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妈妈果然带着一大包咸菜来看他了,还有一些自己炸的甜麻花、自己炒的辣酱、早就熏好的腊肉、家里务农的大伯种的大棚水果、隔壁邻居手工晒的柿子饼。总之是三大包的土特产。虽然土但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规规矩矩地排在盒子里,包装非常精美用心。这是妈妈的手艺,也是她的习惯。如果它们出现在海外的华人超市,总价值不会低于一千美元。妈妈还捎来爷爷的一句话:小黑活到了11岁,他一直好好照顾着。
不过在看到杜烁的房子的时候,妈妈还是拘谨了。溪乐早上先打车回家,装作是从学校宿舍赶来的,看到她准备的这么多东西时呆了一下,但也只能帮她提着礼盒,随便吃点饭对付几口,然后又一起打车去城南。妈妈约的是下午,不好迟到,晚一分钟就像赔了一万块钱。
进到“南山小屋”别墅群后,溪乐再装作一副找路线的样子,绕一点点路才来到门口。李妈看到了屋里低调奢华又自成一体的品味风格,比从前老宅要好很多,光是门口浑然一体的整块大理石景观,造价就值十万起,这是她近几年在古城见过最贵的住宅。搁以前她会直接拉着阿烁的手说说话,现在财富、身份、地位的巨大差距让她谨小慎微,自觉保持着相匹配的距离,从进门开始就陪着小心。
这是一种自然又不失尊敬、礼貌又绝不越界、迎合又不太显阿谀的笑,在热情和谄媚之间平衡得刚刚好,溪乐认得。杜烁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差。上天保佑!
妈妈进屋后与他寒暄几句,除了主人让坐的沙发外,哪儿也不碰不摸不走动。刚开口还打算叫“阿烁”,话出嘴边也改成了“杜总”。
“杜总,家里也没啥带的,这是一些我们自己种的土特产,苹果、柿饼还有咸菜啥的,绝对纯天然。一点心意,你有空尝尝”。
“李妈你实在太客气了”,他一边说一边斟茶。
“我寻思着,杜总今天生活好着呢,啥都不缺,就准备了些笨东西,都是不大值钱的乡下特产。您可别客气”。
“哪里。你做的肯定好,李妈的手艺向来是知道的”。
话赶话间,她看杜烁还是像以前那样没架子,稍微拉近了些距离,显得亲热了些,氛围也活络了点。溪乐在旁陪着,添茶倒水,话不多,只是随母亲笑笑,防着出现什么危险的话题。庆叔好像已经在厨房张罗晚饭了。
其他话溪乐都不太记得了,但她母女连心,捕捉到妈妈说的一句核心意思——“杜总啊,你看你现在今非昔比,日子也越来越好了。以前的事就别记了吧,人嘛,都得往前看”。
这话是给杜烁听的,是为溪乐说的。
难怪母亲非要执意来一趟不可。既是看望曾经善心的主顾、特别关照过的孩子,也是恳请秦唐集团的总裁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为从前的事记恨小溪、刁难小溪。这么多年,溪乐对那件事的煎熬母亲一直看在眼里,奈何全家人都无能为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溪乐来不及感动,看了杜烁一眼,杜烁也默然看向她,两人对视一瞬,她率先移走了目光。
他刚才的表情不太好,不复之前客套的笑容。看得她心惊肉跳,不会是生气了吧?是不是要向妈妈道出自己在做清洁工的事实?还是当面羞辱,立刻让她去整理床铺擦桌子刷马桶?到时候可怎么拒绝啊?难办。溪乐兵荒马乱忐忑不安。
瞄了下表,已经16点半了。好像也说了很久的话了,再待着就是吃晚饭的点了,待的越久越危险。溪乐坐立难安,劝妈妈赶快告辞。不过好在李妈也是自觉的,刚杜烁并没有接那最重要的一句话,她心里就明镜一样了,多说无益,久坐碍眼,最好离开别再叨扰。礼盒都放在了桌上,溪乐和母亲起身要走,杜烁象征性地挽留了几句,再没说话。
等她和母亲坐公交天黑到家时,肚子早就咕咕作响了,真是饿极了。爷爷准备了简单的晚饭,她大快朵颐,想着“还是家里好啊,简简单单的白菜豆腐都比南山的鲍鱼山参好”。吃饱喝足后今晚想在家待着,不回宿舍,更不想回南山。可是该怎么请假呢?虽早有他的电话号码,但是不敢拨。要不让庆叔转达?细一想又算了,这种不亲自说、借口他人的做法只怕会更惹他生气。还是用发短信这种无需面对面的沟通方式吧。
陪着万分小心打出一行字,“杜总,今晚家里有事,想请个假,不过去了”。
没多久,那边只传来简单两个字:不行。
她别想躲。
杜烁要她照常回一楼保姆间,尽管下午他们才在旁边谈笑风生过。其实他也不想马上和她见面,但就是不许她跑。要求她回来,因为自己准备离开。他没有通知小程,独自驾驶着一辆保时捷的敞篷跑车出门。走之前,克制住波动的心绪和那股莫名的感伤,把李妈送来的一大堆东西都交给庆叔,“留着吃吧”。并趁他搬放东西的时候悄悄打开了盒子,取了几根咸菜,随手装在口袋里。
他在山脚下的森林里兜风。车速不快,风却不小,因为云岭不像市区那么拥挤稠密。晚上虽然什么景色都看不见,仅昏黄的路灯连成一条线,也能隐约感知到这儿的幽美——胜在空旷和自然。
停车,下车,摸烟,点烟,抽烟。烟雾随风飘走。
动作一气呵成,目光追随余烟,烟雾散进山里,云岭巍峨无言。
不知不觉间,一根已经燃尽了。准备再来一根的时候,注意到左边口袋里也有形状相似、硬度相似的东西——咸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轻笑一声。这玩意儿。
还是放到嘴里尝了一口,和从前的味道并无二致,咸中略甜,很有嚼劲。他以为自己在国外生活那么多年,早都不适应这种东西了,没想到还是认栽。一边尝着,一边不觉回放刚李妈说的那个重点句。她这一趟看似是看望他,实则是为了自己女儿,求他别追究曾经的事。
她很爱李溪乐,他早就知道了。他还明白,她们全家都紧着极其有限的物质条件,拼尽全力给女儿力所能及的、所有的、最好的爱和关怀,九年前送小黑过去的时候就明白了。看着那简朴慈祥的爷爷开心收下孙女请求的流浪狗,说自己不羡慕是不可能的。李溪乐这个名字怎么来的,他再清楚不过了。在海外寂静的深夜,他对这个名字倒背如流,又咬牙切齿。
她爸妈只有高中文凭,爷爷小学,奶奶文盲,全家知识水平都不高,但是给她取名时费劲了心力,倾尽了全家所有的文化投注。那时,怀孕已经9个月的李妈身体还矫健得很,在村里一次赶大集时抵不住热闹,执意要去看。集会场地人潮汹涌摩肩接踵,但她还是过足了瘾,采购了一大堆东西,喜笑颜开,心满意足打道回府。
在回去的途中路过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像一块碧玉;阳光温暖照人,光线流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宛如点点流萤,李妈心情格外舒畅。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在溪那边的树林里吹玉笛,村里何曾响过这玩意儿,笛声吹散在春风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音乐飘进她耳中,她开心到顿觉浑身一松,然后羊水就破了,当晚她们家的独生女便呱呱坠地。
取名的时候全家花尽了心思,找过算命先生,找过村里教书先生,也找过三姑六婆,给的建议都不怎么样,李家人各种看不上眼,不是太俗就是谐音不吉利。李家人自己也是到处查字典翻黄历,翻箱倒柜,但凡找到一点和文化沾边的都不放过,可总是没有如愿的。最后李妈自己回忆起那天的情景,重新感受当时冥冥中的因缘,提出“溪乐”怎么样?她写给其他人看,家里人都说好,连连称赞。
“溪”,希望女儿清澈纯净,像碧玉,返璞归真;也相信上善若水,活水长流,方寸间运载万物。“乐”,祝福女儿一直有美妙动人的声乐相伴;义同“乐”,永远开心快乐;音通“悦”,盼她取悦自己、保持心情舒畅。连在一起谐音“喜悦”,欢喜愉悦。小名小溪。
再看看他的名字,只要闪着、没死就行了。连那个所谓的继弟也比自己珍宝,光辉璀璨、耀眼夺目。
所以杜烁此刻的心情,溪乐猜对了,不太好。夜深露重,再在外边也不是办法,他准备享用第三样消遣的工具——女人。每当心情低落,需要转移注意力时,他都会选择这个途径。她们是可以抽一整晚的烟,仿佛夜里一直有尼古丁相伴,刺激和爽感是目前所有玩意儿里持续最久的。
他驱车又来到“今朝醉·嘉年华”。之前这里叫“爱乐天使城”,他不喜欢这个名字,找来老板聊了聊,介绍身份,恩威并施,三言两语就与老板达成了共识。是一项利益交换:夜总会改名,并长期为他保留独一无二的至尊贵宾待遇;秦唐时代则允许晚上22点后门口接客的黑车增加五辆。至于他为什么不喜欢那个旧名,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娱乐城的老板今晚看他好不容易又来了,忙笑着脸亲自迎接。他只说不想太高调。老板心下秒懂,给他安排了间最尊贵私密的VIP包房,然后找来一排女人,悄悄说她们都是才来不久的,还嫩着呢,问他“选哪个,或者哪些?”
杜烁心情不大好,即使都没看上,盛情难却,也没拂了老板面子,让他难堪。便随手指了个还算顺眼的,看起来像大学生,就她吧。老板讨好道“那您玩儿好”,说罢就带着其他人知趣离开。
这个女人果真有点生疏,略方的脸,妆比较淡,露的不多,经验也不足,还有点拘谨。大概她也从经理毕恭毕敬的态度猜出眼前人身份不一般,今晚是必须伺候好的。这反而带给这个新手更大压力,扭捏不知所措,连门都忘了反锁。
杜烁喝着香槟,观赏她又生涩、又笨拙、又努力、又紧张的样子,一边强装热情,一边故作镇定,很像一个人。他来了兴致,玩味看着她凑近,并把身子缓缓靠在自己腿上。他给足了这女人时间,慢慢享受前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渐渐地,再不熟也酒酣耳热了,男女之欢,氛围是那么回事儿。他的外套被脱了,衬衫大敞,至于女人,则露的更多。就在他准备入港之际,包厢的门不知被谁推开了。
门缝里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也是圆圆的脸,圆圆的眼。杜烁望向门口,心下大惊,倒吸口气,理智骤然回笼,忙不迭把怀里女人推开。女人摔了个狼狈,他又赶紧扣好扣子,穿好衣服。门外却传来一个声音,“对不起,不好意思,走错了走错了”。
误闯的那人走远好久,杜烁才冷静下来,后背已然汗湿。心想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穿戴整齐,留下现金,跑出去看,包房里只剩那小姐一脸疑惑,摸不着头脑。及他追出去时,人老早就不见了。杜烁凝神静气,定下心来想了想,又返回夜店,找到了老板。
老板起先还诧异,怎么事未成?!问他是不是对哪儿不满意、姑娘哪儿做得不好?杜烁说刚闯进一个人,自称走错了,请帮忙查一下监控,看看她是谁,自己认不认识。
老板欣然答应,赶紧把走廊贵宾包间门口的监控全打开,调到最清晰。杜烁反复研究录像,死死盯着那推门进入的女子的身影,力争看清其模样,仔细辨认好几回,确定是个完全陌生、从未接触过、只是有点像的女人,才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老板打趣道“看这急躁的样子,八成是来抓老公的”。杜烁笑笑,没有理会。
经此插曲,他完全没心思再待下去。只能开车回南山,到家已经是凌晨了。庆叔起得早,和他碰上了。
他还要反复确认,再加几道安全锁,“庆叔,李溪乐呢?”
“一直在房间里,昨晚就回来了”。
“没出去过吗?”他继续追问。
“没啊。看着心情不好,把自己关屋里一整晚。出什么事了?”
“噢,没事。我先去休息了”。
庆叔知道溪乐跟他的关系不一般,不然昨天一个保姆的妈妈怎么可能来这上门拜访?但他不想提,他就不多嘴,适时而止。
杜烁一边上楼,一边想:果然不是她,她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溪乐想在家躲一天,不愿那么快面对杜烁,没想到他那么小气,竟然不允许告假!无奈又懊丧地深夜回到她的“办公室”。幸好庆叔说杜烁出去了,还开着车,很可能今晚不回来,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把自己锁进保姆房里。
次日她干活儿都是小心翼翼、悄声细语的,生怕吵醒了杜烁,惹他不高兴。要是当面碰上,她还不知该怎么办呢!可巧,杜烁也没有面对她的心思。两人虽在同一屋檐下,但各自躲着走,连着许多天不打照面不说话,点头之交也算不上,甚至一次眼神交会都没有。咫尺天涯,陌生人就是最舒服的相处模式。
慢慢地,夏天到了尾声。骄阳、绿荫、鸣蝉、蔷薇、白雨、短袖和冰激淋,还差一个“秋老虎”,就彻底告别了。秋天首先要偿还夏季的一份恩情,才能安心施展它的美丽。溪乐想,自己首先要偿还杜烁的一份人情,才能真正放下负担。他一直都是面上冷酷,其实永远嘴硬心软,这点她坚信从来没有变过。
她这几天考虑着,来而不往非礼也,自己是不是也该去探望一下杜伯父?妈妈说是为了看杜烁,实际还是为了自己的事,导致他不太高兴。自己去拜访杜伯伯,可要传递实打实的诚恳心意,看看他在自家酒店的养老生活有没有什么不便和需求,要是能再帮他们修复父子关系就更好了。不过这事必须先求得杜烁同意。
说起来杜伯父对自己家确实不错。那年爸爸进城打工,不小心出了意外,一家人没有太多时间流泪,沉痛伤心之余还要紧紧盘算之后的开销。妈妈恨不得一个人做三份工,爷爷还要和村里年轻人拼着种地,自己虽小却能感受到家中拮据氛围的悲哀,恨不能分担点什么,要是能像那些幸运儿中个大彩票该多好!一家人硬挺了一年多后,同乡一个在大城市经营的商人主动找上他们,听说了她家的遭遇,想雇她和妈妈一起做工。
杜建刚知道这一家人低调能干,李妈更是勤快可靠,原有意雇个保姆打理家中琐事,毕竟自家那位大小姐不好伺候。本来还在货比三家、挑选最合适的人选之中,这时李溪乐小升初考了全镇第一的消息,在他们这个小乡村的“教育界”炸开,杜心下也震惊,想不到这个刚丧父不久的女孩会有这么大的能量,让人刮目相看。秦靓听说了,更是当即拍板,马上选定李妈,也不嫌她的普通话难听,只要满足带上她女儿一起住家的条件,两人总工资可以开同行十倍之多,只因秦靓有个儿子也在读小学,需要家教补习。
就这样,李妈负责杜家的保姆工作,溪乐负责杜秦燿的学习生活,包吃包住,薪资优渥,逢年过节有假期,还有表面的尊重。溪乐和妈妈日常没有开销,一些家常用品蹭杜家二手的,工资基本都能存下。日子逐渐好转后,爷爷也慢慢不用下地了。不过妈妈觉得让他一直单住终究不是办法,还得在城里有个落脚的地方。杜建刚听说后,表示他家以前宅基地就在城西郊区,现在没人,不如请他先住着,有个人气,“你们来回探望方便,也省得租房钱了”。妈妈推辞不过就接受了他一番好意,然而小小年纪的溪乐内心却有点难受:她们本就全仰仗别人生活,这下一家子都寄人篱下了。
所幸无论别人如何,杜伯父对自己属实不错,在他难得不忙生意回家休息的片刻,对自己和妈妈都是和颜悦色、慈眉善目的。可怜如今遭受这么大的打击,身心俱是重创。
想到这里,溪乐在狭小的保姆房里抬头看窗外,窗外月明星稀,晚风如诉,叶影微凉。明天一定要找杜烁说出自己的想法。
第二天晚间等杜烁休息时,她主动去二楼找。
门半开,她依旧礼貌先敲三声。
“进”。想到来人是她时,杜烁愣了一下,还以为是庆叔,本打算喝点酒,正解着衬衫的动作也停下。“该死,怎么忘了关门!她又来干什么?”他心想。
溪乐进来,但也不敢离他太近,就站在套房隔间不远处说爆炸性的消息。“杜总,我想改天去看看你爸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一听就坐不住了这是他的死穴,但又努力隐藏自己的震惊和疑惑,不由起身靠近问道,“你想干什么?”
溪乐不敢抬头,依旧不敢直视他。只是垂着头,意志坚定地说“我是想杜伯父以前挺照顾我的,应该有来有回”。
他在心底琢磨,如果是回礼,为什么先跑来告诉自己,她明知他和他爸互不亲近。她要想巴结,自己偷偷去就行了。“为什么要来跟我说?”
“我……我想先征求你的意见,万一你不希望这样”。她不禁垂眸收敛心神。
诺大的主卧鸦雀无声,一时静得诡异。
“如果我偏不同意呢?”杜烁说完,满不在乎看着她,等着她的反应。
“可是,你爸他现在独自一人过活,年纪大了,又遭逢变故,万一有什么意外……”,她说不下去了。
“那也用不着你管!”杜烁厉声呵斥打断她,自觉这里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摸了一包烟,立刻去往阳台。只求别让自己再看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