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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退回自己的位次。路过几名先前开过口的朝官,目光显然对他不满。众议之中,更不乏夹杂着含沙射影针对他的话语。
然而在他看来,这一时的口舌之争,毫无意义,完全没有争论的必要。是以他一概不回应,立在原地不动如钟。
他的老师张厌深曾经说,朝会,就是把已经决定的事情拿出来宣布一遍,再把一时无法解决的事情拿出来吵吵,吵到双方都厌烦了,朝会就能结束了。想体验上朝的感觉,起早去玉华桥逛一圈禽鸟市场即可。
如今亲历一遍,确知老师形容精妙。
顺喜宣告退朝的时候,此事只定下了大略的章程,着政事堂再行深议。虽然有用的话并不多,但不可否认这或许是找到方法、达成共识所需要的过程。
贺今行回想这个早朝上较为关键的发言,发现秦相爷几乎一言未发,皇帝也并未询问后者的意见。
再思及自回京之后发生的事,总觉得帝相之间,好似拉着一根无形的绷紧的弦,一挑,就会断掉。
他跨出殿门,朝阳的光辉自一侧漫逸而来,柔和而绚丽。他不由侧目,却看到一张熟识的面孔。
林远山伫立在一排羽林卫中,身形未动,只向他咧出一排大白牙,做了几个口型。
禁军当值之时,不得无故与朝臣内侍交谈。他不想给人添麻烦,也无声地回了一句话,随后两两相视而笑。
曾经一同读书或是科考的友人,如今各有前途,怎能不叫人欣喜?
殿内的人流涌出,贺今行不再耽搁,大步出宫。
月终,通政司要将本月已收发的奏折副本送与六科稽核。虽然才将运行,经手公务不多,但该有的章程不能省,也可早些熟悉一遍。
然而刚回衙门,捷报处便送来一封军报,红封火漆,来自苍州。
他当即取了奏报,折返入宫。
现在他已不需要有人接引,拿着“奏事使”的牌子,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抱朴殿。
明德帝刚用过早膳,听到何萍通禀后,按了按太阳穴,“传进来罢,让朕看看又是怎么了。”
军报拿到手里,一看,便沉下脸。
顺喜端着汤药过来,一见天子模样,忙试探着叫道:“陛下?”
明德帝闭上眼,捏紧了折子一角,半晌,才道:“算了,叫秦毓章立刻来见朕。”
这话却是对贺今行说的。他领命应是,过端门时便将口谕传给正在此处直房的秦相爷。
“苍州刚刚送来军报,陛下请相爷前去议事。”
秦毓章停笔起身,桌上摊着写到一半的信,他没有收走,直接拿起来烧掉了。
钱书醒见怪不怪,一面为他抚平官袍上压出的褶皱,一面问:“报上所言何事?”
“下官不知。”贺今行答。在送到抱朴殿之前,他并未看过。要等之后送回通政司誊写底簿,才能得知具体内容。
“当真不知?”钱书醒再看向他时,便目露怀疑与不满。
虽未提初上任那日的事,但贺今行知道,这“不满”里面有这一分因素。他没有辩解,而是叠掌道:“下官认为相爷用我,是要用我做实事。”
钱书醒皱着眉想要再说什么,秦毓章拍拍他的胳膊,制止了他。
这间直房并不大,三个人在内显得有些逼仄。
秦毓章从宽大的桌案后走出来,便站到贺今行面前,微微笑了一下,“你觉得你有这个能力吗?”
贺今行沉默,下一刻,毅然道:“有。”
“好,那就坚持下去。”
', ' ')('秦毓章如此说罢,便拂袖而去。
端门到抱朴殿这条路,他走了快二十年,千丈之远,也不过一眨眼。
明德帝服药过后,于后殿道场打坐养神。
两侧大窗半开半闭,有风穿插过。秦毓章进来时,袍袖被吹起,又被掖下。
顺喜送上那份军报便悄然退出去。
秦毓章跪于御台之下,展开看罢,缄口不言。
君臣二人相对,明德帝满面倦容,带着倦意说道:“秦卿啊,自朕登基以来,面对这一摊子漏洞,是怎么填也填不满,怎么补也补不圆。十八年了,实在令朕疲惫。”
秦毓章取下梁冠,弯下脊梁,深深稽首。
“臣不能为陛下分忧,臣有罪。”
第268章 十一
下午些,那份军报才随帝命一道下发至通政司。
振宣军总兵方子建亲笔,振宣军中军粮所存无几,请求朝廷支援,并指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皇帝则命其避战缓动,减少消耗。再让甘中路与宁西路适当地征粮,汉中路在一旬之内凑出至少十万石粮食,以解燃眉之急。最后责令秦甘路新任总督到任后即刻主持恢复耕种,不得拖延。
贺今行悬了半日的猜测终于被证实,殷侯生前便担忧的局面,无可避免地发生了,令他感到无比的苦涩。
一直以来,不论边关、地方还是中央,种种问题都离不开“钱粮”二字。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扬汤止沸,治不到根本。
他想起当年殿试策问,自己所做的那篇文章,躬行至今,才知远远不够。
到底要怎样才能富国强民,彻底解决这道难题?
他满怀思绪,亲自将谕旨誊写存档,封口上漆,送去捷报处,加急发出。
但愿政令下达之后,苍州的危情能缓解一二。
快马带着圣命迅速发往各地,比它们更快出京的,是一封送往江南路的密信。
几日之后,许轻名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正在视察临州织坊业。
康琦年陪同着跑了大半日,看他收好信便叫大家继续,以为只是寻常信件。
第二日,却被制台大人召到总督府,与布政使和按察使一道细看将要颁布的新政令。
一乃收租岁,今春额外征收九个月的赋税,积极缴税者可免去明年一年的赋税。二则是发行江南通兑宝券,以面额出,年增半分利收回。
两条都让他心惊不已,脱口问:“大人,怎么忽然就?”
许轻名示意他坐,解释说:“上月末,苍州军粮告急,陛下让汉中与甘中、宁西三路共同凑粮食。但这只能缓一时,且此时我们与西凉人都会竭力避战,等到了夏末,必定会有一场决战,所以要尽快筹措钱款以充军费。”
康琦年急道:“可朝廷不是没有点到我们么,这与我们何干啊?”
“宣京不知,难道你我也不知?稷州拿不出多少粮食,甘中与宁西又能征到几石?我虽算不到他们具体能供应多久,但我并不看好。”许轻名习惯了凡事做最坏的打算。
言下之意,朝廷早晚会点到江南路,不如早做准备。
康琦年亦知他们江南几乎是避不开的,但没有圣旨下来,就总是存着一点念想。
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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