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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丹一想,是有些别扭。
琉璃夹着棉拖踢了踢水泥阑干,露出乳白色的羊毛袜,小腿和阑干一般笔直,仿佛也是水泥铸的,所以也不怕冷。
“我也是买了房子才知道,他母亲被老爷子赶出了家门,后来租住的地方又小又破,他说买了房子一定要接他母亲来住。”
“看不出越城还挺孝顺。不过,我没想到你会答应。”
“先答应着也无妨,日后还不是得住进顾公馆去?眼下不过是暂时的吧。”
琉璃自己也没有多大的底气,但要她一辈子和被赶出来的婆婆住在一起,她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朱丹拢紧衣领道:“我倒是觉得能单独住在外面也挺好,清净,他们家姨娘太多了,不是有人说‘若要一天不得安就请客;若要一年不得安就盖房;若要一辈子不得安就娶姨太太。’”
琉璃噗嗤笑道:“不安就不安,连国家都不安了,还在乎小家安不安?乡下和城里没得比,这小公寓怎么能和大别墅比?我宁愿不要这清净,也要那带花园带喷水池的大豪宅,佣人伺候着,这才叫过日子。”
“你都当明星了,怎么还这样的一身俗骨!”
“你不俗,你以后可别到那大豪宅里去住!”
朱丹哑言,她从未想过这件事情。他们家的那些姨娘,她一想到就悚然。
聊多了,琉璃便吐露说:“越城卖了电影公司,现在正在和宝爷做生意。”
因说到宝爷,朱丹好奇道:“和宝爷做生意?”
“嗳,和宝爷合办了一个燕宝公司,在里面当经理呢。这房也是宝爷出钱替他垫办的,说是权当预付他当经理的工资。”
“嗯……做什么的公司?”
琉璃撅着嘴支支吾吾道:“听他提过一嘴,好像是卖香烟的。”
朱丹睨了她一眼,也不再多问。
三姨太也曾敦劝越城不要和宝爷走得太近,说只有老爷子和大少爷降得住他,觉得他嫩生,容易吃亏。
当时越城往沙发上一倒,双腿架在茶几上,指着天花板道:“我的好母亲,我们白得一房子,这还叫吃亏?”
三姨太气道:“人家是给你点甜头尝尝,好让你死心塌地跟他卖命!”
“他这样巴结我,我给他卖卖命又怎么了?我倒是给老爷子卖命,人家稀罕吗?”
三姨太因心里有愧,在儿子面前抬不起头来,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只好依他。
门铃一响,越珒和越城正在卧室里吸烟,两位小姐又猫在阳台没有动静。老妈子忙着做菜,弄得一手油腥,一双手不知要往哪揩,嘴里嘟囔着:“这又是谁?”
三姨太早已没了太太的架子,淡淡道:“张妈你继续做饭,我去看看。”
说完捧着水杯不疾不徐地走去开门。
宝爷带着小月仙过来祝贺,小月仙顺带捎上了水笙,他现在也算是广和梨园的红角儿,戏院的水牌上,他的名字紧跟在小月仙的后面。
留声机里虞姬正唱到:
“汉兵已略地,
四面楚歌声 ,
君王意气尽,
贱妾何聊生。”
三姨太手里的水杯不慎滑落,水笙一眨眼的工夫捞起玻璃水杯置于掌心,动作很是利落,地板上只有些许水渍。
宝爷登时鼓掌叫好,“好身段,好功夫,不愧是角儿!”
第八十六章
水笙穿着一件骆驼毛的棉袍,额前耷拉着一绺碎发,低头看着黄狗大富抱着自己的腿怼了两下,旋即臊红了耳朵。
小月仙连忙捂住眼睛,扯着宝爷的胳膊嗔怪道:“瞧这狗东西在干什么!”
宝爷大笑,喝道:“大富,别给爷丢人现眼。”
大富听得懂人话,意犹未尽地蹭了蹭水笙的裤脚,无辜着一张脸趴到了地板上。
小月仙没好气道:“这狗东西精得很,一骂就装死!”
水笙跺了跺脚,心里有些膈应。
三姨太心神不宁道:“张妈,给客人上茶,对了,抓红罐子里的新茶。”
小月仙替宝爷脱下大氅挂在过道的衣架子上,娇笑道:“爷待会可要少喝些酒,别忘了医生交代的话!”
他新查出消渴症,医生建议他少饮酒和吃甜食。
宝爷咂嘴道:“我心里有数,你别婆婆妈妈的。”
琉璃和朱丹走过来问候道:“宝爷,月仙姐,呀,连水笙老板也来了。”
水笙一面笑一面解围巾,在外人面前,他往往表现得异常内敛,说话常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仅用“是”“对”“好”便能同人聊上一个时辰。
越城从房里出来,一瞥见水笙,脸顿时拉得奇长,轻蔑道:“哟,稀客呀,可是咱们家今天可不准备听戏。”
水笙愣住,攥着围巾,进退两难。
小月仙连忙抢过围巾缠在衣架上,兰花指一指,道:“想听戏你还得搭台子呢,越城你注意点态度,水笙是宝爷特意请来的,你不会要当众驳宝爷的面子吧?”
越城撇撇嘴道:“哪敢呐,宝叔现在就是我的财神爷,我驳谁的面子也不能驳财神爷的面子啊。”
“他是财神爷那我是什么?”
“哟,那您得是观世音菩萨下凡。”
小月仙乐道:“贫嘴!宝爷你看他这张嘴欸,生在前朝肯定是做弄臣的料。”
越城嗤笑着,转而对宝爷说:“几日不见,宝叔见瘦啊。”
宝爷笑了笑,只道:“有钱难买老来瘦嘞。”
他忌讳到处说自己的病。
一番寒暄完毕,一人捧着一杯滚烫的热茶,捂着手,在新房子里左右顾盼。
紫色的墙壁,乳白的家具,天鹅绒的沙发布,绣着花的绸缎遮光窗帘,完全是按照女孩子的眼光挑的,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头,连老妈子都变得梦幻了,是西方童话故事里女仆的样子,唯恐她一张嘴说的是流利的英格力士。
紫色的墙壁,乳白的家具,天鹅绒的沙发布,绣着花的绸缎遮光窗帘,完全是按照女孩子的眼光挑的,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头,连老妈子都变得梦幻了,是西方童话故事里女仆的样子,唯恐她一张嘴说的是流利的英格力士。
玻璃花瓶里插着玫瑰花,红的触目,一团火似的,烧到墙上,留下一抹红印子。
朱丹道:“琉璃你这地方真好,有钟灵毓秀之气。”
琉璃道:“好是好,就是楼层矮了些,夏天蚊子多。”
“三楼也还行了。”
越城忙道:“她这人顶招蚊子,应是血香,我还尝过,甜滋滋的。”
他说这话的语气倒像是在炫耀,情人眼里,样样都是与众不同的。
琉璃难为情道:“他这人比蚊子还讨厌!”
大家齐笑,小月仙拉起朱丹的手,一握,诧异道:“呀,你的手怎么这样冰?”
冰得松了手,想要握水杯暖手,偏偏水也温了。
朱丹尴尬道:“气血不和,其实我是不冷的。”
过了一会儿张妈趁着添热水的工夫,在越城耳边耳语了几句,他面色一沉,起身去了三姨太的房间。
三姨太正坐在梳妆镜前补妆,她方才偷偷落了几滴泪,不愿让客人察觉。
三姨太正坐在梳妆镜前补妆,她方才偷偷落了几滴泪,不愿让客人察觉。
她哀怨道:“儿子,你别总对他这种态度,在外人面前,你装装样子还不行吗?”
“那你要我对他什么态度?我没上去揍他已经是很客气了,他就是来向你讨债的!”
“你别胡说,你哪只眼睛看见他花了我的钱?你少血口喷人,这段时间也亏了他常常接济我,不然我连民房都住不起。”她刚擦上的眼膏又微微晕开,慌忙着用粉遮盖。
越城单手撑着梳妆台,猛地朝镜子喷出一口浓郁的烟雾,烦躁道:“他要当真是要钱就好了,我甩给他一张支票叫他滚蛋。偏偏人家要你还的是情债。哼,好不容易姓赵的死了,原想着再过几个月等老爷子气消了,我还能想法子接你回去,你要是再和这戏子纠纠缠不清,别怪儿子说话难听,你这一辈子都妄想回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