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没?闻海问,我来接你,顺路去开了个会。
柏云旗活动了一下脖子,正在奔赴地铁站站,按照惯常的下班晚高峰人流量,我要不卧杀铁轨,要不客死车厢。
路边等着,我拐弯就到了。闻海一笑,晚饭吃什么?
油麦菜以外的一切。
滚。
油麦菜很辛苦,油麦菜也想回家,油麦菜也想偷偷在卧室玩ps4而不是在书房赶报表。
走吧,哥带你去吃火锅。
笑着挂了电话后,柏云旗舒了口气,准备去对面的报刊店里卖本财经杂志。人行道的红灯变绿,他独自在雨幕中穿过空旷的马路,搭配四周着高耸入云的大楼,像是幅混杂着文艺风的商业杂志封面。
然而在柏云旗走上人行道后,心里就泛起一阵极为不祥的预感,那是他在经年累月里为了躲避一些事情训练出的接近本能的反应,几乎不会出错。他突然停下脚步朝右侧的路口看去,隐藏在夜色和细雨中、可以将人短暂致盲的疝气大灯瞬间亮起,视野一片花白中,柏云旗听到发动机咆哮的加油声离自己愈来愈近,耳边全是刺耳的急刹车声,下意识的慌张还没露头就迅速被暴戾又冷漠的情绪强行压了回去,他迅速向前扑了过去还是晚了半步,大概是后视镜什么的东西勾到了他,肋骨顿时一阵剧痛,整个人被甩了起来,在柏油马路上蹭出了几米远。
那辆车的司机要不是没料到柏云旗会有如此敏捷的反应,要不是今天铁了心要把人弄死,在把人刮到之后没有抓紧逃逸,竟然减了速。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在方圆十米静止的画面里成了唯一的活物,在短暂的停顿后,立刻加速倒车,又朝柏云旗碾了过来。
抱着摞便当盒的外勤姑娘发出惊恐的尖叫,荤荤素素的饭菜散了一地;抱着孙子的老婆婆险些失手摔了孩子,婴儿在襁褓里也感到了不安,扯开嗓子嗷嗷干嚎;长期流浪在着附近的职业乞丐朝柏云旗跑了两步,脚刚挨上斑马线,又犹豫地缩了回去。
短暂性失明还没消失,柏云旗侧躺在湿冷的马路上撑着身子站起身,可能是伤着骨头或者什么内脏,连着浑身的关节和五脏六腑都因为剧痛瞬间经历了一遍冰火两重天,唯一庆幸的是他对疼痛的耐受度远比正常人高,强忍着锥心刺骨的痛,踉跄着朝离自己最近的人群相对密集处跑了过去,动作间他当即就失去了听力,大脑的所有机能都用在了感知疼痛和提醒身体开启防御机制上。疼痛到了极致,他反而显得更加平静,目光森冷,推开要过来扶他的一个女白领,猛地跪坐在地上,哑声说:别动我。
白领哆嗦着对着四周惊叫:快报警啊!120!120呢!
报警柏云旗逐渐模糊的意识在听到警字一瞬当即恢复了十足十的清醒,闭了下眼,咬牙切齿地骂道:操他妈的!
看目标已经躲进了人群,轿车司机明白时机已过,立刻逆行着加速逃走,眼看要消失在拐角处,围观的人群里再次爆发出一阵骚动,只见一辆比小轿车高了大半截的SUV出现在路口,从后面沿着马路旁的步行街道抄近路赶了上去,一个利落的甩尾漂移,别着小轿车的车尾把车逼停在了拐弯的位置。
那条路正在施工埋管道,只有一条窄窄的小路方便施工用车出入,轿车司机刚刚慌不择路撞翻了警示标志和路障开了进来,现在车尾被SUV斜着顶出去一米多,车头悬在一道深沟边,退不得也进不得,成了翁中的那只鳖。
走下车的闻海甩上车门,径直走到小轿车的驾驶座旁,手里握着个东西朝车窗一砸,咔嚓一声,车玻璃的边角出现了密集的裂纹。
第二下,裂纹密布了整扇玻璃。
第三下,半块车玻璃碎片四处飞溅,一只手伸进来摁开了车锁,车门轰然打开。面无人色的司机被拖出来提着领子悬在离地面几公分的地方,他啊啊惊叫几声,试图用腰腹发力去踹对方,腿还没抬起来,自己肚子先挨了排山倒海的一脚,胆汁和胃液顺着他飞出去的轨迹在空中画了条弧线。还没等他从这一切突如起来的变故和疼痛中缓过神,再次被人提着领子拽了起来,那人扼住他咽喉时用的力道没有半点留情的打算,司机惊恐地意识到这个人是真想让自己死!
能被派来杀人的司机自然不是真的司机,短暂的惊慌失措后,被掐着脖子的人也冷静下来,笑着露出一排发黑的牙齿,说:这次是我命不好,栽了。没事,有的是人接我的班。
闻海又多使了一分力,司机痛苦得发出咯咯的声音,逞强着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看您可是官家的人,不至于今天在这儿办了我吧?
一掌劈向那人颈动脉把人打晕后,闻海掏出手铐把他靠在一旁的栏杆上,收好警棍,一边给交警队和刑侦队的人打电话,一边把SUV行车记录仪的储存卡拔出来,掰成两半扔进了下水道,回过头看了司机一眼,眼神不像是在看个活人。
闻海这会的表情和被通缉的杀人狂魔一样,围观的人群惶恐而自觉给他让出了一条路,附近派出所赶来的片儿警吓得差点把他当嫌疑人给摁了,顺着他指的方向急忙去逮捕已经拷在那里的司机。
柏云旗靠着路灯杆坐在那里,暗纹精致的浅灰衬衣上沾着鲜血和泥渍,西装裤成了时下流行的破洞裤,膝盖处被磨得血肉模糊,抬头看着杀气腾腾的闻海也不害怕,咽了口唾沫,说:您刚刚那样不会
没事。闻海蹲下身,手抚上柏云旗的腹部,这里疼吗?
有点。
这儿?
不太疼
这儿呢?
嗷!
闻海语气轻松了一些:没伤到里面就好,喉咙里有血没?
柏云旗摇头,小声道:我想吐
可能有点脑震荡。闻海摸了下他的脸,眼睛有事吗?
被强光近距离照射了两次,柏云旗这个时候看人还是忽明忽暗的,闻海的脸凑得再近也只是片隐隐绰绰的黑影,因为剧烈的疼痛听觉也处于失调阶段,爱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争论得沸反盈天,闻海的声音藏在一片喧嚣中,他很费力才能听清。
这种失控感让柏云旗异常暴躁,摸索着抓紧闻海的手,呼吸才略微平复,游走在爆发边缘的精神状态也被安抚许多,用力眨了下眼,说:我有点看不清您。
闻海就着被握紧的那只手盖上柏云旗失焦的眼神,沉默片刻,把语气放得尽量平和:闭上眼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好了我一直在这儿。
嗯。
一直到救护车过来,柏云旗都不肯放开闻海,他之前虽然黏人,那也是在正常范围之内的黏,始终掌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既能让自己讨到甜头,也不至于烦到闻海。这会却突然不懂事了起来,把闻海的手指捏得发红,医生问什么都不答话,像是只能听见闻海的声音。
无奈,只能医生说一句,闻海再重复一遍,才能得到逻辑清晰并且简单明了的回答。
确认伤情不重后,闻海不顾众目睽睽,直接把人扶起来搂在怀里,没事了,别怕。
柏云旗还是看不清东西,闭着眼睛,把头埋在闻海的颈窝上。
到医院办好手续,交警大队和柴凡文的电话前后脚打过来,一个说初步认定是酒后驾驶,司机在股灾里赔得家徒四壁,借酒消愁后报复社会,至于为什么选上了柏云旗谁让他正好在马路上,自认倒霉吧。另一个说这事不对劲,咱们要不要把这个案子接过来。
受害人最多是轻伤,咱们不好直接插手。闻海皱眉,最多是让分局的人去查,我去申请督办。
柴凡文:你家那个惹上谁了,多大的仇当街要把人撞死啊?
这个案子我得避嫌。闻海沉声道,谁去办?
闻子,老实说吧,这案子八成查不出来什么。柴凡文叹气,我让你把案子拿过来也就是让你给自己讨个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