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是准备现在让我脱了还给您吗?
闻海抓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眼神从柏云旗身上舔了过去。他年少轻狂时是个颇为内敛的小流氓,如今虽说摸爬滚打几年,也算是洗尽铅华立地成佛,从里到外端庄起来,但被小崽子明明害羞还强撑着不要脸的样子刺激一下,瞬间找回了以前卧底时和一帮混混大晚上蹲街边对穿热裤的姑娘吹口哨的英姿,一边眉毛挑起,说:挺好看的,送你了。
过了几秒,他加了一句:我说的是人好看。
调戏来的措手不及,柏云旗霎时就脸红了,手脚都没地儿摆放,局促地咳嗽一声。
出息。闻海笑笑,把话题又引了回来:是已经决定要报京大了吗?
柏云旗沉默半刻,踌躇地点了下头,却又说:其实还有不少其他学校能选。
还是出去看看吧,那么多路,总得走几段。闻海轻轻揉了揉小孩儿的头发,走累了,回来就好。
柏云旗顺从地垂下眼,妥协似的姿态说:嗯,好。
孙淼没被所谓的早恋耽误,裸分全省第三,本市第一,因为没有额外加分,还是落下了几名,但也足够一中为她专门印出个几米长的横幅,敲锣打鼓的庆祝三天。她没报京大,报了和京大名声上旗鼓相当,地图上遥遥相望的河大,原因说也简单刘新宇的成绩一般,撑死是个普通一本的冷门专业,但河大为了揽钱专门设立了个学院招二本分数线的学生,发出来的毕业证虽然和其他学院有点不一样,但好歹也是河大出品的,因此尽管是二本专业,分数线却被抬到了一本线上,刘新宇这个分数刚刚合适。
说这事时孙淼忍不住笑,开心的不得了,柏云旗也跟着笑,确实挺为两人开心的,毕业季都是分手季,多难得能有个前途和爱情可以两全的选择,这场自己也算全程见证,一开头就有血光之灾的恋爱如今苦尽甘来,总算有了个好的结尾和新篇章。
来学校确认志愿时,刘新宇满世界找柯黎凯,问谁都说没联系过,好好一朵交际花凋谢得猝不及防,班里的人都回不过味。
最后是柏云旗在校门口遇见了柯大哥,快入伏的日子,那人依旧是穿西装打领带的精英模样,手里拿着一个很厚的速写本,说:这是小凯让我送给你们的。
柏云旗问:他呢?
准备出国了。柯大哥笑了一下,眉眼的弧度像极了一脸坏笑坑人时的柯黎凯,他说现在没脸见你们,等他学成归国洗心革面后再聚。
速写本里画的东西乱七八糟,有一中的教学楼还有操场,还有不少后山的风景,更多的是人物画,几张吴广铭的、几张白师太的、几张方蕙的,其他学科的老师也每人一张,还有不少班里同学的,包括刘新宇和柏云旗,甚至还有张孙淼的侧面像,看姿势干什么的都有,可能是他没事做时随意抓拍画的速写。
最后几页应该新画的,一张是刘新宇傻乎乎地举着剪刀手;一张是柏云旗侧过脸趴在桌子上睡觉;再有一张是孙淼举着冰糕没站相的斜倚着刘新宇,一米九的棒槌有便宜也不知道占,只是低头看着,嘴角含笑,下面是柯总的题字百年好合。
柏云旗撕下一张自己的速写像后把本子交给了刘新宇,一字不动地给他复述了一遍柯大哥说的话。
刘新宇翻了几页,眼圈倏地红了,咬牙切齿地说:放他妈的屁!
他说完,柏云旗清晰地听见了一声微弱的抽泣。
离别悄无声息,连再见都没来及说出口,人群还没散,那人就已经不见了。
在吴广铭办公室提交纸质志愿表签字时,方蕙过来看了一眼,柏云旗的志愿表前三行找不到和物理相关的专业,应用物理排在第四,机械工程排在第五,跟在经济学的后面显得不伦不类。
柏云旗有种辜负了一片心意的尴尬,签字时手里的笔一顿,迟疑地落上了自己的大名。
方蕙不像是生气,只是说:你和淼淼是不是商量好的,志愿都是这几个。她说完抿了一下嘴,双眼皮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嘴角以一个缓慢的速度扯了下去。
柏云旗慌忙要去掏兜里的纸巾,手还没挨到包装袋,只听方蕙语气轻松地说:晚上没事来我家吃饭吧,你和淼淼一起,我亲自下厨。
方蕙一个人住,她年少时离经叛道一门心思要去读博士,看似被强行掰回正轨之后又玩了个大的,先后谈过三次恋爱,得出的结论是男人这东西的有趣程度比不上一个最基本的物理公式,用钻研宇宙奥秘的劲头和父母家人博弈对峙了足足五年,到了三十岁之后彻底放飞自我,一直到现在三十四还没结婚。
那次那个讲解员呢?孙淼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就那个天体博物馆的。
愚蠢的人类啊。方蕙喝了点红酒,眼睛亮亮的,脸色微红,扎着马尾穿着粉色家居服的样子活脱脱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我们只是在进行学术和精神上的交流,不诉诸肉体,小小年纪思想怎么那么污浊?!
柏云旗默默夹了口土豆炒肉丝送进嘴里味道意外的不错,抬头环顾一圈这间独居室简洁又精致的装潢,莫名感觉如果闻海是个直的,倒是和方蕙挺般配,都如此放纵不羁爱自由,看上去都不像是会过日子的人,但自己还活得还挺靠谱闻海还是有点不靠谱的,他那胃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他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发现方蕙和孙淼都笑而不语地看着自己,干巴巴地问:怎么了?
孙淼暧昧地笑:柏公子,这最近有没有许配人家的打算啊?
方蕙用手指戳戳孙淼的脑袋,这还用问,你看柏公子那表情,刚刚肯定是在惦记着谁家小姐呢。
柏云旗:
刚和受害人家属扯皮扯到一半,在走廊上抽烟的闻海鼻子突然有点痒,捂着嘴咳嗽一声,生生被一个想打打不出来的喷嚏憋出了两眼泪。
在他身边吸二手烟,已经进入神经过敏中期的柴嬷嬷如今对刑侦队的身体状况完全陷入了一惊一乍的焦虑,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不行,连忙说:这儿我先顶着,你赶紧去吃点东西。
不用再劝了,这纯粹是来找事要钱的,把死人齐主任叫过来,让他给家属说说尸检结果。闻海左手掸着烟灰,右手掏出手机发短信,顺便说了句:还有盒饭吗?
柴凡文:还剩两盒,但都凉了,你还是吃点热的吧。
他原本只是象征性地劝一句,料准了忙起来睡觉都能忘了的闻海也就当个屁听,没想到那位跟着就应道:哦,那我等会儿出去喝碗粥,有人找我打我电话。说着把刚抽了一半的烟用指尖掐灭,光明正大地溜达出去开小灶。
怎么回事?世界要毁灭了?闻海知道自己是个人类了了?
正被两个女人用眼神调戏到面红耳赤的柏云旗快原地蒸发了,偏偏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嗡的震动一声,眼疾手快的孙淼把手机屏幕往自己这边一拨,瞄见了屏幕上的预览第一行是吃饭了吗,欢呼道:哦呦!这是来查岗的!这么大的事你瞒得这么死,柏云旗你大爷的!
方蕙笑得前仰后合,配合着孙淼感慨地说:柏公子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深藏不露啊。
柏云旗一直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目光躲躲闪闪的,活脱脱一只受惊的大兔子,吭吭哧哧说不出话。
行了淼淼,再逼小旗我看他就准备畏罪潜逃了。方蕙故意冲柏云旗挤了下眼睛,小孩子似的,接着举起酒杯站起身,清清嗓子,又变成了一本正经地样子,说道:这杯酒,我先敬给咱们这一次师生不对,师徒情分,老师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一是化身宇宙中的尘埃与它同在,二是把我的光和热传递下去。
这杯酒,也敬未来我们当行的路。当开的门我已经为你们打开了,路是需要你们自己走的。但也不要害怕那些未走的路,这个世界最美的地方就在于它的随机性,每迈出一步都意味着无数崭新的可能,因此不要害怕,明和暗,真理和谬论,时间和你的心会告诉你一切的答案,但你必须要走下去。方蕙朗声道,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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