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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兰陵阁中所有侍从转身离去,只留下令歌和折雪在原地对峙。
此时的折雪亦失去往日的锋芒,只是垂眸不语,不与令歌对视。
“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只是告诉他,令月坞外,有人接他成为新的玉迟王,他早已疯魔,自然信以为真。”
“折雪,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令歌嗓音森冷地质问着,神色凛然,杀心顿起,“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恨不亚于对燕北和皇后的。”
折雪抬头看向令歌,淡然地说道:“那殿下动手杀了我便是,也好给我一个解脱,成全我这颗千疮百孔的心。”
令歌双手紧握成拳,翎羽真气顿时汇聚在手上,“好,我成全你,我现在就杀了你,让你去向我师姐们赔罪,去阴曹地府等着你师父。”
说罢,令歌便抬起手掌往折雪的额头拍去。
折雪闭上双眼,准备迎接死亡的到来,却不想良久不见动静,她睁眼一看,只见令歌的手掌正悬在半空中,双眸含恨地紧盯着自己,迟迟不肯下手。
折雪微微一笑,说道:“殿下,你这样可不行啊,现在连我都杀不了,你又怎么去杀我师父?”
令歌眉头一皱,当即伸出手按住折雪的头颅,将其按跪在地,让翎羽真气刹那间控制住折雪的经脉。
折雪双眼圆瞪,脸色煞白,顷刻间,她感受到体内的功力和真气正在流散,化为虚无——令歌正在废除她的武功!
须臾,令歌放开折雪,让其无力地瘫倒在地。
令歌蹲下身来,与折雪四目相对,狠狠地说道:“折雪,我不杀你,并非我杀不了你,而是我要惩罚你,你可明白?”
折雪强撑身子,眉目紧皱地注视着令歌,只听令歌继续说道:“我要罚你失去燕北传授你的武功,罚你亲眼看着我杀死燕北,罚你活着,去感受世间的离别之痛。”
此时,折雪的容颜已失去往日的美艳,唯余苍白和脆弱,她无力一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随后,令歌站起身来往屋里走去,同时说道:“我会让人把你赶出长安城,囚禁在洛阳折梅馆,有玉清卫守着你,你休想一死了之。”
折雪无声地笑着,泪水却从眼眶中涌出,滴落在她梅红的衣裙上,留下水渍,仿佛开出一朵朵梅花,悄怆幽邃。
几日之后,皇宫之中,宫人们如常当值,长安城亦如往日般热闹非凡。
在这初夏时节,不少百姓在忙碌一上午后,往往会选择来到茶楼喝一碗凉茶,享受着片刻的清闲时光。
落音楼中,座无虚席,客人们坐下后,点上一盏茶,便兴致勃勃地期待着说书的开始。
雨洁在此时前来,她对陈先生和一众小厮悄声吩咐道:“楼上三位可都是贵客,不得怠慢,更不能有闪失,都下去忙吧。”
小厮纷纷退下后,雨洁微微一叹,对陈先生说道:“还好你有眼力见,派人来告诉我。”
陈先生笑着,说道:“我一见殿下和三皇子对他这么好,就猜到他的身份了,除了圣上还能有谁?”
“小声一些,”雨洁嘱咐道,“圣上能来落音楼是我们的荣幸,待会说书的时候,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放心吧,”陈先生拍了拍胸膛,自信满满,“上次殿下让我去洛阳,我在那休息了好些日子,如今有的是力气说书,定让圣上听了下次还想来。”
雨洁一笑,打趣道:“你最好是,要不然我可要扣你工钱。”
说罢,雨洁的目光流转至楼上,远远地看见厢房中的令歌,她面露哀愁地说道:“说起来,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殿下了,可能往后能见到的时日也不多了。”
陈先生颔首黯然,他说道:“也许这便是天命难违,但愿殿下登基之后一切顺遂。”
雨洁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落下阴翳,若有心事一般。
此时,楼上的厢房里,今日的皇帝褪去龙袍,身着一身玄青色长袍,自在舒适,令歌和景修亦是身穿寻常的月白色和天青色衣裳。
不知情的人看去,只以为三人是父子关系,亲密无间。
皇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落音楼上下,只见落音楼内光线明亮,一张张桌椅上不见一丝灰尘。同时,每一张小桌上都放置着一盆花草,更让落音楼增添绿意生机。
皇帝夸赞道:“你这落音楼确实是一个好地方,雅俗共赏,也难怪生意兴隆。”
令歌微微一笑,说道:“其实当初我也是见着喜欢,且原先的店主转卖此处,才和师姐们商量着买了下来,后来基本上都交给秦小姐打整,我自己就是一个甩手掌柜。”
“甩手掌柜好啊,朕也算是个甩手掌柜。”皇帝调笑着自己,“朝堂如此,福满楼亦是如此。”
令歌和景修甚是意外,令歌问道:“皇兄说的是洛阳的福满楼?”
“正是,”皇帝点头承认道,“早年间,朕还是皇子的时候,曾和你父王去过,当时朕就觉得他家的菜比宫里御厨的还美味,后来有了机会,朕便往里面入股,成了福满楼背后的大东家。”
“东巡去洛阳的时候,朕还钦点了他家的饭菜,尤其是那道黄河大鲤鱼,现在想起来朕还是想吃得紧。”
令歌笑道:“我也是,他家的黄河大鲤鱼最是美味,洛阳春也好喝。”
“父皇和皇叔说的儿臣都没吃过,”景修开口说道,“日后有机会我定要去尝试一番。”
“好,”皇帝抚了抚景修的脑袋,“以后父皇带你去。”
景修愣了片刻,而后点头笑道:“好。”
令歌含笑看着眼前的皇帝和景修,如此相亲和睦的一对父子,为了他们,自己囚禁在皇宫之中亦是值得的。
只是重提福满楼,令歌不免心中一酸,他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湫龙的身影,以及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
少顷,随着醒木声的响起,陈先生的说书拉开帷幕,仅仅凭借三言两语,每一个人都沉浸在陈先生讲述的故事之中,故事结束时,不少听众纷纷出钱打赏陈先生。
这一幕让令歌想起尺画,他好奇着,此时除了自己,可还有人记得尺画的音容?
尺画惊心动魄的容颜和身段,以及那婉转动人的歌喉,似乎还萦绕在落音楼之中。只是如今回忆起来,尺画所演的戏曲就好像一场梦境,美好却虚幻。
落音楼曾因尺画而生意兴隆,可是如今,落音楼的兴衰与尺画再无瓜葛,就好像他从未在此出现过一般。
自己和令楷的故事何尝不是如此?曾经那段故事脍炙人口,口耳相传,吸引众人捧场,而如今,落音楼不再讲述他们的故事,他们的故事也与尺画一般,已经落幕,不再重演。
令歌叹惋着,他对皇帝的愧疚之心愈发厚重,也许替皇帝承受宫殿的冰冷便是在赎罪吧,令歌心想着。
离开落音楼之后,三人游走在热闹的街头,令歌看着皇帝,想起从前初到中原的自己,亦是对万事万物充满好奇和未知,只是皇帝的眼中更多的是一种欣慰。
一时间,令歌陷入惘然。
许久之后,他们回到皇城,皇帝提议道:“令歌,你单独陪朕上城楼走一走,朕有话想和你聊。”
令歌点头,而后搀扶着皇帝缓缓地爬上城楼,一同立在墙边,眺望远方,将偌大的长安城尽收眼底。
微风吹过,皇帝深深地呼吸着,感受着此处的安宁和谐,他说道:“好久没像今日这般放松快乐了……”
“皇兄若是想,我们可以时常出来,至少在我登基前。”令歌含笑回应着,他尽量不让自己看上去伤感落寞。
皇帝看向令歌,微微垂眸,又道:“令歌,其实有些话朕一直很想对你说。”
“皇兄请说。”
“当初朕登上皇位,与你一样身不由己,为了保护自己所爱之人,我们不得不夺取权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