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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他将汤药送到令歌的嘴边,令歌已经抬手一挥,将他手中的药碗打翻在地,猝不及防。
韩清玄再看向令歌时,发现令歌的双眼已经泛红含泪。
“怕苦?经此一遭我还能怕什么苦?”令歌质问道。
韩清玄不敢直视令歌的双眼,只是歉然垂眸,弯下身去收拾碎片残渣,他说道:“我知道,令歌你在怨我,这些日子以来你也一直住在宫里躲着我,欠你的我一定会还。逝者已逝,来日方长,你要先爱惜自己……”
“韩大人,”令歌开口打断韩清玄的话语,“韩清玄,你非要我把话说清楚说明白吗?我不需要你还我什么,你若是真觉得欠我什么,就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韩清玄神色一滞,一不小心便被碎片划破手指,让血液染在碎片之上。
令歌视若无睹一般,只是继续说道:“从前你我的一切,那些过去,都一笔勾销,如今,你我好聚好散,今夜就此别过。”
韩清玄抬起头注视着令歌,双眼中的悲伤与震惊已经难以掩藏。
与韩清玄目光交织的这一刻,令歌只觉脸颊上多出一行湿意,他立即转过头去,避开韩清玄的目光,抹去止不住的泪珠。
韩清玄无言,只是站起身来将碎片丢进炭火盆之中,而后凝视着燃烧的炭火出神不已。
良久,韩清玄轻声问道:“你累了吗?”
“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年,我的确累了。”令歌回应道,他重新看向韩清玄,双眼中是故作坚强的脆弱。
“你应该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议论我们两人的,这里不是遇仙山,我早已经受不起,你放过我,好吗?”
“这些都不是问题,你也说过你不在意。”韩清玄转过头看向令歌,无力地声讨着,他知道他和令歌所面对的难题并非这些,而是宿命,是无尽的计谋斗争。
“是我不爱了!”令歌激动起来,“我对你的爱,已经不能够再支撑我和你面对那些所谓的问题,我更不想变成像你这样的人!”
韩清玄愣愣地凝视着令歌,半饷,他挤出一丝笑意,问道:“我这样的人?什么样的人?原来你还是介意我的过去……”
“对,我不愿成为你这样的人,”令歌收住泪水,他强撑着身子,咳嗽不止,“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为了复仇不择手段吗?”
“皇后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于我,过去的一切我都已经知晓,”令歌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着,“当初的你已经知晓一切,为了不让我成为皇后的棋子,想方设法让我离开长安,可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你说,换来的是什么!是师姐的死,是师父的死,还有我,支离破碎……”
韩清玄的双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愧疚,心如刀绞,任由泪水无声地落下。他避开令歌的目光,难以回复一言一语,只听令歌继续说道:“现在我要争,我要一步一步地将皇位夺过来,让那些人都付出代价!”
终于,韩清玄开口怒道:“你这样与你口中不择手段之人又有何区别?!”
“那我也不会像你这般去伤害自己所爱的人!”令歌回斥道,“只有权力才可以护住我在乎的人,难道你不明白吗?”
“你应该最明白这句话,不是吗?”令歌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的咽喉撕出伤口,尽是血腥之气,然而比起说出这句话的心中之痛,身体上的疼痛已不算什么。
韩清玄闻言,怔怔地立在原地,他尽量克制着自己心中的伤痛,即使令歌的话已经像一把把利刃戳伤他的心房,掀开他的伤疤。
韩清玄无力地劝说道:“令歌,你应该明白,你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了,也许前面会是万丈深渊。”
令歌抬头与韩清玄四目相对,他说道:“我早已被你们这些人逼到没有退路,只能囚禁在这四四方方的宫殿里,事到如今,我唯有一搏。”
韩清玄只觉眼前又一次模糊朦胧,他立即避开令歌的目光,侧首拭去泪水,稍定心绪。
须臾,他轻笑一声,重新看向令歌,说道:“既然如此,那臣就祝王爷心想事成,臣告退。”
看着韩清玄离去的背影,令歌只觉脑袋和喉咙疼得愈发厉害,方才与韩清玄的争吵似乎耗尽所有心力,眼下只能沉沉地倚在床上。
双眼闭上的一刻,泪珠终是一落千丈。
是夜,风雪不停,灯火熹微,不寐之人辗转反侧,追忆着从前。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六年,七年……不寐之人默默地数着,很久以前,他以为故事会像年轮一般,不停地延伸下去,却不想年轮亦有尽头。
纵然情深,奈何缘浅,万般无奈,唯有斩断。
他闭眼叹息着,他不舍,更不甘心,可是现实却让他不得不接受,接受着一切已经改变的事实。
深夜,他侧卧在床榻上,钻心的疼痛和呼吸的困难将他包围着。整个人的身子仿佛灌铅般沉重,就连稍稍移动四肢时,他都能够感受到无尽的疲惫和痛苦。
“快睡着……求你。”
“这些日子,我总是梦到从前,梦到师父和师姐们,还有和你的一切……”令歌坐在床上喃喃自语着,说着没有开口的话。
他的手中是众多写满字迹的纸张,在昏暗的烛火下,令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韩清玄的诗作——过往存在的最好见证。
“最初的时候,我真的很喜欢这样,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着你的诗篇……”
泪水滴下,淹没在风雪之中,无人听闻。
长夜难熬,唯有遗梦相伴。
这一年,长安的冬天无比漫长,直到立春许久之后才见冰雪消融。
春日悄然来临的夜里,不寐之人听见窗外冰块掉落之声。在幽暗的房间里,他起身端着蜡烛来到窗前,静静地看着冰雪一点一点地消融,迎接春日的到来。
令歌回首凝望着悬挂在墙壁上的明秋,在黑夜里,那玉白的剑身闪烁着光芒,仿佛在告诉令歌,它即将褪去冰封,重拾往日荣耀。
清晨,东宫,太子寝殿之中。
药气弥漫在殿中的每一处角落,寂静沉闷,不见往日的一丝辉煌生机。
太子妃正坐守在太子的床前,容颜憔悴,一双眼睛看着床上的男子出了神。
此时,林良娣前来,轻声唤道:“姐姐。”
太子妃侧首看向她,只听林良娣继续说道:“让臣妾来照看殿下吧,姐姐你又是一夜没合眼,快些回去歇息吧。”
太子妃点头应下,道:“好,本宫再守一会就回去。”
“好,”林良娣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臣妾带了早膳,姐姐用完再走吧。”
说罢,林良娣便上前搀扶太子妃过去,两人一同坐下用着早膳。
“说起来真是气人,”林良娣颇为不悦地说道,“方才臣妾来的时候,听到几个宫女太监窃窃私语,说是准备要离开东宫,臣妾当即叫人狠狠地掌掴他们的嘴,通通赶出了东宫。”
太子妃放下手中的碗筷,微微一叹,说道:“确实应该以儆效尤,这几个月,殿下一直昏迷不醒,东宫人心惶惶,若非韩相坐镇,只怕这东宫已经变天了。”
林良娣流露出伤感的神色,她说道:“这偌大的东宫才是离不开姐姐,若非有姐姐你打理,臣妾恐怕早就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都是本宫应该做的。”太子妃垂眸黯然,须臾,她重新看向林良娣,道:“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东宫,等着殿下醒来。”
“好。”林良娣应道,“都听姐姐的。”
“你放心,有本宫在,定会保你和启佑母子平安。”
“多谢姐姐。”林良娣颔首道谢,一时泪目。
四月中旬的一日,令歌带着自己的侍从包括折雪在内,一同回到玉迟王府。
虽然自从望舒一行人离开王府之后,此处便落寞不已,但是杨姑姑和张姑姑等一众侍从依旧将王府打理地井井有条,不见尘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