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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上的画面是他自己杜撰的,是陆惟森擦玻璃的背影,以及站在陆惟森身边的他自己。窗玻璃上反射着午后浪漫温柔的日光,左边中间靠上一点的位置是一只没被擦掉的小象。
他把那两幅画撕了下来,和江老头留给他的煤油灯与银行卡收放在了一起——他床底的小行李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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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怀廷要求江佑厘向上社交,为他引荐了很多生意伙伴家年纪相仿的子女,希望江佑厘能够与他们交好,对日后发展有利,某种程度上也对程家的生意有利。
江佑厘可以毫不犹豫地对这件事进行简要评价,评价内容是“糟糕透顶”。他是江老头养大的小孩,实际上价值观念、爱好志趣、脾气秉性都与那些富家公子和千金很难相融。
所以即便他遂了程怀廷的心愿,去和他们一起吃了饭、滑了雪、骑了马、听了音乐会,也还是没能融入进去。
但那些人里,裴喜夏是不算糟糕的一个例外。因为她老爸近两年才靠干物流业发迹起来,所以她自幼的成长环境与江佑厘是相似的,同样对于上流社会的生活模式嗤之以鼻。
她留着利落的短发,戴着精致的耳钉,优秀、漂亮、洒脱而自由,像一只江佑厘在纪录片里看到过的生活在南美大陆上的查格尔鸟。
江佑厘很快和裴喜夏成为了朋友,但裴喜夏有一个爱好让他很头疼——因为初中叛逆期里当过几天小太妹,裴喜夏閑来无事很喜欢往酒吧里钻,也很喜欢喝酒。
在拿到了心仪的美洲音乐学院的offer以后,裴喜夏隔三差五地总在放学后约上江佑厘一起去一家名字叫做Reunion的酒吧里呆着,也不做什麽,只坐着喝东西和听歌。云里雾里地去了两次以后,江佑厘喝着无酒精的气泡水,默默观察出了一个了不起的秘密。
裴喜夏喜欢酒吧里的女驻唱——在附近沉市大学里读大四的隋芝芝,偶然在此惊鸿一瞥后一见钟情,正在展开强烈攻势。如此看来,他与裴喜夏的共同点好像又多了一个,更加适合成为朋友。
这天,裴喜夏一进Reunion酒吧就跑去了驻唱歌手休息区,去找她正在候场的芝芝姐姐。江佑厘习以为常,率先开始点单。
他点了一些常吃的甜点,给裴喜夏点了她钟爱的低酒精珍珠红甜酒加冰,轮到给自己点的时候,忽然想起今天室外气温低得他手脚冰凉,便不愿再喝加冰的无酒精莫吉托,点了一杯暖草莓汁。
在等待暖草莓汁的间隙,他掏出背包里的园林景观集尝试着看了几页,但因为白天啃了太多入门的专业书籍,思维过于饱和,不太能继续看得进去,遂作罢,翻出了包里另一本他一直随身携带的《小象斯莫》。
他随便翻开一页,页码是十六,上面的配文是:“小象斯莫看到了一棵好看的树,很像他以前见过的一棵。”
江佑厘擡手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听见托盘被轻放在面前的声音。他擡起头说“谢谢”,便看到了正俯身往桌面上摆放草莓塔和酒水的陆惟森。
“上齐了。”陆惟森对他说。
右耳戴着助听器、穿着黑色工作衫在酒吧做服务生的陆惟森,是江佑厘穷尽一生的想象力都不会偷偷去构设的画面。因为在他的概念和认知里,这绝无可能。
本该在培市大学计算机系鹏程万里的陆惟森、灼灼耀眼的陆惟森,为什麽会戴上劣质的助听器,落拓而缄默地出现在沉市的酒吧里。
江佑厘还想再揉一揉眼睛,但在此之前,他已经迷茫地小声叫了陆惟森的名字。
陆惟森沉静地看着他,低声回了“嗯”,下文却被兴高采烈小跑过来的裴喜夏叫嚷着中断了。江佑厘被裴喜夏激动地单手挎住胳膊,伏在他耳边说悄悄话:“我刚才抱到芝芝了,她让我抱了。”
江佑厘根本分不出脑袋来容纳与消化她的喜悦,也难以作出有效回应。他有几分局促地擡眼看向陆惟森,却见陆惟森目色深邃地扫过他们,而后拿着餐盘转身离开,步伐沉稳。
“小江你怎麽回事啊?”裴喜夏不满地推他一下,“我这都要革命胜利坠入爱河了,你怎麽跟个木头似的!你想什麽呢?!”
“对不起喜夏。”江佑厘抿了抿嘴,“我刚刚确实是在想别的事情。”
“什麽事比兄弟重要!”小姑娘拿过桌上的冰甜酒呷了一口,大咧咧皱起鼻子,“你说话啊,总是盯着人家新来的服务生小哥做什麽……哎?好像是有点姿色嘿。”
江佑厘缓缓合起漫画书,喉咙动了动,轻道:“今晚我不和你一起走了,你听完芝芝姐唱歌就先回,我要等他下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