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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将军,现下情况如何?”小四送走小五掀帘而入时,萧西已开始问话。
齐安淮低头走到案前,抱拳道:“回殿下,申酉交替时,城中突发暴雨,华琉下游堰口决堤,除原本的灾田外,另有百亩春苗被泱,民宿悉数被毁,百余名乡民被困。”
萧西的双手蓦然紧握成拳,神情清冷如月,下颌线分明如刀刻。
“安南军外,另有乡勇十余人一同抢修,现下下游决口已修复,但仍有三名村民不知所踪,二十八人受伤,其中半数为孩童,大夫说……”
萧西面沉似水:“如何?”
齐安淮把头垂得更低,声音暗哑道:“有几名孩童的情况十分严重,若救治不当,怕活不过今晚。另外,张大夫说可能会起疫疾……”
萧西眸光一滞:“李冀可有来过?”
齐安淮抬眼瞥向周谦益,继而敛下视线,摇摇头道:“属下僭越,酉时遣人去县衙请李大人,彼时他仍卧病在床。主簿大人呈上了药草米粮的清单,只是库存稀少,于今日之情况怕是杯水车薪。”
巡抚既至,这些事本应由巡抚与当地县衙直接交涉。彼时萧西不在,周谦益又高高挂起,怕是齐安淮别无他法,才不得不采用“将在外”之宜。
萧西透过颤动的烛火看向堂下神情各异的文臣和武将,脑中电光石火,面上滴水不漏。
现下小五已去临县借粮,若明日能归,药草米粮应能及时补给。
河堤决口的罪责往往会归于最初筑坝之人,他本不应怀疑李冀,只是对方的行为太过违背常理,由不得他不多想。
“周大人,”他陡然抬眸望向周谦益,沉声道,“素闻大人知水善工,不知大人可去看过下游堰口了?”
京官面前的萧西素来恣意不羁,形容放浪,今日之正色倒是难得一见。
或许见惯了表里不一、两面三刀之徒,这副脸孔的萧西并未让周谦益生出丝毫诧异。他抬眼一瞥,随即轻放下茶盏,波澜不惊道:“回殿下,日暮时分,臣与小齐将军同去下游巡看,彼时十里长堤稳固如常。只是,依照老臣为数不多的经验,若是那堰口的砖墙里掺了泥沙,肉眼怕是瞧不出来,唯有筑堤之人知晓。”
他话里的指向性太过明显,萧西不禁蹙起眉头。他抬眼看向一旁的齐安淮,后者颔首以应,示意周谦益没有说谎。
萧西摩挲着玉佩拧眉沉思,直到周谦益手边的茶盏再无热气冒出,他才转头朝向小四道:“小四?”
小四会意,朝他轻一颔首,转身朝账外走去。
片面之词不可尽信,周谦益既暗示此乃前人之祸,总得先找出修坝前人,再来论真假。
细风潜入帐帘,案上的烛火一阵颤动。
萧西眸光轻漾,语气谦卑道:“周大人,眼下这情形,我等可还需做什么其他准备?”
周谦益抬眼看向萧西,触及他眼里的“诚挚”,旋即露出了然之色,摆摆手道:“殿下莫急,水利工事非一日之功,等南州雨季过去,再做筹谋不迟。”
萧西的眼底轻掠过一抹浅痕。
以己度人乃人之常情。
他经手的工事背后几多“莫慌”“莫急”与“筹谋”?
“如此,便有劳周大人指点。”萧西敛下双眸,起身与他作别。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帘外,齐安淮才箭步上前,愤愤不平道:“殿下,周大人是何意?他以为你要和他抢功?”
萧西抬手示意他噤声,确认人已走远,才朝他道:“小齐将军,你二人同去堰口时是何情状?他可是懂水之人?”
齐安淮略一回想,点点头道:“的确知水。他并非纸上谈兵之徒,彼时也是身先士卒 到河堤下方查探,还请人画了许多图纸。对了,彼时他还说,上下游两道堰口互为补充,缺一不可,当是能者所为。”
“缺一不可?”萧西神色突变,“他真这么说?”
“是。”齐安淮蹙起眉头想了想,颔首道,“原话是,此两道堰口瞧之一道护落霞,一道保长亭,实则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萧西悍然起身,沉声道:“小齐将军,现下小四小五皆外出未归,有两件事需由你亲自去办。”
“但凭殿下吩咐。”
“小五归期未定,你去查明营中余粮几何?现在灾民翻倍,营中的余量还能支撑几日?若有衣物药材短缺,也一并报来。”
“是!”
账外寒风呼啸不止,案上的烛火时明时灭。萧西抬眼望向帘外,眼里蓦然浮出忧色。
“此外,若这上下游的堰口构造相同又缺一不可,长亭的堰口怕经不住下一轮暴雨。明日一早,你带人去长亭堰口,定要在下一场暴雨前加固,以防决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