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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林风起,洞口老槐忽而发出瑟瑟声响。
一缕春光越过丛生的杂草落入洞中,随同春风散作满天星。
宋离垂目看着那簇摇曳不定的星光,心口没来由地一颤。
“怎么了?”瞥见她神情有异,萧西收拢五指。
忖度片刻,宋离秀眉微凝,摇摇头道:“只是有些不解,梁世安困住你我已有三四日光景,依照方才所言,他能被幕后之人相中,又任东临知县十余年,应当不是粗心大意之人,何以三四日没能发现异常?”她微微一顿,又道,“再者,即便他自负到从未打开暗门查看,你我设摊问诊已有三日,即便易了容,城中百姓争相传颂,连雁荡乡民都有耳闻,他却从未起疑?”
从逃出东临县衙至发现雁荡山密库,此行似乎太过顺畅了些。
连山匪出没的痕迹都能在一夜间消散殆尽,何以存放要物的密库却大喇喇杵在林间,好似生怕他几人发现不了?
“再有,”四目相触,宋离眸光愈沉,“那仓库虽处于密林间,若真存了近十年的赃银赃物,何以只派十六人驻守?陆青云一行拦错了人,幕后之人定已早早知晓,所以才会派人跟踪我们,才会告知梁世安你我藏身宋宅。既如此,彼时还在驿站里的兵部中人又是何时入的山?那些官银现下又在何处?”
“宋姑娘言之有理。此时想来, 那暗库虽在密林深处,林森几人却并未花什么功夫。”小四转头看向萧西,“爷,这仓库会不会是幕后之人用以掩人耳目的陷阱?若在林中出事,外人无从知晓……”
萧西心口一沉:“瓮中捉鳖?”
思量片刻,他敛目望向洞口的车辙印,轻道:“幸得这几日连雨不去,赃银应在此处停了几日,车辙才会如此清晰。”
小四双眸一亮:“爷,我们沿车辙上山一趟?”
萧西轻一颔首:“走。”
*
千里桃溪始于雁荡。
几人步子极快,不一时便到了清风徐徐、春光漫漫的半山腰。
暮春郊游本是件赏心悦事,萧西三人并肩立于春水旁,不时眺望春湖与环山,又垂目看向消失在湖畔的车辙印,许久没有说话。
“爷,”小四小心瞟看他两人,轻声道,“他们这是,连货带车一并推进了湖中?”
萧西映着春湖的眸底蓦地一颤。
雁荡山巅灵峰毓秀,本该书声绕横梁,琴音浮云端,而不该如眼前这般,神鬼之说喧嚣尘上,金银俗物浊污春池,人鬼两难分。
幕后之人实在思虑周全。
把赃物推入湖底,若是一不小心被人发现,县衙便可推说是雁荡山匪将劫掠之物藏于湖地,天理昭昭才被人发现。若无人窥破,便可于夜黑风高时让善水之人入池,或顺流而下至浅滩,或逆流而上至群山峻岭间。
蹚一次春湖水,一来可以洗去泥泞污垢等显而易见的痕迹,二来可以灵活着陆。桃溪上下逾千里,总有避人耳目之处。
昧下官银的每一步已如是周全,幕后之人还不忘设下“密库”陷阱——若有“萧西”之流窥得雁荡山匪之真相,便让“好管闲事之徒”永久消失在雁荡山。
如是用心,哪配为官?哪配为人?
“要不,”看出萧西眼里翻涌而起的愠怒,小四试探着开口,“让林森几个下水一探?”
“怕是为时已晚。”宋离轻摇摇头,朝小四道,“幕后之人任我们出入雁荡山却无动于衷,那批官银定已落袋为安。”
萧西陡然回眸:“你说什么?”
宋离和小四面面相觑,不解道:“梁世安几个高高挂起,怕是官银早已落袋为安。恁你我“兴风作浪”,于他无甚影响。”
萧西眸光忽凛。
宋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泠泠春湖水,莫名道:“可是想起了什么?”
萧西垂目扫过他两人,沉声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小四,今日晚上,声东、击西。”
*
月上高楼,归云楼里声嚣如往昔。
城南的宋秋打米磨面,正挑灯夜做莲花酥。城东的梁世安左拥右抱,红浪翻滚正当时。
二十里外的雁荡山浮云寥寥,夜风萧萧。
“宋姑娘,你可看仔细了?今日之风只朝西北,不朝东南?”
宋离举目望向遥处,一双眸子被火光衬得皎皎如星。
“放心。”她朝林森轻一颔首,“只会往密库方向,不会蔓延至山下。”
“好。”林森上前一步,奋力扔出手里的哨箭。
“啾——”鸣声过处,火光四起。
数十支流矢自四面八方飞掠而出。所经之处,星火燎原成海,雁荡密库很快被大火吞噬。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