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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西的目光落入虚空,而后微阖双目,轻轻颔首。
齐浩然紧握在一处的双手蓦地一松,而后长出一口气,轻道:“回来也罢,总是要回来的。”
萧西眸光微滞,而后曲起指节叩向桌沿,缓缓道:“大统领可否告知,永安三十六年春分日,宫中发生了何事?”
齐浩然动作一顿,惶恐之眼底泛涌而出。
他原以为十年光阴如流水,他日重逢,前人旧事可付笑谈中。今日才知,历历过往入骨铭心,何谈容恕与相忘?
夜风习习,烛影昏晖。
萧西黯然许久,又道:“大统领是在何处救下的明月?可是晚照亭?”
“哎——”
齐浩然眸光忽闪,忽地举杯饮尽盏中茶,喟然长叹:“殿下可知,那日围宫之人是谁?”
萧西凝眸而视。
“那日只潜鳞卫留在宫中,我等都被安排在了宫外。”
萧西下意识扣住明月玉佩,柳叶眼底晦涩不明。
“……那日我负责巡查玄青河畔,出宫时恰见潜鳞卫之人整装待发,没来得及多问,潜鳞卫便令我等即刻出发,说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准回宫……
“潜鳞卫本就是禁军之首,旁人哪敢忤逆?那日我在玄青河畔兜转了一个多时辰,忽听旁人惊呼说东宫走火,我心知不对,本想趁乱偷溜回宫,途经晚照亭时,恰巧碰见明月郡主,她说……”
萧西心尖一颤。
齐浩然抬眸看他,而后轻叹一声,摇着头道:“郡主不肯离去,说,”他的声音忽而细若蚊蚋,“说要等殿下来,要亲手将生辰礼交给殿下……”
萧西顿然攥住腰间玉佩,镂金扣进掌心也似无知无觉,心尖处倏然泛起细若游丝的酸涩,顷刻间席卷周身,直至眼眶。
若他没被吴氏拉住,若他早些出发……
“彼时刻不容缓,”齐浩然露出唏嘘之色,轻道,“臣别无他法,只得点了郡主的穴……”
房中灯影绰绰,如昔日夜火如昼,十年难安。
待心上涩楚稍歇,萧西转身看向他:“既如此,为何会是孙太医陪明月南行?”
“东宫着火,玄青河畔立时混乱不堪。我若离去,定然很快便会被人发现。若是从我入手,潜鳞卫定会第一时间下南州。那日孙太医恰好在家休沐,我敲开回春堂的门,与他合计后,决意由他装作出城采药,我放他两人出城门……”
若非他两人当机立断又舍命相护……
萧西一阵后怕,立时起身行晚辈长揖,正色道:“齐大统领救命之恩,璟之与明月无以为报。”
“殿下使不得!”齐浩然连忙搀住萧西,惶恐道,“先太子对臣有再造之恩,彼时没能帮上一二,已让臣怀愧于心,如何还能受殿下一拜?”
两人神情唏嘘,执手而握许久。
待心绪稍稍平复,两人重又落座。
萧西敬上一杯茶,沉吟道:“璟之虽年幼,却也记得彼时先太子与先帝父慈子孝,大辰上下四海升平,大统领可知,那年何以变故抖生?先帝何以认定先太子谋逆?”
齐浩然将将端起茶盏,闻言又是一颤。
热茶漫过杯沿,滑过指尖,他恍若未觉,只一动不动盯着萧西,眼里隐隐若有探询之意。
先前所谈只是过去,方才这一问却与今人有关。殿下是随口一提,还是另有深意?
萧西低眉轻啜,一双眸子隐在雾后,叫人看不分明。
齐浩然轻放下茶盏,掏出帕子,慢条斯理拭着指尖,只微微蹙动的眉心泄出几分内心惶惶。
少顷,他眸光暗敛,轻道: “殿下可知吴相原是东宫中人?”
萧西眉尖一颤,端起茶盏的动作倏地一顿。
齐浩然声调徐徐,眸间隐隐若有哀意:“先太子不忍’珠玉蒙尘’,举荐吴子昱入礼部做事,又因赏识他才学,时常召他入东宫……”
萧西一怔:“大统领言下之意,吴相时常出入东宫,时常出入先太子殿下的书房?”
齐浩然轻轻颔首:“东宫大火后,我私下派人打探过,春分那日,潜鳞卫并未直接包围东宫,而是先去了宗文殿。”
“宗文殿?”
齐浩然长叹一声,唏嘘道:“摄政王携半数朝臣长跪宗文殿,上呈太子殿下里通外国之物证,而后死谏陛下废太子位。殿内百官齐呼,殿外潜鳞卫围门,永安帝别无他法,只得下旨废太子位……”
萧西倒吸一口凉气,扣住玉佩的指节泛了白,而后才长出一口气,哑声道:“那物证……”
齐浩然攥住手里的帕子,垂下眼帘道:“那日之后再无人见过,据说是吴子昱出入东宫时,无意中发现了太子与博罗国往来的密信,信中皆是谋逆之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