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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沈环是如何中的毒?可有查过画舫内的酒菜饭食?”
“自然查了。”范言皱起眉头,“此乃第二件蹊跷事,画舫内并无七步摇踪迹,连带他用过的碗碟勺筷,叔都一一做了查验,并无任何问题。”
“……范叔可有瞧见,那画舫里可有其他可疑之处?可有沈环之外的脚印?”
范言摇摇头:“只有一个破碎的花瓶,按说这七步摇已是剧毒,也不知为何还要用花瓶砸他脑袋。”
宋离:……她转头望向门外:“范叔,天色不早,我们改日再来看你。”
“好,”范言撑着桌子起身,“有空常来。”
静巷外头,三人再一次面面相觑。
“宋姑娘,要不我遣人打探打探这七步摇之毒?”齐安淮微微凝着眉,语带迟疑。
宋离静默不语,少顷,她抬眼望向薄暮笼罩的苜蓿山巅,微微眯起双眼:“先去画舫看看。”
齐安淮跟着转头眺望霞色烟拢之处,缓缓点了点头:“只是天色将晚,走官道怕是会来不及。”
“我们走小沟里。”
“小沟里?”静候一旁的小四露出不解之色。
两人目光交汇,齐齐眸光浮动。
苜蓿山地处偏隘,往来城中有两条道可选。一为官道,绕路颇远,适宜驾马行车。一为小沟里,是处蹚水过膝的污秽之地,平时就多瘴气蚊虫。县衙出过几次不准取道小沟里的告民书,奈何效果不彰。
“若明大人有疑,可不与我们同行。”齐安淮三言两语分说,又抬眼凝望着小四。
小四莞尔:“齐将军多虑,小四非县衙中人。”
“既如此,那便动身吧。”
春雨细濛,三人眼见山峦隐入夜,冷月高空悬,抵达苜蓿山脚时,夜色已四合。
不知是县衙还是沈府的命令,那倒映星河的十里春水里不复往日里的灯火画舫流如织,沈环丧命那一艘画舫也早无踪影。
“宋姑娘?”
宋离的眸光悠悠一颤,视线从空荡荡的溪面上收回,轻轻摇了摇头:“无事,今日太晚,明日再论其他。”
流水冷无声,寒月照归客。
小四问清宋离住处,约好第二日相见的时辰,先他二人离去。
齐安淮与宋离并肩走在归家路上,眼里满是忧切。
“明日一早我再去一趟县衙,周谨总要给我几分面子。”
“不可。”宋离勉强扯了扯嘴角,“齐大哥不必担心,现在至少已经知晓沈环死于七步摇之毒。师父留下藏书过百,范叔也说曾听师父提起过此毒,待我回去翻一翻师父的藏书,定能有所发现。”
“……那我明日一早过来。”
城南草堂门口,宋离浅眸寒星,冲他轻轻颔首:“齐大哥早些歇息。”
齐安淮站在廊下,颔首看她进门。
唇边笑意在木门闭拢的刹那消散殆尽,她背转过身,头抵着木门,长长吁出一口气。
烟雨寒月满中庭,昨日明月何相见?
藏身长洲半生,宋离唯一惦念便是远在京城的二殿下璟之。偶尔听莺莺提起恩客的话,说二殿下如何风流恣意,如何文采昭昭,如何惹了事又受了罚,如今好不容易相见,本是良辰美景,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头顶莫须有之罪。
良久,翻涌的心绪稍稍平复,她 掌灯走进书室。
春月西落,晨星忽闪。窗缝里溜进一缕细风吹灭了案头灯。
宋离放下药册,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转头望向窗外。
夜雨初歇,天幕清朗,今日会是个好天。
万物沐浴月华,饱饮春水,苜蓿山上的草木,包括那极难得的回心草,必定长势喜人。
回心草难得,但对少眠多梦之症有奇效。
一夜未睡,宋离的识海有些混沌,她记不清谁人需要这回心草,只知此事万分紧要,不得稍待片刻。
晓风微凉,旭日迟迟不肯露面。
长洲城还在安眠,城南草堂门口,一抹纤嫚身影拉开木门,提起比她粗壮了好几倍的药筐,披着昏晨交替的清朗星光,大步朝苜蓿山而去。
自十年前落户长洲伊始,孙师父牵着她的手踏过苜蓿山每一寸土地。
苜蓿山南遍生药草,苜蓿山北夜枭鬼哭,传入宋离耳中,亲切如同亲朋旧友。
她无需认路便知何处可得最喜人的回心草。
即便如此,或是一夜未眠的疲倦姗姗来迟,她不时停下歇息。半个时辰后,她才手脚并用抵达那条横跨南北的深涧。
满涧绿波招摇,宋离笑眼如月,放下药筐便忙不迭地挖起了药草。
旭日初升,天幕渐明,宋离装满了一整个药筐,心满意足地站起身,忽觉眼前蓦然一暗,天地跟着倒转,一个重心不稳,她踉跄着摔了出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