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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书院,多少将相少年时?如今离离春草生,再不复昔日南贺北宋之盛景。
憧憧暗影落斑驳,亦落在两人空不见底的心上。
“去前头看看?”萧西走到宋离 身侧,声若呢喃,好似夜风习习如诉,一不小心便会惊扰不得安息旧魂灵。
倾颓而已,何以生悲?
宋离的目光随同一只不知归的夜鸟盘桓过凋敝颓垣,最后被那冷月所灼,不自禁轻眨了一下眼。
“好。”她低敛下眸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颤。
萧西没再出声,只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牵起他的手,并肩朝荒芜处走去。
不多时,焦黑的枯木近在眼前,萧西步子一顿,提起头的同时,蓦地“咦”了一声。
宋离顺着他的目光抬起头,眸光紧跟着一滞。
枯木前方不远处,隐隐似有烟火袅袅升空。影影绰绰处,若有似无的说话声穿过漫漫夜色,幽幽落入两人耳中。
“有人?”她偏头看向萧西,“是山匪还是?”
萧西摇摇头:“听声音应只是寻常百姓,去看看?”
若是寻常百姓,会否是宋氏书院故人,迄今流连不去?
宋离眸光微颤:“走。”
月下两道身影步履如飞。
*
“文公保佑我儿夜夜安寝……”
“文公保佑我老文家一举得男……”
“文公保佑我相公身体康健……”
“……”
圆月下,枯木旁,宋氏学院旧门庭,一群信众口中喃喃,正虔诚跪拜。
他们所叩拜之人……宋离的视线穿过缭绕香火,看向宋氏书院旧门庭。
门庭正前方供着一尊泥人,既不似菩萨,也不似观音。面目虽然难辨,依稀可见是个执卷在手的读书人。
受供之人虽是文人,信众所求却是五花八门。
只片刻功夫,宋离已听见求子求财求平安者,却不闻“状元及第”、“一举夺魁”之类,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今日是,”宋离举目望向天边月,“十五?”
萧西颔首:“这是哪路神仙?为何要在月夜敬香叩礼?”
“无知者休得胡言!”
恰有耳聪目明者听见他两人口中“闲言”,放下手中香烛,气势汹汹跑了过来。
抬眼见来人年不过十五六,长的眉清目秀,穿的老气横秋,萧西不自禁一愣。
“少年郎,”他提步上前,一边拱手,一边将来人上下打量,“如此春日良辰,你一不读书习字,二不迎风赏月,却来此处求神拜佛,这是为何?莫非此人,”他举目望向廊下,“是文曲星君?”
少年十五六,真是舞象射御时,若是参拜文曲星君,倒不算出格。
少年微微一顿,回身张望片刻,想了想,颔首道:“类同。”
“类同?”萧西抬眸扫过“木氏书完”四字,问他,“小公子莫非也是这书院里的学生?”
“书院?”少年蓦然挑眉,“既是他乡客,又为何要夜半来此荒山?”
萧西眸光微敛:“何以见得我二人是他乡客?”
少年睨他一眼,不屑道:“若是山中人,又怎会不知东临无书院?”
“东临无书院?!”萧西蓦然一怔,很快又道,“既无读书人,又为何参拜文曲星君?”
少年愈发不屑:“我只说类同,并未说此人是文曲星君本人。”
萧西蹙眉望向前方:“还请小公子明言?”
少年蓦然挺胸抬头,似乎甚为志得意满:“你二人或许也听说过,我东临本是文脉汇聚地,我等所拜便东临文曲星,宋文公是也。”
“谁?”宋离正提步走向萧西,闻言一个趔趄,险些没能站稳,“你说此人是谁?”
“你二人连宋文公都没听过?”少年撅起嘴,似乎对他两人极为不满:“永安年间的大学士宋文公,我东临赫赫有名的大才子,你二人不知?”
漫漫长风拂林海,皎皎明月照离离。
巍巍雁荡夜袅袅,原是故人恇扰,久不得安。
梦回青州千万遍,她隐隐祈盼乡音不改,故人如旧,或许仍有人记得宋公昔年风姿,宋门昔日荣华。只不曾想,他日重逢,会是此情此景。
——院门凋敝,泥塑斑驳,文公像面目难辨,参拜者无一从文。
若宋公魂归此地,何以安息?
宋离心尖发颤,缭缭青烟灼人眼,一时竟有些站不住。
萧西亦眉头紧锁,脸色极为阴沉。
“既不读书,为何要拜宋文公?”他轻挽住宋离,沉声开口。
少年依旧满脸不屑,回身瞥过文公像,扬声道:“你怕是只知宋公才名昭彰,却不知宋氏一门的下场何等凄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