清醒,即便他真的想要,一个奴婢而已,乖乖受着恩赐便是,真是不知好歹。”
“陛下和一个奴婢多说什么,拖下去打死罢了。”
苏燕并不意外这种反应,她甚至听得有些麻木,抬起头去看徐墨怀的脸,他的表情还是和从前一样,平静到近乎冷漠。
他没有理会那些杂乱的声音,只说道:“朕不罚你,只让你去向恒王赔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顿了一下,似乎连语气都软了几分,像是在好言相劝一般:“朕不会追究,去吧。”
徐墨怀听着众人对苏燕议论纷纷,说着要处死的话,心中不禁也烦躁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不处置苏燕,否则便是乱了尊卑,他的做法已称得上包庇,谁知她竟仍是不领情。
“敢问陛下,我错在何处。”
皇上都要放过她了,反而是她还在不依不饶,座中权贵们也都恼了,想等着徐墨怀发火将她拖下去打死。
苏燕的手指被冻僵,连蜷缩起来都有些困难。
她动了动手指,就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不知尊卑,以下犯上,你当然错了。”
苏燕沉默片刻,应道:“请陛下责罚。”
徐墨怀觉得疲惫,无奈吩咐:“将她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苏燕没有任何反应,站起来跟着他们走,腿上跪得有些发僵,走得时候还踉跄了几步,后方传来一声哄笑,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侍者将苏燕带到半路便被人截住了,是常沛带着人过来找到了苏燕。
对徐墨怀而言,常沛是亚父一般的存在,因此宫宴的时候他也会在。常沛身边的侍者将一件厚实的披风盖在苏燕身上,他叹了口气,说道:“是陛下让我来叫住你。”
苏燕没什么表情,问他:“你觉得陛下喜爱我吗?”
常沛面上十分和蔼,笑道:“陛下若不是喜爱你,如今的你本不该活着。”
她缓缓道:“可他还是瞧不上我。”
常沛并没有否定。
徐墨怀对苏燕的喜爱不是假,对她的轻蔑与俯视也不是假。他即便爱上苏燕,也只会高高在上地打压奚落她,只会用自己的方式将她锁在身边。
常沛知道这样对苏燕不公,可苏燕的到来,的确让徐墨怀有了些微改变。即便是站在老师的角度来说,他也希望这样一个人留在徐墨怀身边,能暖热他孤僻阴冷的一颗心。
“苏娘子回去吧,陛下让你去紫宸殿候着。”
徐墨怀不过说与外人看,并没有真的要处置她的意思,然而苏燕仍是笑不出来。
等到徐墨怀回来的时候,苏燕还坐在窗边看雪景,他快步走近,质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今晚在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收回目光,问他:“陛下不是要处置我吗?”
徐墨怀咬了咬牙,被气得头疼,斥责道:“恒王是亲王,你不过是一个宫婢,你伤了他不被追究已是幸事,朕不过叫你赔罪,你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顶撞,当真要翻了天不成?”
苏燕也毫不示弱地说道:“一介亲王不过如此,喝醉酒便像流氓地痞一般,我不过推了一把,他站不稳摔倒,我又有何罪?难道我身份低微,便该予取予夺,连反抗也成了过错?”
徐墨怀没想到她还嘴硬着不认错,皱眉道:“朕只问你,去不去赔罪。”
“我没错。”
他胸腔的怒火烧得猛烈,又被他强压下去,忍怒道:“你只要认错,朕再不追究此事,苏燕,不要不知好歹。”
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苏燕又想起了这句话,心上如同在今夜被划开了一个口子,积压的怨愤委屈争先恐后的往外涌,化为让她无畏的愤怒。
“不知好歹什么?什么是好歹,难道我自己还分不清吗?”苏燕气得颤抖,歇斯底里地说道:“我为何要认错,仅仅是因为你们有权有势,而我不过一乡野村妇,便要活该你们欺辱糟践,我不欠你们任何人,更不曾做错任何事!难道你们有喜怒哀乐,却不准我有感情,你们是血肉筑成,我苏燕便是泥捏的吗?谁的血不是热的,就凭你们高高在上,我苏燕就该自认草芥?便是今日我人头落地,也不绝不再给你磕头求饶!”
她发泄完后,徐墨怀竟罕见地沉默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要斥责苏燕,却不知从何开口,看到她满面泪痕,委屈又气愤的模样,他突然变得哑口无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恍然间觉得,一切不该是这模样。
至少不该是苏燕哭着说宁死不认错的模样。
苏燕崩溃地哭着,说出来的话都因为哭泣而变得断断续续。
“为什么要打死赵美人她们……为什么,要我去看着他们死,我做错什么了……”
徐墨怀走过去蹲下,想要给她擦眼泪,苏燕却以为他要掐死她,畏惧地往后躲,跌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如同一鞭子狠狠打在了徐墨怀的身上,他如同受到了某种刺激,眼神一点点变得阴鸷可怖。“你躲什么,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你不爱我,你在怕我是不是?”
那天赵美人说的话其实还有一段,她说王皇后生了小皇子以后,便舍弃了徐墨怀这个孽种,王皇后和长公主一起图谋让小皇子继位,徐墨怀知晓后狠心将她们都给逼死了。
苏燕惊惧之下被催生了一股勇气,她受够了徐墨怀在她面前发疯,干脆杀了她好了,反正逃不出去这样活着也没意思。
“我当初就应该将你抛下,将你交给搜查的官兵,让你死在秦王手上!我就不该救你。”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心脏也狂跳不止。“徐墨怀,你这样的人活该被抛弃,活该被人背叛,你就该一辈子没人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徐墨怀攥紧苏燕的手腕,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脑子里像是有什么要爆开一般,无数声音在里面喧嚣吵闹,仿佛有几千根丝线在割裂他的身体,让他浑身都剧痛不止。
“我活该?”他的语气如同野兽低鸣,透着危险的意味。
徐墨怀感觉周围都漆黑一片,他只看得见苏燕的脸,心中只剩下将她撕碎的念头。
他猛地站起身去找在殿中放着的佩剑,他必须要杀了她,就像杀死其他人一样简单。
殿内都是杂物翻找时哗啦落地的闷响,一声一声都砸在苏燕心上。她立刻起身要从窗子爬出去,徐墨怀注意到动静,转身走向她,拉着她的脚腕将她直直地扯了下来,苏燕摔得差点喘不上气。
撕碎苏燕很简单,根本不需要用刀剑用鞭子。
意识到徐墨怀要做什么,苏燕开始猛烈地挣扎,抓着桌案不肯放,一双手紧紧扒着不让自己被拖走。
徐墨怀拽着她就像拽走一只死羊那么简单,苏燕的指甲因为这粗暴的拖拽而劈开,不住地往外流血,疼得她颤栗着蜷起身子。
苏燕竭力地反抗,挥手狠狠地打了徐墨怀一耳光,清脆的一声响,打得他的脸都向一边偏过去。
她知道自己约莫是活不了了,抬手又是一耳光打过去,这一动作更加激怒了徐墨怀,他压着苏燕,不理会她的哭叫,只粗暴蛮横地在她身上发泄,像是凿开一块石头一般的残暴,欢爱也成了一种让人痛苦的刑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夜苏燕称得上凄惨的哭声连殿外守夜的宫人都能听见,也不知折腾了多久,里面那渗人的声音停下来。
清早的时候,殿内那位皇上先是叫了沐浴的热水,随后又披着衣裳慌乱走出来,命人去唤医师。
第50章
医师一清早便到了紫宸殿,随行的还有在尚药局当值的女官。
徐墨怀的面色很可怕,一双漆黑如墨的眼里看不见光亮,紧紧盯着榻上那个面色苍白的女人。
女官掀开被褥后看到了晕开的一大团血,禁不住倒吸一口气,面色也变得难看,强忍着没敢吭声,再去脱苏燕的衣裳替她仔细检查,便能发现各处的伤痕,身下也因为粗暴对待而血流不止。将各处细节与医师小声说起的时候,对方都忍不住皱了眉,面带不赞许地瞧了眼徐墨怀,似是没想到表面温雅清隽的人能下这样的狠手。
医师又待了一会儿,大致了解了苏燕的伤,看到她翘起的指甲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娘子的伤再重些便要危及性命了,每日上药,约莫半月便可痊愈,只是这阵子切记不可再行房事。”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徐墨怀蹙眉,说道:“尽管说便是。”
医师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见好好的人被摧残成这副模样,终是没忍住,略有些不忿地说:“陛下日后也需克制些,此事该是二人享乐才好,不能只顾着自己快活,若再有下次,这位娘子性命不保。”
对方无论如何也是德高望重的老医师,徐墨怀被这样教训,当然知道自己做得过火,连医师都看不下去了,不由面上微赧,应道:“朕知道了,谢过张医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的药送来后,她还是没有醒,就那么苍白地躺在榻上,连呼吸都轻得微不可查,看着就像死去了一般。
常沛到中宫的,看到的就是徐墨怀僵站着如石像的模样。
他的墨发仍散乱着,身上披着一件外袍,神色仓惶地回过神看向常沛。
“朕差点杀了她。”徐墨怀嗓音干哑地说道。
“陛下怎么了?”
徐墨怀的手指捏紧,眉眼间都是阴郁。“苏燕惹怒了朕,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他当时是真的想杀了苏燕,只是碍于没有立刻找到佩剑,倘若他找到了,苏燕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
然而他清醒后残存的愤怒,都在苏燕的奄奄一息下被扫的一干二净。
常沛知道徐墨怀是个古怪又偏激的性子,此刻必定是既愤怒又懊悔,无奈劝道:“苏娘子还活着,陛下不用过于自责了。”
徐墨怀阴沉着面色,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朕当然不会自责,分明是她做错事,活该,都是活该……”
他这副神色,像极了多年前长公主死后,他喃喃地说着一通话安抚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沛不免说:“陛下若不想后悔,便将苏娘子送走吧。”
这么下去迟早有一日,苏燕也要被他逼死,届时徐墨怀的疯病又要加重。
然而徐墨怀听了,想也没想便拒绝道:“绝无可能。”
“即便是死,苏燕也要死在朕的身边。”
闻言,常沛也没了要劝的心思,交代了几句公事后便出去问起了薛奉。
薛奉昨夜也听到了苏燕的哭叫声,脸色也算不上太好。他问起的时候,便忍不住说:“常舍人还是劝一劝陛下的好,苏燕到底是个女子,当真死了陛下反而失悔。”
“他自己会知道分寸的,倘若没有受到教训,陛下永远不会收敛。”只有苏燕自己才能劝止徐墨怀。
——
苏燕昏迷了一整日,徐墨怀为她上好了药,便坐在榻边处理政务。一直到苏燕醒来,看到床榻前一个昏黑的身影,她颤了一下,随即撑起身子往后缩。
徐墨怀放下折子,正想问她如何了,就见苏燕满脸都是恐惧,捂着脸忽然发疯地开始喊叫,嘶哑的嗓音歇斯底里地哭喊,听得人心头一震。
寝殿外侍奉的宫人听见这样凄厉的叫喊,纷纷叹息着摇头。苏燕伤重成这模样,陛下怎忍心再对她出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殿内的徐墨怀什么都没做,见苏燕突然发疯,蹙眉道:“燕娘,你怎么了?”
苏燕一边喘气一边往里躲,牵动伤口更是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徐墨怀倾身去拉她,苏燕抖得像筛糠一般,尖叫声更惨烈了,如同在受什么酷刑一般,直逼得他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你是不是疯了?”他凝神听着苏燕口中含糊不清的话语,勉强听懂看“别过来”几个字,脸色顿时黑如阴云。
他忍耐片刻,苏燕仍是一副疯癫的模样,如同面对野狼的羊羔一样,被吓得撕心裂肺。
无奈之下他只好走出去,让两个宫婢去查看一番。
苏燕终于被安抚了,叫声果不其然停了下去。
徐墨怀不悦地走进去,才缓和了情绪的苏燕一见他直接打翻了药碗,缩到墙角颤抖着哭喊。
他的脚步僵住,没有再往前。
“苏燕。”
他软下语气唤了一声,苏燕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在哭喊,嗓音都已经变得嘶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听起来,如同刀割一样哭喊声,他昨日却没有任何反应。
徐墨怀心中发紧,眼白爬满了红血丝,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快步走近,想掰过苏燕的身子逼迫她看着自己。
苏燕乱叫着往后躲,被逼着转过身直面徐墨怀,紧接着她突然低下头,抓着他的手臂哇地吐出一口血。
刺目的红落在徐墨怀霜白的衣襟,如同一块烧红的炭掉落在他身上,烫得他猛地松开了苏燕,慌乱道:“医师在哪儿,去把他叫回来……”
苏燕伏在地上咳嗽,发髻散乱衣衫不整,比他还要像一个疯子。
眼前此景突然和某个画面重合起来,徐墨怀头痛欲裂,脑海中一片喧嚣,他连连后退几步,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苏燕也会被他逼死。
医师很快赶到,眉眼间还有些不悦,以为是徐墨怀又对苏燕做了什么。结果医师一进去,苏燕也开始惨叫不止,吓得对方脚步都趔趄了一下。
苏燕胡乱地扑腾着,对方也不好诊治,还是勉强替她查看一番,说道:“这娘子约莫是气血攻心才会呕血,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眼前突然心智失常,慢慢养着便能好转,陛下切忌再去刺激她,最好莫要再与之相见,以免疯病愈发严重,日后再难痊愈。”
徐墨怀沉默地听完这些,黑沉无光的双眼望着远处,也不知在想什么。
等医师离去后,他在殿中缓缓踱步,来回走了很多圈才停下,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除了一声极轻的叹息以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昨日是团圆宴,他不知道苏燕喜欢什么,便搜罗了几件新奇的玩意儿,想送到她那儿去,让她忘了之前的事。然而总是天不遂人愿,事情竟发展到了如今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觉得疲累不堪,忽然间生出了送走她的心思。
然而这心思也仅仅只有一瞬,很快便打消了。
他不会送走苏燕,他要将她握紧,死也不放开。
——
林馥也不知怎得,好好一个苏燕被接到紫宸殿一夜便神智失常,一时间更加对徐墨怀虐待姬妾的事深信不疑,畏惧极了与这个暴虐的人同房,只盼着徐墨怀莫要来中宫烦扰她。
苏燕被送到了宫里一个较偏的清合殿修养,这也是医师的建议。
即便是尚药局最好的医师也无法做到绝对的精确,他为苏燕诊治也是模棱两可更多,只挑了最不会出错的来说。让苏燕离徐墨怀远一些,对谁都是好事。
碧荷被送去了侍奉苏燕,见到苏燕成了这副模样,心中也不免愤怒,在为她沐浴擦身的时候,小声地骂道:“真是禽兽不如,亏我当初还……娘子这样好,竟还忍心将你折磨成这副模样。”
苏燕低垂着眼,睫毛被水打湿一缕缕地黏在一起,眼眸也被水雾氤氲到朦胧。
好好的身躯上遍布着青紫红痕,碧荷上药都觉得心中不忍,等给她穿好衣裳,她便自觉走到榻上去睡了。
照料苏燕的这几日,她的状况都会被说给医师听,对方也无法走近苏燕为她看诊。一旦面前有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她便发疯了一样的喊叫,还会将周围的物什全部丢开,严重了还要拿头撞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医师也不敢刺激到苏燕,只能让宫女描述她的状况,以此来开药。
除此以外,苏燕一切正常,除了时常发呆以外,还会与碧荷她们说话,跟她们一起玩双陆。
林馥来看过她一次,苏燕先是躲在碧荷身后,最后慢慢镇静下来才与林馥说起话,看得林馥心中更加同情她了。
科举到底没有正式推行,还有不少纰漏在,徐墨怀让自己忙于政务,克制着不去想苏燕,然而每日听侍者说起她的日常,甚至连她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详尽之至,他只会愈发想去见她一面。
徐墨怀一直觉得苏燕是坚硬的,就像快石头似的怎么敲打都不管用,直到那一日她气息微弱,身下是不止的鲜血,他才恍然想起,苏燕也会觉得受伤,她承受不住了便会碎掉。
徐墨怀处理完政务,去清合殿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碧荷从殿内端着一盆水出来,见到长身玉立站在庭中的徐墨怀,吓得手上一颤,险些将盆给丢了出去,慌乱间就要行礼。
徐墨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必行礼,碧荷猜他要来找苏燕,心中犹豫着要不要让他对苏燕手下留情。
然而徐墨怀只是静站着,没有立刻走进去,压低声音问她:“燕娘睡下了吗?”
“才上榻,娘子应当还未睡下。”
“她近日要多久才肯睡着。”
碧荷听出了他的意思,是想等苏燕睡了再去看一眼,犹豫中还是扯了一个谎,想着让他等不了赶紧回去。“娘子近日睡得浅,约莫半个时辰才能彻底睡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墨怀点了点头,说道:“无事,你去做旁的吧。”
碧荷松了口气,端着盆去打水,准备将自己的衣裳洗了。
等她做完一堆事准备去屋里看苏燕一眼的时候,才发现庭中的人影竟然还在。
徐墨怀敛了敛眉,估量着半个时辰到了,才步子轻缓地走入寝殿。
碧荷惊讶徐墨怀竟默不吭声地站了这么久,既不肯回去,也不去找个地方坐着歇息。加上方才那副小心的模样,应当不会再伤到苏燕了。
想到这里,她才放下心来。
榻上的人呼吸平缓,睡着的时候也蜷着身子。徐墨怀的心绪安宁下来,俯身想去摸她的脸颊,又担心将她吵醒,苏燕又要发疯一样地叫喊,犹豫片刻还是收回了手。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灯花微弱的噼啪声,徐墨怀一言不发地盯着她,而后仍是没忍住,轻抚过她微红的脸颊,似是确认她还好,这才悄然离去。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后,熟睡中的苏燕缓缓睁开眼,漠然地望着帐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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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雪的时候总是最冷,屋檐的雪水滴滴哒哒的,落进了宫人的后领,冻得他一个冷颤,然而眼前站着一个徐墨怀,她又连忙端正仪态,继续道:“苏娘子今日也一样,用饭的时候胃口很好,昨夜入睡后也没有突然哭叫了。”
比起最初一有人要脱她衣裳给她上药,她便哭喊着乱跑要好多了,整个殿里唯有碧荷能压住她。
徐墨怀微颔首,示意她说完可以回去了。
距离苏燕神智失常已有半月多,苏燕也在渐渐好转,没有到疯癫的程度,看着与平日无异,只有在面对男人的时候会神色惊惶,尤其是徐墨怀,只要他一出现,苏燕必定会像见鬼似的惨叫,如今清合殿的人也都像看恶鬼似地畏惧他。
这年冬天并不好过,北方到了冬天,胡虏缺衣少食,又去进犯边疆,从前只是劫掠附近商队,这次却开始攻打边疆城镇,祸害了不少百姓。
秦王当初谋权篡位,便有意联合藩镇与外族,如今秦王势力虽除,却仍有虎视眈眈的外族与妄图只手遮天的世家。
徐墨怀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当上太子后仍觉得不安稳,便一步步瓦解了父皇的权力,开始把持朝政,然而如今得到了皇位,他还是会觉得自己站在高峰摇摇欲坠,任何一个人都想将他拉下去,摔得万劫不复。
“常沛,你说苏燕能好起来吗?”徐墨怀再提起苏燕,嗓子竟会莫名干哑。他眼睫颤了颤,一双泠然的眼望着他,隐隐有几分不安,似乎在期许他的答案。
常沛想起徐墨怀幼时寄养在郭皇后处,为了讨好她而送了精心准备的生辰礼,便也是这样有些不安地问他郭皇后会不会喜欢。
他既想留住王皇后与长公主的爱护,也期望能与郭皇后如母子般相处,如今这样不安又期许的心情又落到了苏燕的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偏偏他想要的,一个也留不住,都会因各种原因,最终毁在他了手上。
常沛说不准,却还是如同从前一般给了肯定的答案。
“等她好了,朕便给她一个位份。”徐墨怀语气温和,却没有要和人商量的意思。“她出身低微也不打紧,朕再给她另寻一个身份,日后慢慢晋升便是……”
他依旧觉得苏燕出身微贱,却不再如从前一般否认对苏燕的情意。
他的确数次想杀了苏燕,甚至几次苏燕在激怒他之后,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蠢,要留这么一个没用还不够乖顺的人在身边。然而这之后,苏燕真的险些死在他的手上。
那一日清早见到苏燕身下有血,气息微弱地不能睁眼,他心底忽然蔓延出了无边的惶恐,如同一片黑潮卷着他跌入深渊,让他忽然间有一种在坠落的错觉,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想等苏燕醒来,再与她说晋升的事,而她却忽然发了疯,甚至被他激得呕血。
一切都如命定的一般,朝着无可挽回的局面而去。
常沛无奈问起:“陛下后宫的嫔妃又要如何打算。”
他还以为徐墨怀临幸了苏燕,便意味着不再抵触行房事,谁知还是一个也不肯接近。
果不其然,提到此事徐墨怀立刻便换了一副神情,有几分不耐地说:“自然是日后再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苏燕在清合殿的日子还算平静,无论她走到何处碧荷都要跟着,以免她突然出什么不测。只要没有外人来激她,苏燕便与平常无异,只是听不得别人提起徐墨怀。
空置已久的清合殿忽然住进了一个宫婢,听说还是从林馥宫里出去的,便有妃嫔有意无意去中宫打探,想得知徐墨怀对苏燕的态度。毕竟除了皇后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受宠,如今一个奴婢反而先得宠幸,不仅她们面上无光,皇后心中也该觉得不适。她们抱着试探和奚落的心思去见林馥,却没得到半点想要的反馈。林馥实话实说,没有丝毫介意徐墨怀宠幸她宫中奴婢的意思,反笑着说她赞许此事。
并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好气度,前朝有位皇后的宫婢被皇上夸了句眸如秋水,她便生生挖了对方的眼睛送给了皇上。她们还指望着林馥被奚落一番后气急,去将那受宠的宫婢给责难一番,谁知她竟这样轻拿轻放的。
然而林馥越是这样,她们便越好奇,清合殿的宫女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引得徐墨怀的心。
她们每一人都出身望族,进宫只为求尊荣,谋前程,让家族再高升,若能诞下嫡子,更是风光无限。而如今徐墨怀不肯临幸她们,又有赵美人前车之鉴,谁也不敢贸然去试探。
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从不缺乏像赵美人这种铤而走险的人。
——
碧荷是见着苏燕一步步变成这模样的,因此在照料的时候,她比旁人都更用心些,也会耐心听苏燕讲她小时候的趣事。
春寒未退,苏燕仍喜欢窝在屋里不出去,手上的冻疮也因为今年冬日照料得仔细,不比从前那般严重。偶尔她也喜欢听碧荷她们提及自己的家人,当有人问起的时候,她也并不感到羞耻地提及她的阿娘,只说她的阿娘是个又勤劳又坚韧的女人。
苏燕将衣袖撩起来,将一个廉价的翠绿镯子露给她们看,说道:“小时候阿娘给我攒的,本来她想留着当陪葬,最后怕我过不好,将这镯子留着给我当嫁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陪葬成了嫁妆,听着多少有点晦气,苏燕却似乎是想起了阿娘的好,面上也只有温温柔柔的笑。
谁能这低廉的一只玉镯,竟成了敲打她的一根棒槌,每当她想沉溺眼前浮华的时候,便会想起阿娘凄惨的下场。
说了没几句,苏燕便觉得困倦,想先上榻小憩一会儿。碧荷给她盖上绒毯,将窗缝给合上,出去以后便听同伴小声问她:“娘子是不是没事了,陛下总是夜里来也不像话,好歹是一国之君……”
碧荷没好气地说:“你别看着苏娘子表面没事,背地里还担惊受怕的,陛下一露面便能将她吓破胆,小心好不容易养好的人又出事了。”
等二人说完没多久,徐墨怀果真来了。
他通常只会在夜里等苏燕熟睡后再来,鲜少白日里来惊扰她。
“苏燕呢?”他声音压得很低,不愿被殿内的人察觉。
“回禀陛下,娘子先歇下了。”
徐墨怀似乎已经很多日没睡好了,眼下有一片明显的青黑,眼中也是红血丝密布,看着比平日更显阴郁。
“她怎么还在睡?夜里没睡好?”
徐墨怀微微蹙眉,侍奉的宫人立刻提心吊胆地说:“是苏娘子近日嗜睡,约莫是开春了,天气一暖便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只提了一句,并没有再继续追究。
“朕进去看她一眼。”他这话也不知是在和谁说,更没有要征求谁同意的意思。
说完后徐墨怀推门进了寝殿,苏燕正窝在被褥中睡得正熟,唯有半张脸和一头乌发露在外面,凸成一座小山状的被褥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看到这点起伏,徐墨怀的心绪似乎也随之慢慢安定,就这么站着看她,什么也不做。
就在很久之前,也是同样,只是那时的他浑身是伤,夜里入睡后不能容忍房中有人,因此被迫地陷入狂躁不安中,却由于浑身的伤让他无法动作,只能扭头去盯着一旁床榻上睡得正香的陌生女人。他逼着自己去注视着苏燕的一举一动,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打消他内心的疑虑和不安,不必担心阖眼后她会突然要对他不利。
如此坚持了许久,他盯着苏燕的时辰越来越短,最后竟能望着那点微弱的起伏缓缓入睡。
一直到如今,似乎只有在苏燕身边的时候,他才能得到久违的安心。
——
白日里清合殿的宫人去取了新的衣料回来给苏燕做衣裳,恰好听到有人说起陛下今日去了安嫔的宫里。她也觉得十分意外,回到清合殿的时候立刻拉着碧荷说起此事,谁知一扭头便见到了苏燕。只是这次她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站在檐角下抬头望着天空,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碧荷松了口气,拍了拍苏燕的后背,说道:“屋外风大,娘子今日想吃什么?”
苏燕眨了眨眼,说:“我想吃辛夷花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碧荷没见过辛夷花,自然也做不成,便让苏燕给她画个大致的模样,等到次日再去寻一寻宫苑里有没有种的。
夜里苏燕睡下后,本该留宿安嫔宫里的徐墨怀来了。
几人都有些意外,碧荷心中甚至有几分鄙夷在的。哪想到徐墨怀才临幸完安嫔,这便来探望被他折磨坏的苏燕。
苏燕习惯贴着墙睡,床榻边留了很大的空处。
徐墨怀散了发,坐在榻边瞧着苏燕的模样,疑惑自己为何又鬼使神差地到了这儿来。
他今日本想试着去临幸安嫔,等面对她的时候心中却百般不适,又无端想起了幼年看到的那一幕,只小坐片刻便匆匆起身离去,夜里辗转不能寐,起身来了此处。
徐墨怀望着苏燕的睡颜,好一会儿突然轻笑一声,合衣躺在她身边,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探进了被褥中,寻到苏燕温热的手。
苏燕背对徐墨怀侧躺着,紧闭着眼不敢出声,感受到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却依旧无法镇静地入睡。
好一会儿了,背后传来衣料摩挲的声响,徐墨怀又贴近了些,微热的呼吸拂在她后颈的皮肤上,而后那处贴上一个温软的东西,一下又一下,轻柔的辗转中逐渐变得越来越热。
等动作终于停了,不等苏燕先松口气,便听身后那人传来一声极轻的,带着嘲讽的笑。
徐墨怀贴在她耳侧小声地说:“燕娘,你的心跳好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手指落在她腕间的脉搏处,轻轻地点了点。
“你真的不是在戏耍朕吗?”
第52章
徐墨怀说话的这一瞬,苏燕的头皮都在发紧,仿佛有一条冰凉的毒蛇顺着她脊髓往上爬,浑身一寸一寸地僵硬。
她感受到徐墨怀横在腰间的手,又想起那天的痛楚,徐墨怀就像个吃人的恶鬼一般……
苏燕睁开眼,身体不断地颤抖,她大口呼吸着让自己镇静下来。
“碧荷……碧荷!”
她发出求救的呼喊,缩着身子往里躲,希望此刻有人能来救她。
徐墨怀微微起身,沉着脸看她卷着被子缩到床角,连看他一眼都不敢,便近乎撕心裂肺地喊人来救她,期间还不断地发出抽泣一般的求饶声。
“我错了,别这么对我……不要碰我……”苏燕唯恐徐墨怀再对她出手,眼里蓄满了泪水,嘴里含糊不清地呼唤着各种人。“阿娘救我……莫淮,莫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墨怀听到这个名字,动作也忽然一顿,而后抚了抚额,伸手想去抓苏燕的手腕,她才被碰了一下,立刻发疯似地甩着手,不让他有半点接触。
他想到也许是自己猜测有误,也不好再伤到苏燕,便唤了碧荷进来。
得到了允许,碧荷一进屋立刻慌忙奔向了苏燕,而苏燕也如同攀上了救命的浮木,直接栽在碧荷怀里,整张脸都埋在碧荷肩头,喊着:“救救我……碧荷,我害怕。”
碧荷眼睛一酸,眼眶微微发热,心中有气也不敢对着徐墨怀发,只能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苏燕的后背,如同安抚一个哭闹的孩子。
徐墨怀见到苏燕如此,又不得不动摇心中所想,也许她真的疯了。
方才他确认苏燕没有睡着,一直在数她的脉搏,苏燕的心跳显然快了许多。按理说她知道他就在身后,分明是在装睡不敢承认。
就算是疯了,也未必不会装睡,也许是没有从前那么怕他了?
徐墨怀不愿想是苏燕骗她,只好勉强逼自己接受这个理由。
“燕娘。”他轻唤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
苏燕的颤抖还是没停下来,碧荷不满地偷瞄了徐墨怀一眼,发现他面上竟也有一丝懊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犹豫了片刻,碧荷大着胆子开口:“娘子今晚约莫是好不成了,陛下不如回去歇息,以免被娘子打搅。”
“不必。”徐墨怀伸手抚在苏燕后脑的乌发上,她的身子立刻抖了一下,将碧荷抱得更紧。而这次徐墨怀并不肯罢休,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她后脊,直到苏燕紧绷的身子稍稍舒缓。
也不知过了多久,碧荷的站得都有些酸了,徐墨怀还在执拗地用自己的触碰去安抚苏燕。而她似乎也真的放下了些许戒备,哭泣声也渐渐消失了,如同睡着了一般趴在碧荷怀里。
“好了,你去吧。”徐墨怀说完,将苏燕揽到自己怀里。她察觉到后激烈地反抗,手掌胡乱地挥着,指甲从徐墨怀的脸上划过去,没一会儿他的脸上便留了一道明显的血痕。
他不再容许苏燕的乱动,将她按在怀里抱住,低声道:“燕娘,没事了,我不会伤你。”
苏燕挣扎的动作稍小了一些,他抱着已经很困的苏燕躺回榻上,感受着苏燕绷紧颤栗地身子渐渐放松,最后呼吸也变得平缓绵长。
徐墨怀终于放下心,埋头在她颈侧的乌发中,伴着她一同入睡。
次日一早,赶在苏燕醒来之前徐墨怀便离去了。
碧荷想去找一找宫里何处有辛夷花,不等她找到,便有侍者送来了一大箩筐,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有妃嫔想来看望苏燕,都被以各种理由打发了。好不容易等到初春,梅花比之前更好,碧荷便劝着苏燕外出走一走,她还是不肯。
——
这回年初的事多得过分,春闱就在眼前,科举首次推行,自有数不尽的读书人想借此入仕,在经受过层层考验后奔赴长安。
徐晚音最终还是没能与林照和离,反而是徐伯徽和那个将他迷到神魂颠倒的胡姬散了。在世子之位与心上人之前,徐伯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徐墨怀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他从前便笃定地说过,他们之间是云泥之别,绝不可能长久。然而真正等到这一天,徐伯徽颓丧地说徐墨怀是对的,他并不得意,甚至隐隐有一丝烦躁,怨徐伯徽不肯再多坚持些时日。
夜里他照旧去见了苏燕,他逼迫着苏燕重新熟悉他,接受他。因此如今也不需要在苏燕入睡后才能见到她了,只是倘若他在屋子里,苏燕便只敢缩在床角,亦或者找个地方躲着。
徐墨怀这次在放杂物的大箱子里找到了她,里面又热又闷,还没有灰尘,苏燕将脸颊憋得通红。
他看着有些来气,不悦地说了一句:“你究竟在做什么?”
苏燕身子颤了一下,闷不吭声地低着头掉眼泪,他立刻又软下语气,抱着她回到榻上。
他想起医师的嘱咐,便小心翼翼地试探苏燕,手指在各处触碰,想看她是否会激烈地反抗。他的手捞起裙裾,从底下探进去轻按,问她:“还疼吗?”
苏燕面色惨白,抓着他的手,不断地重复不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墨怀叹息一声,将手抽回来抱着她,说道:“没事了,歇息吧。”
一连持续了很长一段时日,苏燕的伤似乎是好全了,碧荷却发现一个很重要的事,一直没敢和旁人提起。
直到某一日晌午,苏燕再一次食欲不振不想吃东西的时候,碧荷拉着她小声地问:“娘子上一回月事是多久之前了?”
碧荷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苏燕怔愣片刻,又连忙说道:“我月事向来不稳。”
“娘子当真不是吗?”碧荷面色严肃,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倘若苏燕有了身子,她无论如何也得告诉徐墨怀的,以免她突遭不测,清合殿的人都要死绝。
苏燕执拗地摇头,语气却显然慌乱了,她否认道:“不会的,一定不是。”
她如此说着,身体却感到一阵发冷,一种近乎为憎恶的情绪蔓延开。
所有人都在说她卑贱,倘若她有了身孕,她的孩子也会被唾弃羞辱,而她要么死,要么被关在这里一辈子,永远留在一个疯子身边。
苏燕越想越恐惧,拉着碧荷的手求她:“别说出去,不要让他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错处,我不可能有身孕……”
碧荷见不得苏燕这样可怜地乞求,心上一软,还是忍不住点了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纵使碧荷不想说,每日禀告苏燕生活起居的宫人也察觉了不对,将苏燕近况告知给徐墨怀,他让医师去了青環苑一趟。
医师足足待了一个时辰,反复诊脉,终于确认了结论,去紫宸殿给徐墨怀贺喜。
比起苏燕的惶恐与嫌恶,徐墨怀的反应看上去要更平淡些,从外表丝毫看不出初为人父的惊喜,只有常沛看懂了他掩在平静之下的惊涛骇浪。
徐墨怀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叩着书案,得到医师的答案后,竟有头晕目眩之感,他在书案前坐了许久,忽然起身走出去,对薛奉说:“去找燕娘。”
他也说不清自己此刻该是什么感受,比起惊喜反而是迷茫无措更多,他不知道如何当一个父亲,也从不曾想过自己会如何教导孩子。然而他想过的却是,他的孩子不会从苏燕的肚子里出来,兴许是那一日伤到了她,忘了避子汤这回事,阴差阳错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他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可事已至此,他还是有些欣喜,也许有了孩子,苏燕便能逐渐安定,愿意为了孩子而留在他身边,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第53章
徐墨怀到清合殿的时候,苏燕正睡下,殿内又添了两个照顾她起居的侍女。
无论如何,既然苏燕已经怀了身孕,他也该给她一个名分,让这个孩子名正言顺。
徐墨怀沐浴过后,身上还带着微湿的水汽,俯身的时候冰凉的发丝倾泻而下,扫过苏燕的脸颊,她忽然醒来,对上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心脏都像是突然被攥了一把。
徐墨怀没有说话,吻了吻苏燕的唇角,手探进去落在她小腹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燕娘,这是我们的孩子。”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又轻又温和,像是怕吵醒了什么似的。
苏燕的小腹仍旧平坦,丝毫想象不到里面正孕育着他们二人的血脉。
苏燕痛苦地闭了闭眼,呼吸都变得凝滞,她蜷着身子,被徐墨怀揽到怀里。
徐墨怀撑起上半身,掰过她的肩膀亲吻。
苏燕只能呜咽着承受,他扶着她的后腰,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
最后他兴致来了,将苏燕抱起来,让她坐到他怀里,将深吻继续下去。
苏燕感受到徐墨怀撩起她的衣裙,心中又是一阵难忍的憎恶,然而不适感迟迟没有传来,反而是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声。
而后她感到徐墨怀紧贴着她,微热的触感落在她后腰。
徐墨怀的脸埋在她的颈侧与秀发中,耳边的呼吸沉重而滚烫,喘气声中夹杂着苏燕的名字,落在她肌肤上的热气仿佛要将她烫伤。徐墨怀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闷哼一声后总算停下了。
周身的气息让苏燕不知所措,徐墨怀环着她的腰腹,脸颊在她颈侧轻轻蹭了蹭,声音也喑哑着。他还在唤她的名字,到最后像是还不够,手指充满暗示地勾了勾她的手。
“燕娘,你知道怎么做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脸颊通红,不知是羞耻更多还是愤怒更多,她握紧了拳头,不肯碰他的手。
徐墨怀笑了一声,将她的手指掰开,引着她落到自己满意的位置。
他说:“叫我阿郎……燕娘。”
无论徐墨怀怎么劝诱,苏燕都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不肯发出丁点声音。
直到他跪坐在榻上为她擦拭的时候,还有些为她不肯出声而遗憾的模样。
入睡之前,他抱着苏燕,手落在她的小腹处,依旧觉得无措。
换做几年前,倘若有人告诉他,他会喜爱一个粗鄙的农妇,自己第一个孩子也会是她诞下,他必定会认为那人是有意羞辱他。
而如今这些都真切地发生了,他竟是有一丝欣喜的。
——
苏燕既然有孕,自然是瞒不住的,很快宫里就有了风声,一个宫婢受宠后怀了身子。起初还有人质疑,然而徐墨怀却迅速地将苏燕抬到了四品的美人。
仅仅是一个宫婢而已,以她的身份,抬到美人虽说有些过了,却没有到被御使上书讽谏的地步。主要还是科举一事使得不少人心怀不满,借此说他不顾体统,为这一件事议论了好几日。林照也为此不满,在紫宸殿议事的时候,明里暗里指责徐墨怀辜负了林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好的一往情深,转头便临幸了中宫的婢女,还让人怀了身子,岂不是让皇后立于众矢之的。
徐墨怀与林照自幼相识,自然不会任他说自己的不是,也回呛了几句徐晚音的事,气得林照甩袖子便走。
苏燕受封美人的那日,不少人都想去清合殿见识一下这位苏美人,然而殿门紧闭,始终不让任何人进去。便有好事的宫人传开了,说苏美人本是一个大字不识的贫家女,用了狐媚子手段勾搭上了陛下,受了恩宠后人却变得疯疯癫癫,夜里时常会发出古怪的哭叫声。
谣言在私底下传得广,到最后就变了味儿,都落在徐墨怀爱折磨人上了。苏燕的处境不禁让人想起赵美人,一时间对这位丰神俊朗的年轻帝王含有旖旎心思的人,都在这两个前车之鉴面前变得犹豫。
连后妃去拜见林馥的时候,都有意无意问起她,徐墨怀有没有什么古怪的癖好。
林馥乐得所有人都不待见徐墨怀,好不用担心他宠爱哪个后妃,提拔起什么世家威胁道林氏的地位,更是趁机隐晦地添油加醋,让这误会越来越深。
后宫有妃嫔送给苏燕的东西,都被人收走先查验一番,确认无误后才送到清合殿,让苏燕挑拣几样留下。
有孕后苏燕的反应很是遭罪,几乎日日吃不好,肉眼可见的憔悴,然而她却听从了碧荷的意见,开始时常外出走动,且热衷于在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
旁人种兰菊牡丹,她却真的像神智不太清楚,净从宫苑中挖些野草野花回去种,稀稀拉拉地种一大片,像种菜似的,毫无任何美感可言。且她执拗如此,还不许旁人插手,虽说上不得台面,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徐墨怀让人确认那些不是什么要紧的花草,便任由她去了。
徐晚音也知道了苏燕的事,她倒不如林照那般气愤,虽说有些替林馥感到不值,转念一想自己要有一个侄子了,立刻又进宫去询问徐墨怀此事,闹着要去见见那名受宠的婢女是什么模样。
徐墨怀约莫是心情正好,没有再阻拦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晚音与林照成亲已久,始终没有身孕,看到旁人怀了孩子,她还是有些羡慕在的。虽说不满对方身为微贱,却也要看在皇嗣的份上待她和善些。
徐墨怀嘱咐过了,但凡徐晚音有为难的苏燕的意思,立刻将她丢出宫去,她也不敢再造次,谁知看了这位苏美人是谁,还是气得吸了口气,美目怒睁道:“怎么是你?”
苏燕瞧了她一眼,淡淡道:“见过安乐公主。”
“你不是在青環苑,何时又成了皇后的宫婢?”徐晚音觉得不可思议,这分明就是个大字不识,从山村里来得农妇,怎么好端端就成了美人,还能怀上徐墨怀的子嗣。
她眉头皱成一团,怎么都想不通。“你给我皇兄下什么药了,一介孤女,无父无母,如何得到我皇兄的喜爱?”
身后的侍者立刻轻咳一声,示意徐晚音注意言辞。
徐晚音没好气地垮了脸,瞪了那侍人一眼,也不去管苏燕冷漠的脸色,想起自己在林馥宫中听到的传闻,迅速走近苏燕的身边,凑到她耳边,颇为不自在地问了一句:“皇兄他可有待你不好?”
苏燕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她先是下意识点头,而后又立刻摇头否认。
徐晚音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面色复杂地低声说着:“皇兄他性子是有些古怪,可……可应当也是在意你的。”
她来之前,徐墨怀正坐在书案前苦思冥想着什么,她探头去看,纸上都是排列的字。一旁是还未批阅的折子,他的心思却全然放在了为这个不足三月的孩子取名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认识的字很少,要她看懂一番浅显的书信已是为难,更不用提替皇嗣取一个得体的名字。徐墨怀想了很多,男女的都有,等着最后解释给苏燕听,让她也挑选一番。
徐晚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说:“听人说皇兄不喜欢小孩子,但我见他也挺中意这个孩子的,虽说你身份低微了些,若真能讨得他高兴,也算一件好事。”
苏燕听着她说出这种话,扯了扯嘴角,笑得有几分讽刺。
徐晚音似乎并不了解徐墨怀,对他的所有认知也多是传闻,比苏燕还不如。等她走后,碧荷松了口气,说道:“还担心公主会为难美人,想不到这次竟真的肯好好说话了。”
苏燕面无表情,叹了口气,说道:“让人出去吧,我想歇息了。”
徐墨怀派来的侍女守在寝殿内的偏殿中,只要她稍有动静便会赶来。
苏燕裹着被褥,面对着墙面,小心翼翼从袖中掏出来一把还未洗净的五方草,毫无半点犹豫,塞入口中便大口地嚼碎咽下去,微酸的绿色汁水流到嘴角,立刻被她揩去。等含着土腥气的五方草被她全部咽下肚后,苏燕的手落在小腹处,焦躁地绞紧了衣料。
五方草是随处可见的野菜,只有穷苦人家才会当做吃食。苏燕趁着挖野花野草的时候,趁机采了藏好,待人不注意再偷偷服下。
在云塘镇的药铺做工时,东家时常会提醒前来抓药稳胎的妇人,切忌多食五方草。她无意记下,不曾想有一日会用在自己身上。
徐墨怀害得她这样惨,却以为一个孩子,一两句好话,便能让从前的事一笔勾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有些怨恨地捂着肚子,深深吸了口气,手指紧攥成拳。
似乎只因他高高在上,又肯伏低身子爱她,她便该感激不尽,凭什么……
她只是疯了,又不是真的傻子。
第54章
初春时节,细雨霏霏。苏燕偏要去宫苑采野花野菜,清合殿的宫人们虽然有些不满,却还是依着这位神智不大好的美人。
因此有些宫人路过的时候,便能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美人蹲在地上,不顾仪态地挖野菜,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侍者。
连碧荷都觉得苏燕一阵好一阵坏的,偏偏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这副模样实在不像话,日后要是护不好皇嗣,徐墨怀八成要把孩子送去给皇后养。
然而徐墨怀吩咐过了,苏燕要做什么便由她去,纵使再不成体统,也没人敢去说声不好。等回了清合殿,苏燕立刻去换衣裳洗漱。徐墨怀来的时候,她正蹲在花圃边发呆,手里抓了一把杂草。
“蹲着做什么?”徐墨怀不由分说将她拉起来,苏燕立刻畏惧地要挣脱,被他抓着拍干净手上的泥土。“苏燕,你真是愈发不像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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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燕怕极了他,畏缩着不敢看他一眼。
徐墨怀才从马场回来,鬓发被雨丝打得微湿,濛濛细雨落在发上,像是蒙了层白色雾气。侍者们立刻给他准备热水,等徐墨怀去沐浴的时候,侍奉的人都下去了,只剩下一个苏燕在浴桶边端着澡豆与里衣。
热气氤氲,徐墨怀的眼眸似乎也蒙了层水汽,透着些水亮的光。
他撑着浴桶,探头去吻苏燕,她下意识往后退缩,徐墨怀拉住她,不允许她避开。
一吻结束,苏燕将衣裳丢了便跑。徐墨怀穿戴整齐,绕过屏风去找她。
“我给孩子想了几个名字。”他提起孩子,似乎也有几分不适应,带着些微妙的古怪。“我说与你听。”
徐墨怀牵着苏燕走到书案前,铺好纸给她写自己想出的几个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地给她讲释义,讲到有趣处,还搂着她的腰闷笑几声。苏燕面上只有似懂非懂的茫然,在听他说到几个不错的字时,也会附和地点点头。心中的仇恨悲戚似乎将她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在温情地同他商议这个孩子的日后,另一半则冷漠地要杀了这个孽种。
对于苏燕而言,怀有身孕实在算不得一件好事,更像是另一种加诸给她的折磨。不仅夜里睡不安生,胃口也变得奇差,用晚膳的时候一口没吃,仅仅是闻到了饭菜的味道,便苍白着脸俯身干呕。
徐墨怀皱了皱眉,走过去给她递了水,苏燕闷不吭声地接过,依旧没有与他说话。
自从那次失控害惨了苏燕,她除了哭喊着让他走开别碰她以外,再没有与他说过正常的几句话,举止上依旧难掩对他的惧怕。徐墨怀为了苏燕能快些恢复正常重新接受他,每日早出晚归,会回来与她同寝同食,效果也十分显著,至少如今苏燕不会再拒绝他的亲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徐墨怀也似乎找到了什么新的乐趣,夜里掀开被褥,解开苏燕的小衣,温热的唇舌覆盖着柔软,苏燕的手臂勾着他的脖颈,张着嘴就像缺水的鱼一样难耐地呼吸。
兴许是她怀有身孕的缘故,徐墨怀的动作格外轻柔缓慢,到最后只能听到她夹杂着哭腔的喘息。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也可以握紧什么人了。苏燕似乎真的因为这个孩子,而选择一步步走向他。
——
各藩镇自前朝留下的隐患一直未能除去,徐墨怀也是为了压制士族才抬高寒门的地位,今年的科举第一次推行,期间出了不少乱子,林照虽说心中有怨,却依旧尽心尽力。科举考试的名次尚未出来,朝中就已经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此次科举,真正是寒门出身的考生反而不多,只要是良籍都可参试,最后反而是士族中人占了多数。世家并不都是纨绔,即便不比林照少年有为,那也是饱读诗书,比起求学无门的寒门学子,他们有生来的优势。
世家培养大量人才,占据的不只有财富也有知识,贫苦出身的人如何能与他们相比。即便只从字迹上,便能看出哪些是受过名家指导的士族子弟,哪些又是自己摸索着读书识字的寒门。世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难免会有彼此包庇。
为此,徐墨怀将最终的决定权放在自己手上,答卷一收,立即送到紫宸殿,由他亲自批阅。
夜里为了方便,他索性让人将东西都带去了清合殿。等苏燕睡下了,他还在看人答的策论。
殿内安静到只有翻动纸页的声响,他有些入神,许久后才注意到床榻那边传来的微弱呻吟声。
徐墨怀立刻丢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去看苏燕,发现她正蜷缩着身子颤抖,脑袋都埋在被褥里。“燕娘,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抚摸着苏燕的面颊,却发现她额前泛了层冷汗,立刻察觉不对,伸手朝着被褥中探去,手上触到一片湿热。
徐墨怀心上一紧,猛地掀开被褥,才发现苏燕身下已被血浸红了。
她终于睁开眼,湿润的眼眸微红,似是被疼得醒了过来。
徐墨怀身子晃了一下,立刻扯过一张薄毯盖住苏燕,俯身将她抱起来。“燕娘,你等一等,先别睡了。”
他嗓子突然像卡着砂砾一般,说话时干哑到疼痛,苏燕身下的血很快浸透了衣衫与薄毯,在他臂弯间晕开。随着鲜血的流失,苏燕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徐墨怀如同在看着一朵满是生机的花在眼前缓缓枯萎,忽然有一种恐慌感以铺天盖地的方式席卷了他。
苏燕是不是快死了?
徐墨怀按着她,声线微不可查地颤抖。“燕娘,你看我一眼。”
苏燕被他抱得很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她觉得腹中有一种坠痛,身体也变得很冷,听到徐墨怀这样唤她,却还是睁开眼睛眨了眨。
“陛下,孩子……”她气若游丝地开口,声音是悲戚绝望的,心中却觉得无比畅快。
“没事,你等一等,很快就好了。”徐墨怀强装镇定地安抚她,却感觉仿佛有一块地方正在塌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见到过徐墨怀的各种表情,不耐的烦躁的,亦或是残忍而戾气横生的。唯独不见他露出慌乱的表情,他似乎在任何事面前都能从容应对,即便是快死了也没有慌乱过,对他而言,这是一种无意义的情绪。
医师到清合殿未免太远,徐墨怀只好先让抱着苏燕去了紫宸殿,好让他们快些赶到。
苏燕感受到腿间的黏腻湿润,同样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
她初为人母,本该一心呵护自己的孩子,盼着他健康长大,可她没有一天真切地为这个孩子欢喜过,反而日日都在想法子杀了他。
苏燕疼得厉害,她揪紧了徐墨怀的衣裳,埋头在他怀里,小声地呜咽着。
徐墨怀拍着她的背部安抚,听着苏燕微弱的哭泣,心上像是压了块巨石,让他呼吸变得不顺畅。
等医师来了看到苏燕身下的猩红,一颗心先凉了大半,只能硬着头皮给她诊完脉,跪在徐墨怀面前说:“还请陛下节哀。”
徐墨怀攥紧了拳头,五指又缓缓松开,苏燕虚弱无比,哭声却极有力地穿透他的心脏。
“为何会如此?”
医师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道:“苏娘子的皇嗣不稳,约莫是从前服多了避子汤的缘故。”
这样一来,若要说到怪罪,便只能从徐墨怀身上找原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面上还挂着泪水,却突然想笑出声,甚至不用她想法子推卸,原就有个现成的罪魁祸首。
徐墨怀沉默了许久,久到医师都觉得心慌了,他才疲倦般地开口:“罢了,去替苏娘子开些方子,将药送来。”
早就备着的补药煎好了送过来,苏燕被扶着勉强喝下几口,婢女们立刻给她换衣裳擦洗,徐墨怀站在一旁有些无措地看着,玄色衣袖上沾染的血污如同墨团一般,好久了有宫人提醒,他才想起自己该去换一身衣裳。
等衣裳脱下后,他又望着那处血迹好一会儿,神情忽然有几分恍惚。
一切都让他措手不及,分明所有事都在朝着好的那面去了,却又在一瞬之间将他打落谷底。
苏燕本就极畏惧他,也许又会因为这个孩子而变得神智不清。
医师说的话她应当也听到了,孩子是因为那一碗碗避子汤灌下去才没保住。
即便她清醒着,也会因此而怨恨他。
一盆盆染红的水从寝殿端出去,徐墨怀等了很久才走到榻边,苏燕的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到像是下一刻便没了。
宫人说她睡了过去,劝徐墨怀也去歇息,他点了点头却没有动作。
次日苏燕醒了,睁眼便见到了榻边的徐墨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并未束发,仅肩上披着一件外袍,眼底是藏不住的疲倦,显然是一夜未曾阖眼了。
苏燕去看他的眼睛,他却下意识避开了目光,没有与她对视。
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悲戚,明知故问道:“我们的孩子……为什么没有了?”
苏燕语气虽悲恸,眼中却好似有一团火在烧,让她的神情都显得有几分疯狂。
“徐墨怀,你觉得我卑贱,不配有你的孩子,是不是?”
她的嗓音逐渐变得尖利,紧紧揪着徐墨怀的衣袖,步步紧逼道:“是你杀了这个孩子吗?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要他?”
她说着说着,眼泪便莫名其妙流了出来,她分明不想哭,却还是没忍住。
这些话是在刺向徐墨怀,却又以一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扎回她的心上。
第55章
不知何时,苏燕已经从一个质朴热忱的少女,成为了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了。
所有事的发展都让他感到措手不及,转眼之间二人就到了如此难堪的地步。徐墨怀望着眼前一边哭一边质问他,神情中隐隐带着癫狂的女人,头一回发现自己其实对苏燕束手无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夜里带着竹竿去打柿子,回家后如同献宝一样地捧到他面前。她眼里熠熠生辉,都是对他的一腔真心。而现如今,徐墨怀却不敢再看她的眼神了,他唯恐从她眼中只能看到憎恶与悲痛。
“燕娘,我们还会有孩子。”徐墨怀没有反驳,而是将苏燕揽到怀里,感受到她在怀中哭得一颤一颤的,他轻拍苏燕的后背,僵硬而无措地安抚。
苏燕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肉,疼得她格外清醒。
清合殿离尚药局太远,徐墨怀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最后竟让人将苏燕的东西带来,让她就这么住进了紫宸殿。
小产后须得细心照料,以免日后落下病根,也是因此,侍奉苏燕的侍女中多了两个尚药局出来的女官,每日照看苏燕的伤势,让她喝药排净恶露。
徐墨怀让一个小产的妇人住在此处,免不了被人诟病。常沛委婉地劝过几次,徐墨怀都搪塞了过去。书案下还压着他拟好的名字,只是都用不上了,本想让人拿去烧了,最后又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还是将纸夹在了书里留下。
这个孩子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没掀起太大的风浪,有人惋惜有人幸灾乐祸,只是很快这件事便被揭了过去,毕竟只是一个宫婢的孩子,没有身家支撑,也不得陛下宠爱,生下来也无法继承大统。没多少人知道苏燕一直在紫宸殿养伤的事。
她夜里多梦,时常睡不好,徐墨怀似乎也怕中伤她,大多时候都在书房处理政务,一直到她夜里睡下才来。要不是半梦半醒间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后来发现榻边果真有个黑影,苏燕还以为徐墨怀根本没有在意过她。
养了好些日子,苏燕的气色才逐渐好起来,此时第一年春闱的结果也出来了。高中状元的是一位从太原跋山涉水而来的寒门学子,在一众士族出身的考生中,他不仅做到了脱颖而出,且两鬓微白,已到了不惑之年。
所有人都在盯着这第一位状元,想看他能开出什么先河来,倘若从他开始便被徐墨怀委以重任,必定天下哗然,引得士族望门纷纷不满,可若给他一个低阶的闲职,同样会让不少人寒心,无异于失去了推行科举的初衷。
徐墨怀心情不佳,一番思量后,将这件难办的差事丢到了林文清的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文清既是丞相又是士族中的代表,同样又必须拥护徐墨怀的决定,他不能太过偏向任何一边,给了这位状元一个好的官职,士族会对他不满。倘若让让人去大理寺擦桌子,徐墨怀会说他藐视皇命,找借口对林家下手。
看似是对他委以重任,实际上是丢给他一个烫手山芋。
最后在徐墨怀有意提点下,给了一个正七品的官职,让这位状元去了御史台当个主簿。
虽品阶不高,却掌握实权,且日后升迁可专管京官军队的监察事务,需要让人礼让三分。
此事吵了许久,最终这位新科状元还是上任了,穿上朱红官袍的当日喜极而泣,听闻还花光了身上的银钱,一半去庙里奉了香火,一半在路上分给了乞丐。
此番事了,另一番风波又起。东都出了些事,徐墨怀不放心假借他人之手,便想亲自去处理。虽说不算远,来回事毕也要月余,朝中大小事他依旧可以掌控,唯独苏燕他不放心。
苏燕怀有身子的时候,嫔妃送给她的贺礼中便有不少动了手脚的。如今她已经是美人,无依无靠地留在宫里,等他回来的时候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在。
何况洛阳的牡丹也要开了,等他们到的时候,应当能赶上最好的时候。
为了给林家留足面子,林馥也被带着一同前往。除此以外,同行的还有林照,徐晚音闹着要跟来,他没法子也将她带上了。
苏燕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得知新科状元出来了,心中还有些感慨,莫名想到了当初壮志难酬的周胥,也不知他现在在何处伤怀。
徐墨怀说要带她去洛阳,她也没有说不去的资格,同行的两个侍女一路照看苏燕,连马车里都铺了一层厚实的软毯,不让她受一点凉。徐墨怀的外祖也是洛阳的名门,除了公务以外,还需要去拜见他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馥可怜苏燕小产,见她日日神情低落,比从前当宫婢那会儿还不如,心中也有几分惋惜,时常去宽慰她。而徐墨怀每当她去找苏燕,便紧随其后来瞧上一眼,似乎她能将苏燕吃了一般。
一路到了洛阳后,徐墨怀忙于政务,除却夜里会赶回来见苏燕一面,极少有现身的时候。
时隔这么久,终于从宫里出来,苏燕好似呼吸都能更通畅几分。徐晚音无法时时刻刻跟着林照,便撺掇着她们一同去洛阳的寺里去祈福。此处有一座两百多年的古刹,还是许多年前一位皇后命人修建。苏燕不愿去,徐晚音还劝说道:“就当为你那未出生的孩儿祈福,有什么不情愿的,换做庶民,连山门都进不去。”
苏燕也是第一次听说皇室寺庙,原来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是不能随意参拜的。连在佛面前,人都要分贵贱。
徐晚音知道她才小产,也不想再为难她,谁知苏燕竟点头应允了。
几人去上香的时徐墨怀也知道,当日便有许多侍者护卫一路送她们去寺里。
苏燕只拜过马家村一座半人高的土地庙,连宝殿中坐的是哪位菩萨都不知晓。林馥与徐晚音一路与那些僧人讨论佛法,她便一无所知地在后边跟着。
出神时不慎撞到了一个小僧尼,对方合掌与她赔不是,苏燕终于没忍住,将缠在她心头许多个日夜的事问了出来。“小师父,杀人了以后真的会进地狱吗?”
对方愣了一下,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因心起妄念而生种种法,造种种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说了一连串深奥的佛法,苏燕没能听懂,心中愈发觉得慌乱。
杀人会进地狱,那像她这般杀了自己孩子的人呢?是不是也会不得善终。
苏燕没敢问下去,匆匆跟上了林馥她们。
等一行人行至后山禅房的时候,忽然间生了变故。
林馥遇刺了。
林馥想去后山看看石壁山刻着的梵文,身边除了侍女和苏燕,还有六个侍卫,徐晚音去找送子观音祈福去了,并未同她一道。
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刺客下手极狠,死了五个护卫,另一个重伤后倒地不起,林馥没有挣扎便跟着他们走了,侍女们见皇后娘娘被拐走,急着回去报信,另两人则追了上去。
苏燕也被吓了一跳,却还是怕林馥被人带走,跟着侍女一同去追。侍女们在宫里也没做过太劳累的活计,不比苏燕常年上山下地各种折腾,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地弯着腰喘气,丝毫不见林馥的身影,而苏燕则不顾呼喊,趁机甩开了她们。
偌大的山林中只剩下了她,苏燕心跳得极快,她想撇下林馥不管,趁着这样好的机会逃脱,然而地上都是血迹,她想起自己被山匪拐走后那几个可怜女子的遭遇,一番纠结下她还是继续去找林馥。
——
枝叶划过脸颊,握着她的那只手带着薄茧,将她的手握得很紧,完全无法挣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看到这人的第一眼,林馥便没有出声呼救过,她任由这个人带着她跑了很远的一段路,再累也没有停下。直到她明白自己该回去了才停下脚步,不再跟着她继续往前。
林拾扭过头,疑惑地看着林馥。
“可以了,你走吧。”林馥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林拾死死攥住。
林拾离开林家的时候,林馥将自己能给她的都给了,金银财宝数不胜数,她用这些雇了江湖上的杀手,来帮她完成这一场“行刺”,甚至连替死鬼都替林馥找好了。
林馥低垂着头,似乎是愧疚作祟,让她的嗓子微微发疼。“这是最后一次,阿拾,我不会跟你走。”
林拾被气笑了,甩了甩剑上的血,说道:“我等了多久才等到这么好的机会,你若不走,别怪我绑着你。”
她虽说了狠话,面上却是掩不住的低落。
早在来之前她便有了答案,林馥不会为她葬送林氏一族的荣光。不出半个时辰,此处会被官兵牢牢围住,她可能会死在这里,甚至是林馥亲眼看着她死,但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来了。
“我就问这一次,你要不要跟我走。”
没等林馥回答,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林拾扭头看去,见到了正扒开枝叶追来的苏燕。
林馥心中一惊,忙推了她一把,说道:“你快走吧,有人来找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谁,看着有些眼熟?”
“她是正得宠的苏美人,陛下放在心尖上的人,别让她看见你。”林馥快速地应了一句,转身朝着苏燕走去。
然而林拾没有如她所想的离开,反而是提着长剑跟在她身后,目光冷冽地盯着苏燕,小声道:“既如此,我便帮娘子做最后一件事。”
苏燕走了好一会儿,忽然见到林馥安然无恙,正想偷偷离开的时候,便看到林馥身后还跟着一个刺客,身形并不高大,眼神却透着令人胆寒的光。
“皇后娘娘!小心你身后!”
苏燕才一出声,就发现对方越过了林馥,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吓得险些跌倒,连忙转身要跑,林馥则大喊着制止。
就在苏燕被剑抵着喉咙,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对方竟真的听从了林馥的吩咐,没有下手杀她。
第56章
“求皇后娘娘开恩,放我一条生路。”
在得知林拾的来意后,苏燕朝着林馥直直地跪了下去,扯着林馥的衣角求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馥正想赶走了林拾带着苏燕回去,被她这突然的一跪给吓到了,问道:“你这是何意?”
苏燕知道自己也许是在痴心妄想,可她必须这么做,她需要清楚这是不是她此生唯一的机会。
“我不想再回宫了。”
二人皆是惊讶地望着苏燕,她没有丝毫犹豫,执拗道:“求娘娘成全。”
苏燕说着就要给她磕头,被林馥给拦住了。
“你当真不情愿,那陛下呢?”林馥只当苏燕是个出身微贱的奴婢,这样的人自该是拼尽一切往上爬,如何会放弃近在眼前的荣华富贵。
苏燕红着眼,执拗道:“即便宫里再好,我也不喜欢。”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我不爱陛下,更不愿为他留下。”
林馥听到这一连串的话,简直有种头晕目眩之感,方才的悲戚都被苏燕的反应给冲淡了。
虽说如此,她还是清醒地明白,她自己走不了,更不可能放走苏燕。是她和徐晚音将苏燕带上来礼佛,倘若她突然不见了,徐墨怀定要怪罪。
林拾笑了一声,风凉道:“看来这皇帝当得不如何,一个两个都不是真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拾,你快走吧,再不走要来不及了。”林馥催促了一句,林拾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苏燕也知道自己的请求多半是无望了,林馥不愿意承担这个风险。她伏在地上哭得肩背颤动,哀婉到林馥都心生愧疚。
林馥想了想,终是没忍住,问道:“苏燕,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不敢走,就这样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自由,难道也要逼着苏燕一起困在深宫吗?
苏燕仰起脸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林馥眼眶一热,说道:“你可能走不出这座山,即便走出了,也会被陛下追杀,他不会放过你。”
“我愿意,我都愿意。”苏燕的语气都变得急切起来。
“那……那你走吧。”林馥扶着她起身,朝着林拾的方向看过去,紧张到有些无措。
林拾明白了她的用意,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走。”
“我是皇后。”
“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拾不怪林馥,她们都是身不由己,只是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若真的能离开这座山,她们此生不会再见。
林拾最后看了林馥一眼,似是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中,很快苏燕追上来,她便一把拉过苏燕迅速离去。
林馥看到二人的背影消失不见,眼泪终于憋不住,蹲在地上失声恸哭。
——
洛阳的牡丹开得正好,花瓣层层堆叠,如女子的裙裳摇摆。
徐墨怀无心赏花,洛阳参政与左右宗承方才已经来过了,洛阳的政务乱成一团,这帮子人他迟早要丢进牢里。
听闻徐晚音带着苏燕去礼佛,他也没有多问。外祖为了迎接他,早早带着府中众人在府门前等着他了。
外祖是洛阳本地的士族,如今头发花白依旧身体健朗。早年是洛阳的副总兵。当初徐墨怀的父亲还是皇子,在平乱的时候经过洛阳,便娶了他的女儿。谁知后来遇到了正鼎盛的郭家,先皇将发妻贬为妃,反抬了郭氏女为皇后。
见到徐墨怀后,外祖立刻俯身给他行礼,徐墨怀扶着他,说道:“外祖何必如此见外。”
两人寒暄了几句,语气始终疏离着,不像是一家人。
直到走入府内,一个侍女正在呼唤友人:“燕娘,你慢些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墨怀下意识回头,看到了远处是一张陌生的脸,又回过身若无其事地听外祖说话。
“陛下有心事?”外祖不忍问道。
常沛待他亦师亦父,可终究不是自己的家人,利益驱使彼此相互利用。如今他唯一能说上话的亲人,竟只剩下这位并不亲近的外祖。
“我不久前做了件错事,如今不知如何挽回。”
“陛下不妨说得再仔细些。”
徐墨怀提起徐伯徽。“外祖应当还记得安庆王世子,他喜爱上一个胡姬,执意娶她为妻,前些日子他成亲了,当初折腾得长安上下都在看热闹,如今还是认命,和与他相配的人站到一起。”
他说来说去,还是没有说到自己,不过是想看看外祖对此事的看法。
“安庆王世子心志不坚,日后恐要失悔。”外祖淡淡地说了一句,目光才移到徐墨怀的脸上。“听闻陛下此行除了皇后,还带了一位美人。”
宫婢出身的美人,连到洛阳来都带在身边。
“我与她有一个孩子,因为我的缘故,这个孩子没能生下来。”徐墨怀提到此事,喉咙微微发紧,他皱着眉,说道:“她出身不好,不知生父是谁,生母曾是旁人的外室,后来恐是成了暗娼一流……”
此话一出,连外祖都忍不住皱了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样的出身岂止是不好,但凡是正经人家都不会正眼看她,何况是九五之尊的君王。
徐墨怀竟然将这样一个女人放到了自己身边,说出去岂不叫人耻笑。
外祖立刻便明白他为何要说安庆王世子的事了,原是因他也在心中动摇,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是贱籍出身,陛下赐她荣华富贵,她自该感激不尽,陛下又何须烦扰。”
他没指望让外祖明白他的意思,甚至于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该怎么做,何况是其他人,只是觉得有必要让自己所剩不多的亲人知晓苏燕。
“她虽出身微贱,却也曾待我一心一意,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若是今晚得了空,我让她来见您一面。”
按道理,林馥才是徐墨怀的正妻,要见外祖,怎么都轮不到苏燕一个小小的美人,偏偏徐墨怀这样说了,无无异于是将苏燕在他心中的位置摆给他看。
二人没说太久,忽然有人前来禀报,说是皇后与安乐公主礼佛时遇到了刺客。
对方又说:“皇后已经平安找了回来,只受到些惊吓,并无大碍……”
徐墨怀打断他,问道:“苏美人如何?”
对方忽然一僵,低垂着的脑袋似乎压了块石头,越发地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墨怀面色一变,侍卫也慌了神,立刻道:“苏美人去找皇后,不知去向,还在派人搜查。”
徐墨怀眼前一阵发黑,扶着廊柱的手掌逐渐紧攥成拳。
“还剩多少人,全都去找。”
他竭力保持冷静,等人走后才发觉掌心微微发麻,薛奉劝慰道:“苏娘子应当是在山林中迷了路,陛下不必过于焦急了。”
徐墨怀烦躁地扶着额角,没好气道:“她追皇后做什么?拿着石头上去跟人拼命不成,皇后死了她该高兴,还妄图将人救回来,真是个蠢东西。”
徐墨怀没有立刻去找林馥兴师问罪,而是坐在马车里,在山下等着苏燕被送回来。
洛阳的糕点与长安的风味并不相同,他让人去给苏燕也买了好几份。此刻夜已经深了,苏燕想必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倘若她回来看到他,必定会泪眼朦胧地冲到他怀里。
然而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燕始终没有一点踪迹,反而是捉到了不少白日里行刺的刺客,徐墨怀连看都没看一眼,便让人将他们带下去活剐了。
一直到晨光熹微,草叶上覆了层露水,徐墨怀挪动的僵硬的脚步,问薛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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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大点的地方,倘若真的是迷路,他们这般多的兵马,如何会找不到她。
徐墨怀气笑了,指节被捏得发出响声,眼神像是要将苏燕撕碎。
“吩咐下去,封锁洛阳,贴上告示,传令给各驿站。”
“将她绑回来见朕,倘若她敢跑,打断她一条腿。”
他算是看透了,苏燕根本不可能听话,即便暂时温驯了,也是给他装模作样,倘若一有机会便想着逃。何必还要想法子讨好她,正要将她锁起来,任她如何不情愿,都一样要待在他身边,不过是给的教训还不够多罢了。
第57章
林拾要带走的人是皇后,自然想到了无数遮掩的法子,只是不曾想最后林馥不跟她走,反而将苏燕推给了她。
出城需要勘合公验,她伪造了许多身份文牒,还给苏燕换上了灰扑扑的老旧衣裳,让她扮作是瘦小的男子,两人出洛阳时都废了不少力。让人意外的是徐墨怀的反应,大有将整个洛阳翻过来找的意思,连出城后的路都有兵马把守,只为了逮住一个小小的苏燕。
一路都是找苏燕的人,林拾甚至想将她丢下自己离开,然而每每想到林馥,又觉着这是她最后的托付,便强忍着没有将她赶走。
苏燕倒也不娇弱,再劳累都一声不吭,因为路上有追兵,她们只能绕远路从崎岖的大山翻过去。苏燕的脚上磨得都是血泡,脸上脖子上也都有荆棘划拉出来的伤口,偏是一声不吭地跟着林拾,半点怨言也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已经精疲力尽,却一刻也不想停下。身体上的苦痛不及心中半分,只有离开了徐墨怀才能得到解脱。只要看着他,便不可抑制地想到来自他的蔑视与侮辱,想到自己在他身下发出的哭喊与求饶,以及那个因怨恨而死去的孩子。
苏燕想要自由,就算贫苦也不低贱地活着,她想要一个真正的家人,愿意爱她护着她,而不是同徐墨怀一般暴戾凉薄,自负自私。
“林娘子,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林拾回过头拉了苏燕一把,说道:“叫我名字就好,随你想去哪儿都成。”
苏燕擦了把汗,笑道:“既如此,你叫我燕娘吧。我阿娘的祖籍在潞州,我想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亲人。”
林拾点了点头,随后问她:“皇后在宫中过得好吗,听闻陛下十分……”她似乎觉得有几分难说出口,顿了顿才说完这句话。“十分宠爱她。”
苏燕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他们并非如传言一般恩爱,我瞧着倒像是相看两相厌,笑起来都假惺惺的。但皇后出身那样好,宫里没有不敬重她的。”
“我们娘子是林氏的嫡女,即便是公主都比不得。”林氏小声地说了一句,回头将苏燕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略显愤懑:“狗皇帝看不重我们娘子,却一门心思扑在你身上,属实是瞎了眼。”
苏燕此刻穿着粗布麻衣,头发挽成了男子的发髻,裤脚也是泥灰,实在跟美人不沾边。宫里嫔妃们才貌双全,不像苏燕举手投足都带着改不掉的粗俗,偶尔话说得太快,还会掺杂着旁人听不懂的乡音。
“皇后娘娘好人有好报,日后必定有自己的福气。”
林拾这话换做是旁人,只恐怕是早就不满了,苏燕却没放在心上,在她眼里林馥也是极好的人,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徐墨怀是犯了什么病,一边奚落欺辱她,一边又一副非她不可的模样,或许当真是如林拾所说瞎了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尤其是林馥大发慈悲,顶着被迁怒的危险让林拾带她走,如今在她眼中,林馥简直是她的大恩人,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
洛阳几乎被翻了天,也没找到苏燕的行踪,以她的本事,连城门都出不去,不过三日便能被压到徐墨怀面前认错。然而这回过了五日,却连一片衣角都没摸到。
徐墨怀已经连笑意都装不出来了,他几乎可以确定,有人帮着苏燕逃走。
他几乎将当日苏燕接触过的所有人都盘问了一番,其中尤其是林馥,起初苏燕便是追着她才不见,无论如何她都有一份责任,林馥也很自觉地来与他请罪。无论徐墨怀如何威逼引诱,她都只说自己一无所知,甚至于哭着说要回林家找父亲。
徐墨怀纵使愤怒也无可奈何,更何况他想不通林馥帮着苏燕离开有何好处。
一连好几日,徐墨怀都顶着一张阴云密布的脸,最后总算寻到了有关苏燕的蛛丝马迹,却没过多久,紧接着在附近发现一具被野兽啃到稀烂的女尸,开膛破腹浑身不见一块好肉,唯独破碎的里衣可以看出来价值不菲。
徐墨怀让人去看那女尸的肩上是否有疤痕,可惜肩上的肉也被啃坏了。
他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整日米水不进,再出来时眼中爬满了红血丝,神色阴翳到令人胆寒,冷声下令让兵马继续追查,随后便与外祖相告一声,带着人回了长安。
徐墨怀不是蠢人,他当然知道这女尸出现得蹊跷,似乎是刻意要证明苏燕已死。即便他知道绝不可能是苏燕,在侍卫前来禀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颤。
他不禁将这惨状联想到了苏燕身上。分明苏燕辜负了他的好意,又一次要将他抛下,可他在听到这错漏百出的死讯时,却浑身僵冷,霎时间连话都说不出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恨不得将苏燕碎尸万段,可他又想让她好好活着。
回了长安后,宫中便传苏燕病逝洛阳,一时间对徐墨怀的猜测更多了,先是赵美人,又轮到了苏美人,不少人开始怀疑徐墨怀是否真如传闻一般性情暴虐,有些与众不同的喜好。
苏燕不见了,他却不能因一人而颓丧,更不可能为了她耽误朝政。回宫后他在朝政上更为勤勉,只是戾气也比从前更甚,帝王威严之下也隐隐有暴君的影子。
加上科举一事罢免了不少朝官,也让很多从前古板执着的老臣醒悟,温润和善的太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如今独裁狠绝的帝王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书房中的烛火几乎是彻夜长明,徐墨怀的眼中也有清晰的红血丝,人已经是疲倦至极,却又强撑着陷在繁忙的政务中,似乎是不愿让自己停歇。
一旦闲下来,他免不了会想起苏燕。入夜后他会摸到床榻一侧的冰凉,听不到另一人平缓的呼吸,清早去上朝时也不会被压到头发。
少了一个苏燕,不过是回到了从前,他应当觉得省心。
劳累许多日后,他下了朝下意识朝着清合殿走去,紧接着才想起来苏燕不在,他本是要回到紫宸殿,却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去了空荡荡的清合殿。
因着都说苏燕死了,此处的宫女也去了其他地方,仅剩一个碧荷在此处看守,偶尔落灰了才将此处打扫一番。
徐墨怀去的时候,清合殿的海棠也快凋谢了。
他觉着苏燕是没见识,才会喜欢山林子里的野花,清合殿正好有一棵高大的海棠,开花的时候美极,谁知苏燕不等海棠花盛放,便先一步走了,当真是将他的心意辜负个干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到这棵海棠,他心中更觉烦躁,没有理会瑟瑟发抖的碧荷,抬脚便往殿内去了。
那些个宫婢也是胆大包天,趁他没有吩咐,便将苏燕妆奁中的珠花簪钗拿得所剩无几,底下还放着一个看品相便知不值钱的玉镯子。
徐墨怀常见苏燕戴着,以为她喜欢,又送了许多成色极好的玉镯,却只见她偏爱这一只。几次将她剥了衣裳,抵着她缠绵恩爱,这只镯子便挂在她腕间,随着晃动而磕在床沿与书案,发出清脆的声响。
徐墨怀深吸一口气,脑袋疼得厉害。
他将镯子拿起来端详,不慎手滑,镯子落到了地上,好在铺了层软毯,没有碎成两半。
徐墨怀俯身去捡,无意中瞥见了床榻下隐约露出的一块衣料,他皱眉扯了一把,才发现是一块不大的帕子,包着几根枯萎的杂草,显然放了好些日子。
他摸了一手的灰,本不耐地想要丢弃,却又忽然隐隐觉得不对劲,便将杂草拾起来丢给薛奉,让他送到尚药局询问清楚。
第58章
草根虽枯萎得不成样子,尚药局的医师一番比对下,还是知晓了它的本来面目,并在草丛里找了一棵新鲜的给徐墨怀送去。
徐墨怀焦躁不安地坐在榻上,紧盯着说话的医师,看得对方背后冒冷汗。
“五方草,有何用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医师如实道:“五方草布地而生,民间的寻常人家会采来烹食。除此以外,五方草所主诸病,例如漏耳诸疮,小儿血痢、诸气不调、产后虚汗……”
徐墨怀不耐地打断他,问道:“便只有好,没有不好吗?”
“自然是有的,虽说五方草益处颇多,然性寒滑,人多食之,使脾胃虚寒,肠滑作泄。此外五方草有利肠滑胎之用,孕者忌服……”对方还未说完,徐墨怀的脸色先一步变了,似乎一股巨大的风暴在他眼中不断凝结。
医师半晌没听到徐墨怀开口,正想悄悄抬头看一眼,忽然一声巨响,书案直接被掀翻砸到地上,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与奏折通通散落在地,漆黑的墨点溅在地砖上,晦暗光线下如血一般。
徐墨怀背过身去,扶着书架大口地喘气,胸口起伏如波涛。他的手死死地按着书架,指节青白,青筋暴起。
他咬牙切齿道:“滚出去!”
伏在地上颤栗的医师如获大赦,连忙起身往外走。
室内一片狼藉,徐墨怀眼中隐隐泛红,如发狂的野兽一般,手指用力到仿佛要嵌入木头里。
常沛身为中书侍郎,多数时候都要陪伴在他左右,听到动静后连忙带薛奉走入殿中,便见到他狂躁疯魔的模样。
“苏燕呢,苏燕找到没有!”徐墨怀暴怒,说话时好似野兽低吼。
薛奉已经许久不见他这副模样,正要说没有,就见徐墨怀俯身咳嗽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墨怀眼前一片暗红交错,浑身血液好似一瞬间冰冷,又一瞬间沸腾。书案被掀翻,夹在书页中的纸露出一小半。他看到了自己为孩子取的名字,心中怒火翻涌直冲头顶。苏燕不爱他,恨他欺他,将他骗得团团转才是真,她甚至能狠心杀了他们的孩子。
徐墨怀目眦欲裂地望着那张纸,喉间涌起一股腥甜,他又猛地咳嗽了几下,眼前昏黑一片,连站都站不稳了。
常沛他们立刻要去扶,却发现徐墨怀嘴角隐约的殷红。
“陛下!”常沛唤了一声。
徐墨怀目光阴冷,似乎是反应过来,看了眼掌心的点点猩红,而后揩去嘴角的血色,缓缓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来。“就算她烧成了灰,朕也要找到她。”
没人能在愚弄他之后逃之夭夭,他不好过,苏燕这辈子也别想安生。
随便逃吧,最好她能跑到天涯海角,不要让他那么快逮住她,否则他真怕此刻的自己忍不住将她碎尸万段。
——
按照阿娘的说法,苏燕还有一个舅舅,阿娘正是为了养活舅舅才入了贱籍,只是后来识人不清,才害得她逃离到了马家村这种地方。
苏燕改名秦嫣,一路上与林拾渐渐熟悉起来,彼此之前也有了情分,林拾便想将她待到潞州,等她安顿下来以后再启程去幽州。然而不曾想苏燕在潞州找了许久,却只听说当初胡人铁骑踏入潞州城,这里的人不是逃亡就是惨遭屠杀,她要找的人约莫也早早不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怀抱着希望,跋山涉水来到此处,却只得到了这样的结果,一时间也灰心丧气。
林拾不知如何安慰,便说:“总归你也没处去了,不如同我去幽州,虽说幽州天寒地冻难捱了些,对你而言却也算是好事,走得越远,才越不好被找到,日后便可安稳过一生了。”
林拾的“安稳”二字,无异于击中了苏燕心中最大的渴望,她几乎没有犹豫便点头了。
幽州很远,苏燕是个只骑过牛,没骑过马的人。每家每户的马匹都登记在册,买卖皆要得到官府允许,林拾为买一匹马费了不少心思,最后还要教苏燕如何骑马。一阵子后磨得苏燕大腿根都是血点子,她们又休整了好几日。等到了幽州的时候,已经是初秋。
幽州比长安要冷得多,此处与蓟州相邻,已经是大靖的边界了。
林拾在幽州有几位故人,很快便带着苏燕去投奔。
自此,她与长安才是真正隔着千山万水,天地朗阔,徐墨怀再难将她困住。
林拾的友人是木匠,也是从林府出去的,只当苏燕是林拾的表妹,家中亲人去世,孤苦无依才来投奔。苏燕不好吃白饭,也没有什么会的,便又做起了采药种地的事。起初身上有些淤青划伤倒也正常,林拾也不曾说过什么,直到有一日苏燕夜里还没回去,他们一大家子都去找,才在山下发现了满腿是血,趴在地上艰难挪动的苏燕。
要不是他们赶到的及时,苏燕的血就要流干了,八成要死在山里。
林拾没好气地说了苏燕两句,她白着脸躺在榻上,反而给他们赔起了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人走后,林拾瞧她模样凄惨,没忍住问道:“你不后悔吗?”
苏燕愣了一下,说道:“后悔,前几日下了小雨山上湿滑,我不听劝非要去采药,反害得你们担心……”
“不是这个”,林拾黑着脸打断她。“我是说逃出宫这件事,你不后悔吗?换做从前锦衣玉食,有人侍候有人艳羡,那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至少不用东躲西藏隐姓埋名,每日干着又脏又累的活,还险些摔死。”
苏燕迟疑了一下,才说:“其实我从前也想过,可如今你要问我愿不愿意回去,必定还是不愿。即便在宫里再好,我也不敢。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在穷乡僻壤长大,大字不识,只会种地放牛,连你们说话都听不懂。我没想过那样富贵的日子会与我有什么干系,更何况人人都觉得我低贱,觉得我不配,连陛下都是,表面宠爱我,却从不在意我心中想什么,念什么。在宫里没有一日是快活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其实初从洛阳离开,一路的粗衣粗食,苏燕的确也烦闷过一阵子,可她从前本该过得更苦,有什么好挑剔的,很快她便想通了,人不是能什么都想要。
林拾不是苏燕,也不清楚她与徐墨怀之间的纠葛,但见到苏燕并无后悔的意思,也算是稍放心了一些。她最怕苏燕有一日撑不过苦日子了,不知死活地回去找徐墨怀,会连累林馥。
“你这些时日先好好休养,不要再去采药了,我托人问问有没有什么铺子缺人,让你去做工。”
林拾说完便走了,苏燕躺在榻上,久久不能平复。
她感受到腿和腰腹汩汩流出的血,身体也在逐渐冰冷,好几次她都撑不住了,却还是坚持往前爬,兴许是因为太不甘心。她好不容易摆脱了徐墨怀,还没有过上好日子,万不可就这样咽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她会忘掉徐墨怀给她带来的噩梦,再苦再难也要好好活着。
——
入冬后,苏燕去了一家绢花铺子做工。东家姓郭,年纪都大了,膝下两个儿子都成了家,小女儿去世得早,走的时候与苏燕一般大的年纪。郭娘子眼睛越发不好,做绢花也比从前慢了,便收了苏燕在铺子里帮忙。
郭娘子对苏燕十分亲切,听闻她父母早逝,大有将她当做女儿看待的样子,教导上也十分用心,即便像是苏燕这样粗手粗脚的,过了没多久也能将绢花做得有模有样。
林拾一身武功,最后在举荐下去了幽州刺史的府邸给人做侍卫。
郭娘子给的薪俸不多,却胜在为人和善。入冬后幽州格外冷,泥地都冻得生硬,苏燕便在铺子里住下了,吃住都在此处。
等到冬末,来买绢花的人愈发多,苏燕忙得抽不开身。好不容易年关将近,她才得了空,早晨的时候悠闲地去附近的汤羹铺子喝一碗杂菜汤,配上一个热腾腾的蒸饼吃完。
摊铺前的小桌都坐满了,有一个清瘦高挑的男子端碗站了好一会儿,身姿格外引人注目,似乎是想等着哪一桌空下来了,他再去坐着。
他相貌清隽,只是一身老旧的蓝袍洗得发白,边缘磨到起了毛边,却不见什么补丁和褶皱,连站姿都笔直端庄。
苏燕没忍住唤了他一声:“小郎君,不如坐这里吧。”
对方扭过头,见出声的是个好看的姑娘,面上微微一红,低声冲她道了谢,坐在她身旁也喝起了汤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那副穿着老旧衣裳,也清清朗朗站在人群中的模样,实在和当初在马家村装模作样的徐墨怀十分相似,不过很快她便看出不同了。
这年轻郎君吃饭也是狼吞虎咽,几下便喝完了汤羹,大口吃完半块干饼便与苏燕告辞了。相比真正清贫人家出身的男子,徐墨怀纵使饿得气息不顺,还能做出一派斯文的仪态,似乎要将自己与粗鄙的乡民区分开。
等吃过了早食,苏燕回到铺子里做绢花,郭娘子急匆匆地来找她,说道:“嫣娘,你快将这盒绢花给刺史府送去,我这厢有急事算是去不成了,等你到了只管说是郭家铺子来送绢花给张娘子的,他们就会带你进去。”
苏燕应下,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刺史府,说明来意后很快便有人带她去找张娘子了。
幽州实在天冷,苏燕吹了一路的冷风,腿都要冻僵了。
张娘子是张刺史的女儿,因为中意郭娘子的绢花,时常要订好了让人送来。眼看着年关将近,刺史府里十分热闹,下人们都在忙着打扫。
屋子里烧着炭火,苏燕忽然到屋子里去,被冻麻的手脚便忍不住发痒。
“郭娘子去哪了?怎得是你来送?”张娘子体态丰腴,圆圆的脸颊上有着喜人的红晕。
“郭娘子是我师父,她今日有急事,这才叫我来送。”
张娘子点点头,也没有计较,让苏燕打开匣子任她挑选,看到几个中意的便拿出来询问婢女,而后给了苏燕赏钱让人送她出府。
张娘子为人大方,给了不少赏钱,苏燕心中高兴,回去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等她快出府了,一人从她身旁经过,钱袋落在地上摔出轻响。苏燕捡起来正要叫住那人,却忽然发现这钱袋有几分眼熟。她反过来又看了一眼,便发现上面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字。
“莫淮。”苏燕下意识念出了这两个字,霎时间脸色就变了,僵硬地望着那人,如同见了鬼一般。
对方也意识到了钱袋不见,回头来找,苏燕才发现他正是今早在一个桌吃饭的郎君。
“好巧,又遇见娘子了。”他打了声招呼,犹犹豫豫地看着苏燕手里的钱袋,小声道:“这钱袋好像是我的……”
苏燕没有立刻给他,问道:“你这钱袋哪儿来的?”
这分明是她当初绣给徐墨怀的香囊,好端端怎成了什么钱袋。
他挠挠头,有些腼腆地说道:“是我两年前在路上捡到的,正好我当时钱袋坏了……”
紧接着他又连忙解释道:“我捡到的时候里边没有钱,不是我偷来的。”
苏燕终于松了口气,面色逐渐缓和,将钱袋给他,说道:“我有个故人,也有个相似的钱袋,是我看错了。
“那还真是有缘。”他说完,问道:“娘子怎会在此处?”
“我来给张娘子送绢花,你又为何在这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笑了笑,说:“在下姓孟,名鹤之,是刺史府的门客。”
第59章
苏燕没想到孟鹤之看上去和气清瘦,却是刺史府中豢养的门客。
门客与平常的读书人不同,在门第能决定一切的时候,寒门学子唯有攀附士族才能得到跻身朝堂的机会,他们不得已将自己作为工具。而望族所豢养的门客众多,得到赏识的却是少数。
孟鹤之对她拜礼,说道:“在下还有事,秦娘子再会。”
苏燕点了点头,也准备离去了,临走前又想起林拾也在刺史府给一位夫人当侍卫,便托人转告她除夕回去小聚。
蓟州距离幽州很近,况且同属河北道,蓟州一旦有了战事,幽州难免也要受到波及。节度使李复从幽州调兵过去,许多人不能归家与亲人团聚,免不了城中哀声哉道的。苏燕活了十八年也没有见识过打仗的场面,因此也不懂胡虏与大靖军队交战是什么模样。
铺子里的郭娘子从前因战乱随家人逃亡,提起来也是心有余悸,说道:“这战事不知又要打多久,那些个贱夷畜生不如,一进城又杀又抢,人肝当做下酒菜,脑袋劈成了两半挂在马鞍上。后来都打到长安去了,被高祖皇帝又给打跑了。这李将军厉害,不教他们过来。“
李将军便是节度使李复,苏燕听人提起他,免不了要想起他的儿子李骋。何止是胡虏吃人血肉,李骋吃人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
想到李骋有可能去蓟州,苏燕便想好这辈子都缩在幽州不乱跑了。
除夕的时候,林拾也得了准许,回来同苏燕过个年。两人同是从长安过来,在陌生的幽州飘零无所依,彼此聚在一起也算有个安慰。苏燕的官话算不上好,幽州话更不成样子,只能勉强听懂,却不大会说,平日里也是能不开口便不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拾为了方便做事,多数时候以男装示人,在幽州买了一处小院落,自己却常住在刺史府,因此这里多是苏燕打理。等她除夕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苏燕将这小小的屋舍布置得有模有样,窗前还挂着腌肉与干菜。
幽州比长安冷,冬日里下了鹅毛大雪,她们便在屋子里挖了个坑,堆上柴火后再支起铜锅,围着铜锅涮肉吃。热腾腾的雾气熏得人眼睛都看不清了,锅里飘着羊肉和菘菜的香气。
窗外大雪堆到了膝骨那么高,林拾温好了热酒,若有所思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喃喃道:“也不知长安如何了。”
山长水远,竟也过了这么些时日,从洛阳逃出来却好似是昨夜的事。比起眼前这样梦寐以求的日子,长安的日月更像是苏燕的一场噩梦。
苏燕吹开汤上飘着的油花,满足地眯着眼,说道:“长安不会有这样大的雪,也没有这样冷。”
她想了想,又说:“皇后娘娘在中宫不会冷,殿里连地上都铺着毯子,夜里炉火也要让人续上,床榻又软又香。”
林拾小声道:“谁问她了?”
苏燕笑了笑,说道:“是我在想她还不成吗?”
林拾瞪了她一眼,紧接着说:“你打算如何,一辈子隐姓埋名住在幽州不成?”
她认真地思索了一番,说道:“徐墨怀睚眦必报,绝不会轻易放过我,等再过些时日他彻底将我忘了,我便托人往马家村寄信,问问我家旁边的张大夫如何了,我从前说好给他养老,若他愿意,便将他接来幽州。如今有吃有住,不用挨饿受冻,比我从前过得还要好。”
林拾点头,望着略显浑浊的酒液说道:“我也不回长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年后,苏燕继续在铺子里做工,路上的雪被行人和车马踩得发硬,走上去极易摔倒。苏燕在扫雪的时候,正好就见到了孟鹤之正跟着一驾马车,不断透过马车的小窗和里面的人说话。因为车马有些快,他不得不小跑起来,脸颊与鼻子都冻得发红。苏燕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因为没注意脚下,正好滑到摔进了雪堆,因为地上太滑,爬了两下没爬起来。
苏燕看他又可怜又好笑,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走过去扶了他一把,孟鹤之跟她道了声谢,回头去看马车已经走远了,只好摇头叹气,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追着马车做什么?”
“张刺史让我看着张二郎君,他不愿听在下的劝告。”孟鹤之有些难堪,摸了摸自己冻到麻木的鼻子,随后拍去袍子上的雪,准备折返回去。
毕竟孟鹤之只是一个寒门出身的学子,士族高人一等,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也是难免。“那他不听你的劝,你还能拿到工钱吗?”
孟鹤之也不清楚该如何与她说明,想了想,便道:“我们做门客的,算是主子的物件,倘若物件不称手,用不上也会被丢弃。当然高门望族豢养门客众多,不少前辈虽是门客,却能施展抱负,与我自然是不同了。”
苏燕觉得也算不错,说道:“那你兴许也能做一辈子的门客,日后便不愁吃住了,何必还要大雪天费力去追他。”
青環苑的王孙公卿浪荡奢靡,玉环金杯丢到水里听响声,甚至在深秋将婢女推到水里,看着她们狼狈的爬起来,反而哈哈大笑以此为乐,幽州的贵人们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
“其实我还想再进一步”,孟鹤之语气文雅,目光中却有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囿困于幽州并非我愿,圣上既已开设科举,我便也该奋力一试。取尊荣,求富贵,建不朽之功业,而不该只图一时的温饱。”
苏燕听到此处,眉头微皱了一下,孟鹤之以为她是不喜,无奈地笑笑,并没有多解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忽然想起他腰间的香囊,问道:“你要去长安参加今年的春试不成?”
孟鹤之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她立刻道:“将你的钱袋给我。”
孟鹤之没有问原因,解下来给了苏燕。
“这钱袋旧了,用旁人扔掉的东西不吉利,我再替你重新做一个,过几日你来取,当做是践行礼。”苏燕将香囊中的铜板倒出来还给他,孟鹤之受宠若惊地与她道谢。
苏燕也没有旁的意思,二人之间并无深情厚谊,所谓践行礼,不过是她想找个由头将这香囊要回来罢了。
——
长安的冬日又干又冷,林馥收到林文清催促,让她早日诞下龙嗣,她阿娘还特意从宫外找了生子的药方送入宫,让她照着服药,徐墨怀自然也知道此事。林馥不胜其烦,索性一直装病,连宫门都不出,也省得徐墨怀隔几日来中宫对她明嘲暗讽。
苏燕走后,传闻清合殿走水,然而有人偷偷去看,却发现清合殿除了墙面有几处焦黑以外并无大碍,反而是那棵近百年的海棠树被烧成了焦炭。
徐墨怀的性子古怪到了极点,每次都是到了妃嫔宫中久坐,任由她们使劲浑身解数也不为所动。即便最后衣裳都剥了,还是能一脸厌恶地将眼前美人推开。
他曾将鱼水之欢视为一种恶毒的惩罚,因此才在暴怒之下与苏燕行房,最后却意外地感受到快活,然而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他依旧认为此事恶心到令人作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徐墨怀的年纪还未孕育子嗣,比起从前几位皇帝,的确有些太晚了,免不了朝中有人开始隐约地催促。甚至于常沛都有些发愁,想让徐墨怀早日解开心结。
苏燕便是在他失控后临幸,常沛便在皇后忌日时,安排了两位酷似苏燕的美人送入紫宸殿。而徐墨怀非但不领情,还险些要了她们的命。从殿内走出来的时候,他脚底都是血,碎瓷扎进了肉里还浑然不觉。
苏燕跑得倒是干净,一直到了冬日,最后一点风声也没了。
徐墨怀派人去了趟云塘镇,依旧没有找到苏燕的踪影,反而接回来一个瞎了只眼的跛脚男人。
张大夫早听闻苏燕攀上了贵人,不仅丢弃了周胥,还将马六一家子都折磨死了。后来那贵人给他丢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钱,他便不再担心与苏燕有关的事。只是他孤苦无依,有了钱也保不住,没多久便有几个流氓地痞冲入他家中翻找,将财物都夺了去。
正当他穷困潦倒,快要饿死在自己的破屋子里的时候,忽然来了一行人,说是主子有请。
对方给他好衣好食,张大夫便以为是苏燕过上了好日子,也要带他去享福了。直到马车到了长安,又畅通无阻地过了宫门,他才意识到当年的苏燕捡了一个什么金贵的祖宗回去。
张大夫被安置在宫里,冠上了低阶的闲职,实际上只用偶尔给书楼扫扫灰,平日里根本无事可做,还有人定时给他送来吃穿用具,被接入宫里许久,他也没等到苏燕来见他一面,起初还想与人打探,哪知旁人一听这个名字,便摆着手转身走了。
张大夫以为这是宫里的规矩,也不敢多问,直到某一日,他蹲在地上小口地喝酒,面上投下一片阴影。抬头去看,发现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张大夫瞎了一只眼,努力辨别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谁,立刻丢了手中的酒盏,跪下去给徐墨怀磕了几个响头。
头顶传来一声略显不耐烦的“够了”,张大夫这才战战兢兢地停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马家村的时候,他还劝苏燕将这郎君赶走,责怪他会误了苏燕的名声……
然而徐墨怀没有要追究的意思,连多看他几眼都没有,抬步走进了书阁。“跟朕过来。”
张大夫起身一瘸一拐地跟在徐墨怀身后,半晌才听他说:“你还记得多少与苏燕有关的事?”
徐墨怀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张大夫也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便从苏燕小时候的事说了起来。“苏娘子生燕娘的时候体虚,燕娘一两岁的时候险些夭折……”
他说着说着,悄悄抬眼去看徐墨怀,发现他正一副想发火又强忍着的模样,立刻便停下来。
徐墨怀皱了下眉,欲言又止,紧接着才说:“罢了,你继续说便是。”
得了允许,张大夫又开始说苏燕从小长到大的事,都是一些极其琐碎又无趣的小事,徐墨怀听他说了半个时辰,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般,没好气地走了。
然而过了段时日,他又来了一趟,让张大夫继续说。
如同听话本子一般。苏燕幼时被同村的孩童欺辱,她都一声不吭的,倘若谁辱骂了她阿娘,她便捡棍子丢石头,跟人打得头破血流。有时馋嘴了,她为了摘野果子满山乱钻,夜里找不到回家的路,她阿娘带着张大夫去找她,将她打得哇哇大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徐墨怀从张大夫口中了解到的苏燕,时常让他忍不住深深地皱起眉头,然而有时候又会觉得好笑,他竟念着这样一个乡野里出来的女人。
连着三次,徐墨怀都在这里短暂地待上小半个时辰,张大夫却始终不曾听他提起过苏燕。直到年宴当晚,本该与皇后一同度过的徐墨怀又出现了。他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身上带着寒凉的气息,眉目如同雪里走出来的神仙一般冷然。一来便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他接着上次的继续说。
张大夫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人,终于忍不住了,壮着胆子问道:“敢问陛下,燕娘如今在何处,可还安好?”
他伏低身子,等待着徐墨怀的回答,对方沉默了许久,久到他脖子都发酸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背后都一阵发寒。
好一会儿才听到一声隐含怒意的冷笑。
“自然是死了。”
第60章
张大夫看着苏燕从咿呀学语的婴孩,逐渐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其中的情分并非一言能道尽的。他也不会去猜想一国之君是否会欺骗他,苏燕若不是真的死了,又怎么会这么久都不来见他一眼。
想到此处,张大夫心中不禁悲戚,泪花都在眼眶里打转。
徐墨怀没有理会他的难过,扭过头去看簌簌落下的大雪。
去年也是这样大的雪,殿里放了炭盆,苏燕裹着毛毯缩在炭盆边艰难地识字,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下巴一点点的,身子也在不断前倾,若不是他在榻上看到这一幕,抬脚将她往后踢了一下,她必定要一头栽倒烧红的火炭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苏燕清醒过来反不领情,认定是他有意捉弄,跳起来怒气冲冲想要骂他,又忽然想到他的身份,生生将不满压了回去,抱着书坐得离远了些。
徐墨怀恍然发觉,苏燕离开了不过七月有余,可他总觉得着已经过了许久,分明二人之前也并非没有过分离。他从马家村离开回到长安,再到重返回去也不过一年,可当初的他从未觉得时间过得缓慢。
那些从前并未在意的过的画面,在她突然消失后又悄无声息地浮现,如同一根根偷藏着的丝线一根接一根的冒出来,将他不断缠绕拉扯。
今年冬日,初雪落下的时候,连他都有些惊讶,自己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不知苏燕的冻疮如何了”。
张大夫哭声越来越大,听着就像一只苍老的野狗在哀叫,徐墨怀终于忍不住瞧了他一眼。
“燕娘命苦,从小没爹受人欺负,年纪轻轻她娘也死了,一个人吃野菜,去地里捡人家剩的谷子,好不容易大了,还指望着她以后有人疼,再不教她被人欺负了去,谁知道就这么没了……燕娘命苦啊……”张大夫哭得情真意切,不断地用袖子抹眼泪。
徐墨怀不禁有些烦躁,转身快步离去。
他没有撑伞,任由雪花落在肩发上,踩着厚厚的雪层,让人总有种不真实感,周围寂静一片,两个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他,除此以外他听不到更多的声响。
张大夫大抵还在一边哭,一边碎碎叨叨地说着苏燕如何可怜。
今日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徐墨怀却鬼使神差地来了此处,听人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常沛有自己的家人,徐晚音心中也将丈夫放在了第一位,似乎唯独他没有珍视的人和事,所有想留下的,都会以各种难堪的方式离他而去。如同苏燕所说,如今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活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许苏燕真的死在了路上,要不然她怎会跑得这样干净。像她这般无依无靠的孤女,在外辗转流亡必定过得辛苦,哪里比得上宫中锦衣玉食的日子,她若是反悔了又回不来怎么办……
冷风吹得徐墨怀有些麻木,他脑子里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在雪地里缓缓挪动着步子,也不知是想要去哪儿。从前总奚落苏燕没出息,如今他自己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心中怨恨苏燕,又无法否认自己忘不掉她。甚至于有些烦闷地想,若是此刻苏燕能出现在他面前,他便将此事揭过,不再对她兴师问罪,只要她出现……
——
幽州的冬日当真是又干又冷,雪堆怎么都化不掉,河面也结了厚厚的冰层。苏燕提着桶去打水,还要带着锄头好去将冰面凿开。
马家村没有这样漫长的冬天,苏燕在这里待久了骨头都是僵的。
郭娘子自从苏燕初次去送了绢花,便不大愿意自己去了,加上见苏燕可怜,想让她讨一份赏钱,每逢做好了绢花都让苏燕送去。刺史府的看守十分好说话,放行后还为苏燕指了方位。
这次没人带着她前去,苏燕走了一会儿便不晓得接着朝哪儿走了,正停下脚步琢磨,想返回去问问府中的侍者,忽然几声由远至近的犬吠,吓得她身子一颤,一只大狗见着了人,飞快地朝着她跑了过来,苏燕被吓得肝胆俱裂,脑子里也顾不得别的,下意识就要跑,那狗叫得更大声,狂哮着追过来。
大狗迅速逼近,犬齿紧咬着她的围裳撕扯。
苏燕手上的匣子都掉到了地上,她又踢又蹬的,实在憋不住哭腔,只能大声喊救命。
一人迅速冲过来,冲着大狗凶了几句。捡起木棍作势要打,那狗立刻夹着尾巴跑远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鹤之转手去扶苏燕,她被吓得腿软,第一下竟没扶起来,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自己站起来身拍了拍灰。
这时候蹲着帮她捡绢花的孟鹤之也起来了,安慰道:“可还有伤处?“
苏燕摇头,面色苍白地说:“多谢郎君了,好在你来得及时。”
孟鹤之方才正要出府去,听到苏燕的呼喊立刻便赶来了,没曾想她能被一只狗吓成这模样。“这样怕狗的人倒是少见。”
她也知道自己方才十分失态,不禁尴尬地别过脸,无奈道:“从前来没听说府中还有这样大的狗。”
孟鹤之解释道:“前几日云麾将军来了幽州,暂住刺史府中,过些时日他赶去蓟州抗敌。这只细犬是他的爱宠,府中无人敢管教,今日不巧叫你撞上了。”
一听是个将军,苏燕也无话可说,临走前突然想起,便将暗兜里装着的钱袋递给孟鹤之,说道:“前些日子没见你来,钱袋给你做好了。”
孟鹤之将钱袋接过,看到上边还绣了只白色的鸟,也不知是鸭还是鹅,他略显疑惑地看向苏燕。
她指着那只鸟说道:“你不是名字里带个‘鹤’字吗?我给你绣了只鹤,看着不大像,便将就一下吧。”
孟鹤之听到她的话,站在原地笑得喘不过气,眼看苏燕要把钱袋要回去了,连忙向她道谢。
“那便谢过秦娘子了,过几日我便赶路去长安,再会之时望你安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我祝愿郎君一路顺风,得偿所愿。”
告别孟鹤之以后,苏燕去给张娘子送绢花,对方见她围裳扯烂了,好心关照了她一两句。一旁的侍女正在给张娘子梳发髻,调笑着小声说:“娘子生得这样好看,那小将军必定一见你就走不动路了。”
张娘子羞赧地斥了她一声,对着镜子比对头上的绢花,问苏燕:“你说我戴哪一只好看,是桃红还是朱红?”
“娘子气色好,朱红衬得肤白。”
对方满意地簪上绢花,吩咐侍女给苏燕拿赏钱。
苏燕看到赏钱,被大狗吓出来的幽怨也没了,欢喜地就要离开,院子外几声狗吠,夹杂着一阵脚步声。
“哪个不长眼的踢了我的狗?”
来人身形高挑,穿了一身裹着毛皮的袍子,腰间革带上挂着弯刀,细犬跟在他身边呜咽,像是在委屈地找主人给它出气。
苏燕在看到此人的第一时间便转过了身,心急如焚地要往张娘子屋里去。恰好此时张娘子听到声音也出来了,看到苏燕还没走也不管她,反而先对着男子行了一礼,说道:“见过云麾将军。”
李骋冲她笑了一下,语气软了几分,说道:“张娘子,你院子里是不是有个外人,我的狗方才去北苑叫人踢了一脚,听人说那处的小路方才除了一个门客外,只有一个送货的女人经过。”
苏燕的头压得极低,躲在张娘子的侍女身后,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以免被李骋给认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苏燕,没等张娘子开口,便冲着她喊道:“你现在出来,给我的狗磕个头,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苏燕又气又怕,满脸通红不敢看他,张娘子为难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些误会……”
毕竟这只狗在府里横行霸道也不是一两日了,谁知道苏燕运气这样不好。
李骋催促道:“我这狗跟我出生入死,说是我的兄弟也不为过,兄弟挨了打,哪有不讨回来的道理。”
此话一出,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当真是个没正行的,跟畜生称兄道弟,也不怕人耻笑。
苏燕一直缩着不出声,李骋索性撒开绳子。细犬狂吠着冲上去要咬她,终于吓得她扒着身旁人的胳膊又哭又喊往后躲。
混乱之中,李骋总算看清了她的脸,愕然地望着她,还当是自己的错觉,片刻后才又惊又喜地说道:“怎么是你?”
苏燕还没反应过来,李骋便将自己的狗牵了回去,对着张娘子说道:“对不住,其中是有些误会,我这就走。”
张娘子红着脸还想说上两句,就见他大步走近,一把扯起地上的女人走出了院子。
苏燕面色苍白地任由李骋拉着,身子不断往一边挪,李骋见她被狗吓得腿软,嘲笑道:“我还当自己眼花了,竟然真是你,你怎得这样没出息,被狗吓成这副模样?”
她紧抿着唇,气得肩膀还在颤抖,李骋好笑地让人将狗牵走,问道:“苏燕,你跟我说声实话,你不是病死了吗?怎么好端端地跑到了幽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瞥了眼他的笑脸,恨不得将他的脸抓花。
李骋见她不吭声,说道:“你不说话,我现在便让人将狗牵回来。”
苏燕脑子里嗡嗡作响,本该远去的噩梦因为李骋的出现,又再次浮现在眼前。
“你认错人了……”她语气微颤,竭力地否认。
李骋皱了下眉,不耐道:“你当我是瞎了不成?”
他说完后便发现苏燕红着眼眶,面上都是惊惶不安。
他本想继续逼问,看到她这副神情,便顺着她的意思,说道:“好,是我认错人了,那你是谁?”
第61章
苏燕涨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是秦嫣……你认错人了。”
李骋看她这般嘴硬,险些忍不住笑出声。将她一把搂过,说道:“当真有趣,听闻你病死了,我还有些舍不得,谁知你竟跑到这千里之外的幽州,好好的荣华富贵不要,来过着苦日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有些好奇,贴着苏燕小声问:“你这小娘子颇有意思,长安距幽州这样远,竟孤身一人跑了过来,难不成是又找了个情郎?”
苏燕掰开他揽着自己的手臂,不自在地往后躲。“我不过是一平常妇人,将军莫要为难我了。”
李骋丝毫不在意她对自己的抵触,拽着她往外走,说道:“我何时为难你了,你若跟了我,哪里用得着穿这粗布衣裳,冰天雪地里给人送物件,河北道都是我们李家说了算,保管让你锦衣玉食……”
苏燕听得心中冒火,不禁反驳道:“都是这套说辞,还能比跟了陛下更好不成,你就当我就爱过苦日子吧,算我求求你了,当做不曾见过我成吗?”
李骋在军营中长大,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泼辣的温婉的他都能到手,要说起来苏燕也没什么与众不同,可就是让他觉得有趣。一个奴婢出身的女人,能被一国之君看上,换旁人都该感恩戴德了,她还觉得不稀罕。起初只是因为共患难了几日,对她生出了几分旖旎心思,直到发现徐墨怀对她的在意,他才越发想将她要到手。
“我倒真是好奇,你有何不寻常,竟能让皇帝对你念念不忘。”
苏燕烦躁不堪,脸色依旧苍白。“我们无冤无仇,你便放过我吧。”
他本来还有些欣喜在此处见到她。然而苏燕几句话说下来实在是扫兴,连他都有些不耐烦了起来。“当真是不知好歹,别忘了你现在可算是逃出来的,倘若我让人将你送回长安,皇帝定叫你生不如死。”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苏燕几乎是惊恐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甩开他狂奔着要跑出府。李骋也没料到苏燕是这个反应,连忙追上去将她拉住,说道:“你跟了我,这世上便没有苏燕,只有秦嫣。”
正在挣扎的苏燕立刻便愣住了,她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在我往头顶涌,她一边颤抖一边去掰李骋的手指,骂道:“不要脸的,净会欺负我一个妇人,有种便弄死我。当将军的不上阵杀敌,尽想着裤裆子里的事,你爹娘知道都羞没了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苏燕不是大家闺秀,她骂起人来尖酸刻薄不讲礼数。徐墨怀是四书五经教出来的皇子,自然看不惯她这泼妇做派,但李骋是军营里出来的,什么下流难听的浑话没听过,便是苏燕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祖宗,他也照常能摆出笑脸。
“我还偏不弄死你,改日我就去蓟州了,你要么随我一同去,要么就等着被送回宫里,自己看着选。”
李骋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走了,苏燕被他气得头疼,匆匆回了家,也不敢将此事告诉林拾,以免再拖累了她,索性先收拾着包袱,准备过些日子再去别的地方躲一躲,谁知没等到李骋过来捉她,蓟州的战事告急,他匆匆带着人离开幽州,完全将她抛在了脑后,想来也不过是故意拿她找乐子。
幽州天寒,沿河都是飞散的芦花,如同落雪一般。而长安已到了初春,长街边的柳枝抽条发新芽,柳絮满街飘散,一批学子为求功名来到长安。
宋箬挎着篮子,看到了正在为徐晚音买花的林照。
徐晚音从马车中探出半个身子,笑盈盈地同林照说这话,待他买了花,便顺手给她簪到发上,一副恩爱和睦的画面。
宋箬漠然地望着他们,心中早已生不出半点波澜。她能做的都做了,林照依旧没能如她所想厌恶徐晚音。倘若林照愿意娶她,兴许她还能给彼此留几分情面。
等夫妻二人走了,宋箬也去了桥边买了几支花。等她快回家的时候,有些烦躁地丢了手里的花,又狠狠地用鞋底碾碎,似乎这样才能发泄她心中的怨气。
林霁正在院门前等着她,一见她回来立刻迎上前,问道:“阿箬,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身子不好便莫要出门,要什么与我说一声便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宋箬垂下眼,轻声道:“这样的小事何必要来给你添麻烦,你与林照这样关照我,实在让我过意不去,我有何能耐让你们待我这样好。”
林霁是林照的弟弟,自从知道了宋箬的事,也时常来关照她,这段时日来得更加勤了。
“方才我看到了林照,他正在为公主买花,只要他与公主不再因我生出嫌隙便好。”宋箬说着,抬手将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
林霁听她提起公主,本就十分不悦,再看到她手上因徐晚音而留下的长长一道疤痕,心中更觉厌恶,说道:“兄长真是糊涂了,娶了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回来,仗着自己是公主便胡作非为,你的绣工这样好,日后却连针线都拿不稳,都是拜她所赐,若不是陛下护着,阿兄早就休了她。”
宋箬无奈道:“公主也是无心之失,本是我咎由自取,如何能怨她,这样的话日后莫要再说了。”
林霁越想越气,脱口而出:“什么公主!分明你……”
他猛地顿住,宋箬盯着他的脸,他又心虚地收回目光,愤愤道:“分明你比她好多了,知知书达理又生得貌美,哪像她半点公主的气度也没有……”
宋箬眼神冰冷,温声细语地说:“我如何能与公主相比……”
她低眉说话,如花瓣一样的双唇微微翕动,精致的眉眼艳若这枝头含春的花蕾。
林霁悄悄瞥了宋箬一眼,正与她含笑的双眸对上,他不禁面上发热,口舌莫名觉得干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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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值春闱,北方战事频繁,却丝毫影响不到繁荣的长安。
徐墨怀去年提到御史台的状元,虽是寒门出身,却也在金钱权势中投靠了士族之流。倘若他固执自我,不攀附士族,仕途上便会处处受阻,可若他屈服,又与从前低人一等的寒门无异。
今年的春闱得到赏识的前三甲都是士族出身,徐墨怀觉得其中有异,让人去彻查了一番,才知晓有些人的策论被混淆替换,有几份本该答卷并未送到他眼前。
孟鹤之在得知自己落选后颇为失落,躺在客栈离翻来覆去难以安睡。与他一同落选的同窗友人还在安慰他,说着:“孟兄这样好的才识,必有中第的那一日,不差今年这一回。”
孟鹤之闷声道:“我还想着倘若中了第,风光回乡将我阿耶接来,也好报答刺史大人的恩情。”
他说着,脑子里忍不住便浮现了一张清丽的脸。
孟鹤之起身,伸手去摸了摸衣裳,确认底下的钱袋还在,又安心地躺了回去。
第62章
科举一事彻查了不少人,牵连到六部,徐墨怀手上半点不留情,连丞相都在朝堂上被骂得不敢吭声。
由于科举才推行不久,依旧有着不少缺漏和弊端,不过是第二年便出了徇私舞弊的事,徐墨怀杀鸡儆猴,处罚了一连串的人。
然而前三甲既已选出,倘若再收回反而是另一种不公,他便将替换的几份礼部试看了一遍,多数人的策论乏善可陈,只有一人给他稍留下了些印象,被他单独放在了一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文清和萧道呈看不上他的答卷,朕却觉得颇有新意。”徐墨怀将答卷递给常沛,希望他能说出些有用的话。
科举推行毕竟要借助世家望族,因此除了答卷以外,考生还要有高门名士的推荐,考生投奔公卿望族以争一个出头的机会,今年的前三甲都有投卷,即便是上一次的春闱状元,也向得到了荆州刺史的举荐。
“虽说是向礼部投卷,提及去年的张书潼贪墨案一事,言辞之间倒是更有刑部的作风。”
徐墨怀点头:“虽说有不足之处,却是瑕不掩瑜,在寒门之中能有此胆识见解却是难得,我倒是觉着此人去吏部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