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见山忽然就有点后悔,或许,他不应该回来。他就像一个多余的人,与这里所有的一切格格不入。
等到两人敬完了酒,重新回到座位上。姜晴却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她举起了酒杯,说道:来,我们一家人碰一下杯。
贺见山和贺昭看向了彼此。
这真是一个难以言喻的时刻,即便那时候的贺见山不过堪堪十四、五岁,却也感觉到了尴尬。姜晴却仿佛毫无所觉,站起身来分别和贺见山、贺昭碰了一下杯,在清脆的玻璃声中,她干脆地喝光了酒。
后来再次回来时,又多了贺见川,那会儿他已经三岁了。那天他回到熟悉又陌生的房子里,便是贺见川第一个发现了他。
当时他歪着脑袋,认真地看了他一会,然后喊了一声:哥哥。
三岁的小孩发音已经很清楚了,贺见山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而闻声过来的姜晴,在看见贺见山的时候笑了一下:是小山回来了。
贺见川又拉长了声音娇气地喊了一遍:哥哥
贺见山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姜晴似乎看出他的疑惑,便解释道:家里有一本你的相册,他老是爱翻着看,我们就告诉他,那是你的哥哥。然后他就学会喊哥哥了。
她担心贺见川烦到他,赶紧拍拍手,呼唤道:小川,到妈妈这边来。
可是贺见川好像因为第一次见到会动的哥哥,对贺见山十分感兴趣,一直笑嘻嘻地哥哥、哥哥,绕着他转圈圈,喊个不停,甚至还兴冲冲地硬要带着他去电子琴那边,把所有的键来回按了两遍。
贺见山想,他实在是太吵了,原来这么大的房子里,也可以这么吵。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当年吵闹的贺见川,现在依然吵闹,甚至加上乐器的缘故,还变本加厉了对于贺见山来说,他唱的一些歌,是真的有些吵。
贺见山回过神,听见林回开口说道:你觉得这个乐队要是进娱乐圈,能混出名堂吗?
贺见山不置可否:取决于贺家愿意掏多少钱。
林回笑道:你就这么不看好啊?
你错了,恰恰是看好,这世上多得是花了钱也出不来的明星。
林回看他一眼:不愧是跟娱乐圈超厉害的美女CEO约过会的人,说起来头头是道。
贺见山知道他在故意开玩笑,却还是忍不住认真解释道:一场全程想着你的约会。
两人都笑了起来,随后发现到楼下音乐没有了,反而多了一些吵闹的声音。
林回透过玻璃看过去,忍不住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楼下。
草垛诗人乐队刚结束一轮表演,稍事休息准备过会儿再继续唱。乐队四个人在台上小声地沟通着歌曲和乐谱,多年的合作让他们培养了很好的默契,他们一边说笑,一边调整乐器,看上去十分放松。过了一会儿,酒吧的经理来到了舞台边上,身旁还站着一名服务生,手上端着托盘,里面放着一杯酒和一叠钱。
只见他招呼贺见川道:川子,C3卡座的刘总很喜欢你们乐队,尤其是咱们敲架子鼓的姑娘,说要请她喝酒。
贺见川顺着经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位年纪不算轻、手腕上套着黑色手串的男人举了一下酒杯,示意了一番,他旁边的几个朋友发出怪叫,起哄地鼓起了掌。
两人的目光对了一下,贺见川回过头看着经理笑道:我们待会还有表演,孙灵是出名了的一滴就醉,喝了酒,她就没法敲架子鼓了。
老实说,在酒吧表演少不了这些事。孙灵是乐队唯一一个女孩子,看着斯斯文文的长相,却是敲架子鼓的,天然带了一种矛盾的魅力,总能引得人移不开目光,所以每次演出,都少不了献殷勤的人。不过他们合作的比较固定的几个酒吧,都知道孙灵是不喝酒的,每当有人要请喝酒,酒吧的人都会从中斡旋帮忙推掉,实在不行,他们几个男的代喝也可以。
今天在花里的这场演出是临时帮朋友忙来救场的,之前没有合作过,草垛诗人跟酒吧彼此之间不太熟悉,有些事情也没来得及交待清楚,所以贺见川说得比较委婉。酒吧经理劝说了一番,见乐队确实不喝,便只能又带着酒和钱回到了原地。
卡座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嘘声:
老刘,你这不行啊?人家美女看不上你。
我们刘总现在不吃香了,小姑娘不喜欢你这种~
你们不懂,这是要加码,不信的话老刘你把你那手表摘下来放上去!
送酒的刘总有些不快活了,脸上泛起一层油红,也不知道是酒上头了还是怎么着,冲着站在一旁的酒吧经理撒起了火:孟子,我也不是第一天来你这玩了,本来今天看见没见过的乐队唱得还不错,挺开心的,咱们请人喝个酒,表达一下喜欢,不过分吧?这点面子都不给?
经理连连赔笑:做乐队的就是这样,个性轴,不识趣我们也不用搭理,咱们还是喝酒,喝酒,我待会让人再给您送一扎啤酒。
刘总脸色沉了下来:什么意思啊?看不起人是吧?我买不起酒吗?
他唰地站起身,端着刚刚送回来的酒重新回到舞台上,抢走了贺见川手中地麦克风,大声说道:
今天,大家的酒,我请了!没等酒吧的客人爆发出欢呼声,刘总又摇摇手,指了指后面的孙灵,说道,只要咱们美女,把我手中这杯酒喝了!
大厅里安静了几秒,随后断断续续响起了喝酒喝酒的起哄声。眼看声音越来越大,台上贺见川他们几个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刘总笑嘻嘻地把酒杯往孙灵面前递了递:美女,今晚大家能不能喝好,就看你了。
台下的起哄声眼看已经刹不住了,孙灵白着一张脸不说话,贺见川却是忍不住了:刘总,我们不喝酒。
刘总瞟了他一眼:问你了吗?
贺见川火气有些上来了:这个乐队是我的,我说不喝就不喝。
刘总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贺见川,刚要发作,却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道清澈的声音:
既然大家这么开心,不如我也来加码助兴吧。
说话的人正是林回。
他今天穿了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衫,脸上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明明是凛冽的冬天,转到他这,仿佛春暖花开,这看上去和酒吧氛围有些不太相符,却又奇妙地让人觉得这里所有的灯光都是为他而准备的。
林回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了贺见川和刘总的中间。
刘总面色不善:你谁啊?
林回并没有理睬他,反而看向了站在场边一脸凝重的酒吧经理,他可能是怕起冲突,已经把门口保安给喊过来了。林回开口问道:你们酒吧最贵的酒是什么?
经理愣了一下,说了一个名字。
给每桌的客人都送一份,喝到大家尽兴为止,3号包厢结账。林回学着刘总的口吻,补充了一句,只要大家喊着乐队的名字,请他们继续唱歌就好。
老实说,酒吧全场买单不算少见,但是如此豪爽地请全场喝最贵的酒,还能喝到尽兴是真的没有见过。酒吧里的人已经开始兴奋地叫了起来,他们一遍遍地齐声喊着草垛诗人四个字,为了即将到来的美酒欢呼雀跃。
贺见川被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搞得心脏砰砰直跳,他已经完全呆掉了,直愣愣地看着林回: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