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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他们当中有人明显一个激灵。我心中微动,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立威的时候。眼前是一群恶人,用他们当中的某一个来杀鸡儆猴,好像不是坏事。
但是——
真正这么做之前,又有一种奇怪的直觉阻止了我。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谢玉衡对我说了很多假话没错,可其中的实话也很多。其中一条,是我从前便会骑马。只要稍稍练习,一定能再度策马奔驰。
我信这是真的,因为只要稍稍摩挲一下,便能感觉到我掌心那层厚厚的茧子。“少主”沈浮是与无数同龄人一同厮杀过、从中脱颖而出了才被沈通教主看重,这样的人断不可能娇生惯养,骑一整日马手心也不会被缰绳磨得发痛。上面浸着汗水,以刘松等人的回忆来看还沾了许多人血。但是,至少在我的意识当中,它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人。
“他们该死。”
这是真的。
“若这样简单地杀了他们,那我……”
有许多道理在我脑海中冲撞,说以命偿命理所应当,说罪大恶极的魔教教徒人人得而诛之,说“我”从前杀了那么多好人,如今杀了恶人倒算稍稍抵消罪孽。但在这同时,我又觉得自己无法下手。
那毕竟是个人,而不是一只鸡。唉,我就说过,自己其实还是软弱。
“至少现在他们不会杀人。”我安慰自己,“只是需要再缓缓。对,再缓缓。”
这一缓,就到了太平山近在咫尺的时候。
我原先尚没意识到这点。只是周围人的情绪变化越来越大,引起了我的疑心。稍稍试探两句,答案即刻出现。我猛然发觉,原来前方那座看起来平平无奇、与周围其他地方别无二致的山便是传说中的魔教根据地。
看看尚且明亮的天色,“时间太晚,咱们在外头休整一夜,明日再回山上”的借口是肯定用不成了。我绞尽脑汁,想报出一个能与他们分开的理由。实在不行……嗯,就说我昨日没吃好,眼下闹了肚子?
这话很粗劣,但危机当前,其他事统统变得不再重要。眼看太平山越来越近,我们脚下的路都有了上坡趋势,我嘴巴一张,就要开口。
这时候,王霸虎不知道又从哪儿凑了出来,还是讨好地和我讲话,说:“少主一路辛劳。回去以后,定要就精细挑选血奴侍候。”
我一顿,语气微妙地应:“血奴?”
不等因这两个字而来的各样想想铺开,王霸虎已经迫不及待地做出解释。原来沈通掌门早有预见,若只靠在山下掳掠而得到“血食”实在效率低下、容易出错。相比之下,从人贩子那儿买到青年男女、幼龄孩童就划算多了。
人贩子们也并不在意自家货物到了外头是负责挖矿还是负责被人吃,有钱赚就好。
沈通掌门还很懂得可持续发展,那些青年男女并不是被白养着,而是时不时便要在太平门人们的逼迫下行夫妻之事。长此以往,山寨当中自然有孩童出生。到时候,这些婴孩便是掌门用来赏赐优秀下属的珍贵宝物。
我又一次开始想吐了。在大脑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收到过这样的“赏赐”之前,我断然道:“这样的血奴,在山上大约有多少个?”
王霸虎嘿嘿一笑,道:“这哪有个准数?人总是没得极快,好在从外头买来的补充也多。不过,一般情况下,二三十个是有的。”
二三十个。
里面可能有孕妇,有孩子。
我拉着缰绳的手在发抖,好在王霸虎一点儿都没察觉到,还在用心地畅想。说沈通掌门标准极高,我俩前头看到的村妇落在他眼中,他连单独看看都不会愿意。说这下子,少主一定不会再委屈自己。再有,他们兄弟也可以在少主用过血奴之后分一点余羹。
我沉默着,一直到真正开始上山了,都没有把那句“不好意思,肚子痛,你们先走”说出来。
就看看。
我心道。
只是看一看,知道有多少受害者,山上又有多少恶人把手。把这些都摸清楚,然后化成势力分布图放在附近城镇官员的桌案上。
一家不成找两家,两家不成找三家,总有人愿意出兵吧?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关要过。
作为掌门最喜爱的养子,前面沈通在闭关也就罢了,如今我们一行回到山上,听说养父果然已经出关,我自然需要前去见见。
原先还琢磨着问问王霸虎,至少了解一下沈通究竟是何许人也。但单看提到此人名姓时龙虎兄弟的畏惧,我便知道此路不通。
那么……
我挠挠脸,预备把失忆的说法再拿出来用。土气是土气了点儿,管用就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