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气忽然不足,柏悦感到有些冷意,她想起来薛艳梅在医院看到遗嘱时的眼神,原来她从此也是孑然一身。
身后响起脚步声,她回头看去,刚刚在办公室遇见的男人站在她身后,眼神不再凶狠,沉寂中带了零星的温柔,不等她开口询问,先放低声音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柏云旗的爱人,请问我能进去吗?
柏悦侧身让开门,这间会议室原则上是不允许总部高层之外的人员进入的,她不知道那时是怎么想的,只是柏云旗孤零零的背影还太年轻,她有些难过,最好是该有个人陪在他身边。
她看着闻海走进会议室,把手搭在柏云旗肩上,低声说了什么,坐在那里的人笑出了声,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天又亮了点,今天也许是晴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今天双更,前面还有一章不要漏看。
明天双更完结。
第125章 前路
柏云旗没正式身份, 本也不打算参加柏康的葬礼,始终用最快的速度做着扫尾和交接工作,闻海让他不用急, 他却出奇地执拗,恨不得当天就连着闻海一起打包进行李箱然后飞回桐城。
那个女经理最终还是被辞退,抱着纸箱离开的模样却也不落魄,勉力维持着职业女性的尊严,她在电梯口遇到了也要下楼的柏云旗,两人简单交谈,她在一家小公司的招聘中已经过了第一轮复试, 只是老板是个薛艳梅式的老女人, 对待和她性别相同的人很是刻薄, 她赢在资历和经验,输在性别和年龄,总体希望渺茫。
大不了再从文员做起。女人还算是轻松地笑着, 总是有路走下去的。
柏云旗让她稍等片刻, 站在门口打了个电话, 转而递给她一张名片, 他大学时参加的那个模拟商战的创业团队如今已经实打实闯出了些名堂, 前几天闲聊时现任老板说起公司里都是年轻人, 有闯劲儿没分寸,缺个稳重有经验的人当保险栓,最好是女人,到了一定岁数,多数女人比男人更能认清现实, 不再抱有天真的憧憬和盲目的优越。
突然成了一个职位的最佳人选, 女人很惊喜, 原来天上真的会掉馅饼。
只要活着,人总是有路走下去的。
闻海在京城几天无事可做,去见了叶茂行和沈既明,张舒林和他的叶师兄出双入对,平均三分钟一小吵十分钟一大吵,吵完又开始腻腻歪歪,沈既明家里那个去了非洲接单子,他孤家寡人和闻海并排坐着吃涮羊肉,边吃边朝张舒林抛媚眼,两人要多欠揍有多欠揍的暗中勾勾搭搭,终于被忍无可忍的叶茂行挨个成全。
沈既明被打得没处躲,干脆扑进闻海怀里,搂着他脖子眼泪汪汪道:海海,海海你不爱我了吗?当初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人吗?
最无辜的闻海没来及接话,头顶忽地盖过一片阴影,过来接人的柏云旗手插在大衣兜里要笑不笑地看着两人,您正忙着呢?
张舒林唯恐这热闹不够大,半躺在叶茂行身上接了句:没事小旗,咱们当然是选择原谅你闻哥了。
这件事最终以闻海差点把沈既明摁进羊肉锅里为结局,柏云旗说去开车,不顾闻海的连声解释,把他一个人留在饭店门口,三个王八蛋看着那个凄风苦雨的背影哈哈大笑,沈既明嫌自己命数长,还敢往人身边凑,在拳头落到脸上前忽而正经问道:歹爷那事儿,就这样了?
闻海无所谓道:不这样还能怎样?
他说这话的语气也不气恼,只是句玩笑话,问过也就算了,就这样不这样,大抵还是不够圆满,没关系,不如意事常□□,他也不再差这件了。
沈既明递给他个信封,说既然就这样,这东西我不帮你拿着了,自个儿找地方烧了吧。
闻海接过拆开,发现是自己最早留的一封遗书,十几年前的东西了,他刚进缉毒局时写的,也没被妥善保管,纸张泛黄发脆,捧在手里风一吹差点碎了。
看他不回避,沈既明干脆凑过脑袋去看就是一张白纸,上面写了闻海留三个字。
闻海笑着把纸揉成一团,对感觉自己被当猴耍了这么多年的沈既明解释,那时候他其实没话说,活着找不到盼头,死了也没太多遗憾,但又觉得还是想留点儿东西,万一有人能想起他,至少还有个纪念。
沈既明问:要是现在让你再写封这样的遗书,你有多少话要留下的?
闻海想了想,好像也没多少,不过总归是有想说的了。
沈既明点头,有的说就是好事。
忽然有了好奇心,闻海把这个丧气的问题又抛了回去:你要是留遗书,有什么要对我说的没有?
有啊。沈既明眨眼间就深情款款,伸手整理着闻海的衣领,轻轻拍走他大衣上沾着的绒絮,恨不相逢未嫁时,海海,下辈子你要先爱上我。
那辆小跑车刷啦停在两人面前,柏云旗放下车窗,露出一张和善的笑脸,您还忙着呢?
老远飘过来叶茂行和张舒林丧心病狂的笑声,闻海开始后悔今天为什么要接这俩孙子的电话出来吃饭。
坐到车里,没等柏云旗出声,闻海立刻五体投地,语气沉重:我错了。
柏云旗只嗯了声,不再理他。
接下来你不是该说你错哪儿了吗?
你哪儿没错?
咱俩这是在吵架吗?闻海惊讶,还是我们也终于开始了所有夫妻必经的家庭冷暴力阶段,然后貌合神离,互相殴打,一地血花,再让我同事过来给咱俩收尸?
这种开头的故事一般不都是一拍两散,各奔前程吗?
哦怪不得,闻海恍然大悟,原来你都想好了。
柏云旗忽然转移了话题:柏康给我在绿城之滨留了套房子。
闻海嗯了声,是准备在里面再养个小的还是送给我当离婚礼物?我们有纪律,这东西送我就该充公了。
养你好不好?柏云旗一本正经起来,我把那套房子卖了在别处买个小户型,找个安静点儿的位置,剩下的钱要不存起来当柏康给我这几个月开的工资,要不也一并放那个公益组织的账上
他说这话时表情从刚刚的得理不饶人变得愈发忐忑局促,他从没这样强势插手干预过闻海的人生,换了套房子,就等于换了条生活轨迹,等于放弃了从前的衣食住行,要开始寻找新的便利店,新的菜市场和新的公交站,认识一些新邻居,产生一些新矛盾,适应一些新的日常习惯,再说搬家那么琐碎,还可能会弄丢许多回忆,而闻海似乎是个恋旧的人。
他越说越后悔,不知道自己提起这茬干什么,最近一切顺遂,大概是得意忘形。
听小崽子颠三倒四,磕磕巴巴地给他展望未来,闻海想起沈既明刚刚问自己的事,要是现在让他再写封遗书,能落到纸上的东西还是寥寥,他注定不是个太有良心太能热爱生活的人,只是突然遗憾,原来自己还有另一种活法没有尝试过,有个人这么爱他,他却只能离开先行一步。
柏云旗发表完一篇即兴演说,正好到了酒店停车场,他停下车,沉默地等待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人发落,眼睛亮得像没雾霾天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