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那个本子里落下的日期来看,闻警官写下这句话的时候还不是警官,仅仅是个上思修课上得无聊在课堂笔记本上画小人、做数独、写摘抄、编摩斯密码的大一学生。想起思修课本上的内容,柏云旗大概能明白闻同学为什么会在扉页写上这句话。
难怪这位对世间万事大多都是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的态度。
对于眼前这摊破事,因为多了个挂在心头的柏云旗,闻海免不了主观臆断地发了顿火, 火气褪下后, 他本想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 挂到一半忽然感到了无穷无尽的疲倦,他当卧底、办案子,逼着自己咽下那么多碗馊饭, 却唯独被这口亲近人喂给自己的家长里短噎得喘不过气。
他不想用法律之外的量器去论断旁人, 但常人与好人之间还隔着一条叫道德的沟壑, 他用尽全力也许能保证柏云旗不去触及最后的那道红线, 却没办法阻止他滑下那道深沟。
毕竟他连自己都阻止不了。
柏康那一家子, 除了那个小老婆, 你准备怎么办?闻海低声问,那也是一个家。
柏云旗愣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柏康的董事会股权设计有漏洞,等到他去世后他正房、大女儿还有那个情人,三方分割他的股权, 不仅容易让那个情人通过收购外界持有的股份和联合小股东变成第二大自然人股东, 也可能让一些本来持股较多的老高层从中作梗柏康现在的意思是他会通过一些手段, 让我个人持股4。9%,还会有另外十几个散户加起来8%左右的股份由我实际掌握,前提是我必须保证真干起仗我会站在他老婆女儿这边,就算我不站,我入局本身就会分散一部分火力,最多我和那个女人斗得两败俱伤,他老婆女儿不会受太大影响。
挺厉害的。闻海抚着额头,虽然没怎么听懂。
柏云旗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简单点说,柏康给了我一大笔钱,雇我去保护舒涵薇一直想手撕了的几个人,顺便去杀另一个比较聪明的舒涵薇的威风。
太不是东西了。闻海叹气,咱不能拿了钱就跑吗?
那估计下次撞过来的就是辆皮卡了。柏云旗也叹气,要不咱一分钱不要吧。
没人接话,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两把刀一把攥在你手里,一把指着你胸口,你进不得退不得,生不得死不得,挥出这刀你从此不得安宁,放下这刀你就是刀下亡魂。
万一你不想当侠客也不想当亡魂,只想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呢?然后你发现了,那些已经名震八方的侠客和已经身化白骨的亡魂大部分都和你想得都一样。
世道两字,拆开看就成了身不由己。
柏康几年前还担心你图他家产,这会儿就上赶着把钱往你手里送。闻海虽然不至于感到匪夷所思,但也没太想明白,他就不怕你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吗?
想起柏云旗刚来自己家时柏康的人追到他家门口,自己去给闻老爷子告状,又想起柏康舍了老脸去给闻泽峰告黑状让自己挨了顿打,闻海又一次领略了所谓命运到底是个多操蛋的玩意,不管你抬不抬头,苍天谁都饶不过。
大概是我长得忠肝义胆,视金钱如粪土,不爱江山爱美人吧。柏云旗见闻海态度软化了很多,又把自己贴了过去,再说就算真落到个私生子手里,那也勉强是他柏家江山的自家事,总比被外戚篡权了强。
闻海没躲他伸过来的手,很无奈地说:那你可真是牛逼了。
可把我厉害坏了。柏云旗在他耳边笑,热气全钻进了闻海的耳朵眼,让我叉会儿腰。
滚。闻海一拍他不老实的手,叉你自己的去。
哥。柏云旗一言不合放软了声音,我头晕。
柏云旗虽然没受内伤,但皮外伤伤得也不轻,膝盖上那块鲜血淋漓的烂肉,还有头上缠着的几圈纱布够他受几天的。虽然医院是不用长住,但这病假该请还得请,公司听说他是因为股灾遭受的无妄之灾,一边暗叹这人怎么能倒霉到这种地步,一边派人拎着水果花篮去家里慰问,确认了一下这位大脑没被撞出毛病,也没因为经历一次生死就看破红尘后,委婉地催促并确认好他能回去上班的时间,这才松了口气,嘱咐他一定好好生静养,不用着急回来工作。
一个同期和自己进来的女同事约莫是真心来慰问的,可能是搜看望病人应该带什么礼品的时候,看的是看望产妇的答案,这位给他拎了几盒补血用的阿胶和两条鲜活的鲫鱼,柏云旗默默看着在水池里扑腾的活鱼,感觉等闻海回来八成能把自己和鱼一起扔出家门。
云旗是一个人住吗?这房子看着挺老的了,刚回国时候租的?女同事观察着完全没有异性气息的家居风格和生活用品,不由感叹柏云旗还真是如传言般是个性冷淡的加班狂。
等等,不还有个传闻,说这位是个妻管严吗?
据相关八卦小组分析统计,柏云旗从实习生开始所收到过的异性邀约已有望在明年突破三位数大关,小到一起去喝杯咖啡,大到一起去出个差,委婉到你爱不爱吃巧克力,直白到你想不想去我家,范围从楼下咖啡店的咖啡师遍及到对面公司的公关小妹,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本公司反而碍着不支持办公室恋情这条不成文规定掀不起大波澜,令吃瓜群众不禁扼腕。
又据相关八卦小组统计,柏云旗除了一起去喝杯咖啡有一定概率接受之外,其余邀请基本没戏,拒绝理由分别是工作还没忙完、还有工作要做、还在上班时间以及我爱人马上就来、我爱人不喜欢、我爱人在家等我。
他爱人马上就来。
他爱人在家等他。
他、爱、人。
要不是因为人类不能财产化,法务部的女同志们早就联合起来起诉那位爱人非法占用稀有公共财产了。
他爱人呢?女同事疑惑地想,这姑娘都把柏云旗这棵生来就招蜂引蝶的芳草管成那幅怂样了,总不至于两人还没同居吧?
基本不说私事,说起私事三句话不离他爱人的柏云旗这次也没例外,回答道:我和我爱人一起住,这是他的房子。
女同事目光从挂满男性衣物的阳台飘忽到只有男士皮鞋、球鞋、休闲鞋,还有一双男士拖鞋的鞋架,接着落到了茶几上那个装着两个烟头的烟灰缸里见鬼了!公司聚餐的时候柏云旗不一直说自己酒随便喝,烟绝不沾吗?!
妈了个八字的。女同事听见自己胸腔里什么东西发出了清晰的破碎声,再转过头看正给她泡茶的男人时的目光混合着哇!这是个活的基佬哎的激动和操!你他妈怎么能是个基佬啊的愤怒。
家里只有苏打水和绿茶了。柏云旗略有歉意地笑了一下,我爱人不爱喝别的饮料,家里也没准备果汁你怎么了?
够了,你个死基佬,你有爱人你了不起你好棒棒可以了吧?!
女同事郁闷地端起茶杯,在翻滚的芝兰之气中喝得唇齿留香,幽幽地说:好茶。
嗯。柏云旗欣然点头,是我爱人出差从长桉带回来的雨前茶,喜欢喝的话送你一盒,喝茶还是比天天灌咖啡健康点的。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