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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惟依旧在咳,没有应答。
应春和更加焦急了,伸手想去拉他起来:“这里水不深,可以从这走到岸上去,我先扶你起来。”
但应春和受到了一股阻力,没能成功将任惟拉起来,那股阻力来自任惟自己。
应春和略微疑惑地看向任惟反拉住自己的手,想问怎么了,却对上任惟的眼睛。
那双眼黑沉沉的,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流光溢彩,好似一直盖在这颗黑曜石上的布被揭开了,目光长久地落在应春和身上,裹着深而重的情意,如久别重逢般。
久别重逢。
应春和的双眼蓦地睁大了,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个可能,但又不敢确定。
在他的疑问想要问出口前,任惟先倾身过来,继续了原本他们要做的事,将两片嘴唇贴在了一起,只是不再是呼吸交换,而是单方面地侵略,很重地吻着,把唇/.肉与舌尖都含着吮、吮着吸,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吻遍每一处。
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重温什么。
湿润黏腻、缠绵漫长的吻令应春和身体发软,双目微湿,晶莹的水光在眼底闪动,却被他竭力克制着没有往下掉,哪怕脸上早已被海水打湿,即便流出来也不会被轻易发现。
他们二人尚且置身于海中,可是大脑混沌间,辽阔的汪洋也仿若是窄小的温泉,将一对爱人圈在其中,温暖地裹紧,上身、脸颊、心脏都渐渐发烫。
这样温暖的感觉令应春和回想起四年前的那个早晨,任惟离开他们同住的出租屋前落在他额头的轻吻和透过窗户撒进屋里的夏日晨光。
熟悉的,怀念的。
应春和终于忍不住想要确认,于喘息间询问:“任惟……你真的、没事吗?”
应春和屏息凝神,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任惟,期待能够从他口中听到那个自己曾经想过无数次,但都一次次落空,逐渐因为希望渺茫而淡忘的事情。
也许是他今晚许下的愿望真的被天父听到,慷慨地给予他难得的好运,让他也得以迎来奇迹降临。
他听到任惟用微颤的声音说:“我想起来了。”
“全部吗?”应春和的嘴唇抖了抖,像是被海水冻着了,但他清楚自己不是。
“嗯,全部。”任惟回答他,重新吻上他的唇,再次将热意渡给他,驱散他身心的寒。
用力睁了太久的眼睛得以合上,悬在眼底许久的那滴泪也总算落下,融入深深寂海。
[应春和的日记]
2023年10月7日
如果说,人活一世其实是为了找到一件事物,让你心甘情愿为其殉身,有人为责任,有人为理想,有人为道义。
那么我,想要为任惟奋不顾身跳进海里的这一时刻殉身。
我想长久地停留在此时此刻,海水将我和任惟包裹,仿佛我们都是大海里的一尾游鱼。
大海成为我的来处,也成为我的归处。
第86章 “放过应春和吧”
跳进海里的瞬间,任惟什么都没有想,并没有太担心如果海水太深,而应春和又没能接住自己,要是真的溺水了该怎么办。
他对应春和一向抱有百分百的信任,相信应春和说到就会做到,之所以选择跳下来,也只是不想让应春和失落。
他没法拒绝应春和的任何一个要求,在暴雨里跳舞也好,在台风来临前登岛也好,在夜晚跳入深海也好,所有的所有,都不加思考便予以满足。
当海水没过头顶时,任惟的心依旧是一片宁静,对即将到来的一切都毫无准备。
下沉的速度比他所预想得要缓慢,这片海域似乎也比他所预想得要深得多。他闭着眼,在黑暗中感知着潮水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涌来。
那潮水卷着他所遗失的部分袭来,呼啸着侵入他的身体里,将他拖拽着陷进回忆的漩涡里。
“任惟……你手机在响。”
被窝里,应春和被耳边的手机铃声闹得烦躁,用脚踹了任惟两下。
任惟只得不情不愿地从被子里挣扎出来,接起电话时他还带着浓重的起床气,连电话是谁打来的都没留意:“喂。”
明明电话那端的背景异常安静,说的话也字字清晰,任惟的耳朵却像是被过于尖锐喧嚣的噪音刺了一瞬,耳朵像被罩了个金属盖子,只能听见冰冷的嗡鸣。
“怎么了?”
半天没听见声响的应春和觉出不对,从被子里探出头,睡眼惺忪地看向任惟,才发现他手里的电话早就挂断了。
任惟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木木地吐字:“我爷爷进医院了,我得回家一趟。”
应春和残留的那点睡意似乎因他这句话消散了,从床上下来,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他:“很严重吗?那你快回去吧。”
炎炎夏日里,任惟的手却冷得像块寒冰,自己都怕冻着了应春和,很快将手抽了出来,摇了摇头说自己也不清楚严不严重。
“进了手术室,目前什么情况还不太清楚。”任惟一边说着,一边去找衣服穿,无意识间错拿了应春和的衣服,被提醒才发现。
他穿好衣服后定了定神,回头吻了吻应春和的额头,将嘴唇残留的一点暖意赠予应春和:“我走了。”
“嗯,快走吧。”应春和担心他没吃早餐会饿,临走前又给他塞了一袋牛奶。
去医院的路上,任惟手里一直揣着那袋牛奶,耳边不断回荡着电话里父亲任恒的责问,一遍又一遍。
“任惟,你做的那些丑事都上新闻了,你不知道吗?你爷爷都被你气进医院了,你还不滚回来!”
他将眼睛闭上又睁开,慌乱外更多的是迷茫,整个人似乎困极了,意识却无比清醒。
任惟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进了医院,以同样木然的神情在手术室门口跪了一个多钟头。
没人让他起来,只有过路的医生护士多看了两眼,但瞧见其他几位家属异样的神色和其非富即贵的穿着打扮也不敢上前阻拦劝说。
整幅画面里,一个年轻男人垂着头跪地,身后稀稀拉拉站了一大堆人,有流着泪的女人,有沉着脸不停打电话的男人,亦有翘着二郎腿抽烟的男人和欣赏着手上新做的美甲的女人,荒诞又滑稽。
手术室的灯亮了几乎一整天才灭下,随着医生将病床推进ICU,众人也接二连三地跟上前去。
任惟等人都走了才从地上起来,起身的时候因为腿太麻而踉跄了一下,不甚又跌了回去。
这下将他口袋里的那袋牛奶给摔破了,顷刻间流了出来,洒满一地,衣服和裤子都脏了,连手都被弄得黏黏腻腻,糊在手上格外难受。
他只好去了洗手间清洗,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下,一双手被他搓得通红,却仍未有停下的架势,抬起头一看,才发现镜中之人的双眼也同样通红难看。
ICU暂时还不让人进去探视,听了会儿医生的解释后,一行人作鸟兽散,各回各家,任惟则跟着父母回了家。
刚进家门,他就被任恒一脚踹了过来,跪久了的腿发着软,即便这一脚不算重,他还是被踹得跪在了地上。
家里铺的瓷砖比医院的还要来得冷硬,轻易地就让任惟尝到痛意。
“老子说的话你是半点听不进去是不是?任惟,你出息了!会给你老子长脸了!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丑事来!”任恒先前在医院还压着的火这会儿全发泄了出来,他风光了一辈子,从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亲生父亲被儿子闹出的丑闻气进了医院,公司股票暴跌,他不仅日后在公司的地位不保,还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耻笑。
任恒左右环顾,找到一根任治诚换下的旧拐杖,拿过来大力朝着任惟的背上挥去。
呼呼的挥棍声与恼怒的斥骂声在屋里响彻,其中还夹杂着一道歇斯底里的哭叫声。
陶碧莹疯了一样冲过来想要拦住任恒,却完全不是任恒的对手,自己也跌坐在了地上,连着头发都散乱了,好不狼狈,只能掩面不停地哭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