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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这次的谎该从何说起,才能像小时候江老头骗他“吃太多糖的小孩就永远学不会骑自行车”一样言之凿凿。
他沉默片刻,才开始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又小心翼翼地措辞:“我、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你别和小孩一般见识。”
顿了顿,他又紧张地舔舔嘴唇,继续说:“你在停电的时候帮助过我,没有嘲笑我怕黑,我对你印象很深刻。后来又在学校的竞赛喜报上看见了你的照片和名字,你很优秀,我就更印象深刻了。”
见陆惟森好像在很有耐心地听着,让江佑厘忽然有了点勇气,继续绕开重点真假参半地解释道:“我去你的分担区画画……是因为我那天发烧了,脑子不好使,我平时不是那麽淘气的。我初三才转学过去,认识的人很少,当时有点无聊,就去高中部转了一次。”
“后来我高一的时候也是,那天路过沉市一中,就想着去给你高考加一下油,也不知道竟然真的能遇上你……我读的高中里大家看上去都不如你善良。”
听到这里,陆惟森忽然笑了一下:“从来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过我。”
“你人很好的。”江佑厘趁机偷抛出了一句很呆也很含糊的告白。
“在你这里好人的门槛很低。”陆惟森又问,“为什麽怕黑?”
“啊,这就说来话长了。”江佑厘慢慢地回答道,顺势聪明兮兮地谈起条件来,“一般人我都不和他讲的。你同意搬去我爷爷那里住的话,我可以考虑讲给你听。”
“江佑厘。”陆惟森轻轻叹了口气,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思索了一下,认真评价他,“你又怂又犟。”
他拉过旁边的椅子,轻按住江佑厘的肩膀让他坐下身,“是不是从小到大都很会撒娇。”
江佑厘怔了一下,落座后身体放松了一点,仰脸看向陆惟森,道:“我其实是很成熟地在和你谈判。”他抱着包正了正身子,抿抿嘴道:“但如果你必须看人撒娇才不拒绝,也可以理解成我在撒娇。”
陆惟森垂眸看着他,又缄默半晌,终于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搬吧。”
博弈取得最终胜利,江佑厘毫不遮掩地露出喜悦的表情,点头道:“好呀。”他眼睛亮了很多,端正地坐好道:“反正也是要打扫一下卫生再住进去的。”
万籁俱寂的夜,狭小的空间里,耳上的劣质助听器随着江佑厘轻柔又天真的语气发出滋滋的杂音,让一切显得有些失真和遥远,陆惟森便擡手摘下了助听器。
他拿过桌上的收纳盒,把助听器收进去,心里却莫名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不知道江佑厘的女友是喜欢他身上的哪个优点,是他的模样好看,还是他的性格纯粹。
“你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吗?”陆惟森问。
“啊……”江佑厘眨眨眼,望着陆惟森与常人无异的右耳提高了点音量,“不需要做什麽呀。不是说好了会让你付房租,又不是白住,和这里的房租交一样的数目就好。”
他又想了一下,补充道:“按月付,月末付就行,这个月快过去了,就不要交了。”
“不是。”陆惟森无意识地在手心里摆弄着装助听器的黑色小盒子,沉默了一下又不往下说了,像是自己也没搞清想说什麽。他把收纳盒放回到桌面上,转身走过去拿起刚挂好的外套又穿上身,“先送你回去吧,太晚了。”
即便屁股还没坐热,江佑厘听话地站起身:“我不用送,我打车回去。”
“外面黑。”陆惟森打开门,“我送你到主路上。”
“噢。”江佑厘咬咬嘴唇,很有礼貌地道了谢,又裹紧外套小狗崽似的蹭出门外。
巷子里吹着入夜后的冷风,周围看起来像极了燃尽木炭的火炉内部,漆黑又微微作响。江佑厘这次没有打开小手电筒,刚走了两步,被陆惟森扯住袖子从右边拉到了左边。
“你走右边讲话我会听不见。”陆惟森解释道。
江佑厘听到这句话登时又觉得无比难过,很想问到底发生了什麽,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他吸了吸鼻子,乖乖地“嗯”了一声,就沉默着走在了左边。
很快走到了当街的巷子口,陆惟森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给我你的号码吧。”
江佑厘马上说“好”,并双手接过手机把号码输入了进去,还很周到地自己备注好了姓名,怕江老头给自己取的名字有点小衆,陆惟森第二天睡醒起来不小心忘记了会感到尴尬。
最后他又拨通了一下,听到自己的手机在裤兜里嗡嗡地震动了几下,满意地归还了陆惟森的手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