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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场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一代权臣,竟然说没就没;上靠太后下奉皇子的外戚之氏,更是一夜之间就被赶出了宣京。
足可见雷霆还是霖露,全在君王抬手一翻一覆之间。
树倒猢狲散,旁观者或惊讶或痛快之余,也难免心生寒意。
可裴相爷就这么问出来,却多少有些隔靴搔痒的意味。毕竟大家在乎的不止是秦毓章的死因,还有皇帝的态度。
当然,纵有人觉得裴相爷不够犀利,也只是心里想想,断不敢站出来说个“不”字。
明德帝居高俯视众臣,将不同的反应收入眼中,面无表情道:“秦毓章举措失当,犯帝王讳,本该阖族问罪。但念及太后年迈,朕不忍她没个娘家人说话,株连起来也有失体统,故只命秦毓章自裁,其族不得再踏入宣京,不得科举为官。你们哪个对此有意见,想好好问一问朕,可以站出来问,朕知无不答。”
话到后头,已显森寒之意,立时便有多位大臣位齐道“不敢”。
“陛下息怒。”裴孟檀亦躬身道:“臣等绝无责问逼迫之意。既然秦毓章是咎由自取,臣等心中有了数,便不再忐忑恐惧。”
也就是说,大家惶惶不安,是因为不知道秦毓章的死因,怕自己被牵连,也怕无意中蹈其覆辙。现下知道他的死因是犯讳,不会牵连太广,那就安心多了。
裴相爷说完便回到班列,垂目肃立,脊背稍向前倾,弯出恭顺的弧度。
对面的另一班列里,兵部侍郎盛环颂身子向右一歪,贴着他的堂官悄悄嘀咕道:“这话说的,好像咱们大家都跟秦毓章穿一条裤子,生怕被连坐似的。”
他不是秦党,没受过秦党的贿,心里不忐忑不恐惧,自然不愿意接这顶带屎的帽子,要出列上奏论个说法。
谁知人还没动,就被先一步拉住了袍袖。
“干什么?”崔连壁斜眼睨他,看他半举笏牌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嘴唇微动:“这么急着当出头的椽子?”
一旦认可这个玄虚的罪名,正经的法司就成了摆设。贺鸿锦和晏永贞都没说法,轮得到他们兵部的人来出头?
盛环颂想想也是,就算拖着大家做出一副谁都不干净的样子来,真烂的也不会就这么洗白了。再去瞧他前头的同僚们,都似入定的老僧一般,真要装死到底。
遂也在原位站定,将冲到脑门的热气压回肚子里。
朝班后头,贺今行换到了边上的位置,也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包括盛大人在内的重臣。
不说几位尚书御史,按忠义侯的性格,平常绝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但他没有出声,只可能是裴孟檀提前和他通过气,说服了他。
他也试图去理解明德帝这么做的用意。是否就像当初许轻名接任江南总督的时候,为了稳住危如累卵的局势,不得不缓下屠刀,先杀鸡儆猴,布置赈济安定民心,再暗中处理贪官污吏——秦党一定会被清洗,这一点他并不怀疑。光凭抄家能得一大笔银子,缓解财政的压力,朝廷就不会放过那些人。
但是,今日的朝堂并非那时的江南,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吗?
若是一味地为了维护大局的稳定而忽视公义和律法,真的能够解决痼疾,而不只是粉饰太平吗?
若是他反对,他又能拿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些事?
', ' ')('兜兜转转,他再一次面临这道难题,不得不沉默。
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无人再发声。
明德帝高坐在满殿的沉寂当中,轻轻拍掌,顺喜立刻捧着圣旨上前三步。
在大太监打开圣旨的同时,百官皆跪。
“……自高祖以来,选拔萃之信臣坐政事堂,上承君意、掌一国之机要,下统百官、行辅政之职责,举足轻重,不可连日阙如也。朕累日观察考校,现礼部尚书裴坚,兢业数十载,累功而不恃傲,可垂范百官,宰执官事,故晋为吏部尚书兼领平章政事。另特授兵部尚书崔英参知政事,佐理朝堂。望两位爱卿恪守其职,为君分忧,为国民谋福,万勿懈怠。”
顺喜唱罢,下阶送圣旨。
裴孟檀与崔连壁先后出班,一同谢恩,“蒙陛下不弃,委以重任,臣等必肝脑涂地,鞠躬尽瘁,以报圣恩。”
“平身罢。”明德帝抬手道。待这两人起身领了圣旨,再放眼整座大殿,沉声道:“所谓‘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忠臣不先身而后君’,若诸卿都能记住这条至理名言,朕方可高枕无忧矣。”
群臣皆应声承命。
“答应得好听啊。”明德帝笑了笑,没往下说,而是一转话题:“自与西凉人开战的这一年来,京曹多有阙位,因战事紧张而一直没来得及增补。如今苍州大捷,和平指日可待,朕思量着也该在这些位子上添人了。以往廷议,只有几个老面孔给朕出主意,朕有些腻味,所以这一回让大家都参与进来。只要是真正的人才,英雄不问出处,也不拘与举荐人的亲疏,朕必任用!”
“但是。”他双手撑上御案,倾身道:“诸卿这么多人,一个个地上前来与朕说项,未免太浪费时间,所以朕现想了一个办法。”
顺喜打了个手势,立时有十数名内侍捧着空白折子与笔墨出来,给每位官员都送了一份。
明德帝接着道:“大家把想要举荐的人才都写到折子上,朕再收上来细看,谁也不错漏。就现在开始吧,顺喜,点炷香。”
沉香静燃,时间一寸一寸成灰。
众臣一手拿折子,一手提着笔,大都有些犹豫——这一旦写上去,可就是白纸黑字,改不了了。再则没法与人打配合,红白脸一起唱,也令一些官员措手不及。
贺今行昨晚写的那封奏折没送朝房,还留在袖中,眼下能直接移过来。他仍然重新思考了一遍,稍作删改才下笔。
等太监收完奏折,一散朝,众臣或围着裴相爷与崔相爷道恭喜,或三五成群议论各自举荐的人选官职。
先前候朝时尚能听到不少关于秦毓章的讨论,这会儿都烟消云散了。
到晌午,明德帝又派人给各个衙门赐下粽子。往年只有常在御前的几位大人享有,今次因佳节没能休沐,朝官皆有份,又少不了一片谢恩之声。
通政司也得了一盘,贺今行这才想起今日五月初五,乃是端午。他拣了一个粽子来拆,与现在时兴的粽叶包糯米不同,这个是菰叶裹黍米。
这是什么意思?不忘初心么?
他想起老师让他静待陛下的手段,现在看,威逼利诱,连敲带打,果真厉害。他一边想,一口一口地把这只角黍吃完。
下午些,下属们从其他衙门带回来不少传言,都说:“六部好些年不变动,这一年就变了大半,真应了那句‘世事难料’。”
只要该办的公务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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