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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免觉得有些悲苦，我是什么吃人的老虎，人人见了我都是这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好不容易左知言会与我撒娇卖痴，却是虚与委蛇想来拿捏我。
近来也不知怎么了，时常心气不顺，许是这日复一日的孤寡令我生闷，又许是母后反复絮叨太子妃的人选令我厌烦。
我下了朝被她叫去殿内，听她反复诉说那些我听腻味了的东西。
母后温温笑道：ldquo本宫还是觉得护国公家的好，虽说镇国公才是你亲外祖，但是他到底年迈了，你舅舅性情不堪，撑不起事来，还得靠你表舅，岚儿，你觉得如何？rdquo
我闷闷听着，说道：ldquo碧儿的身体，已经这般了，还嫁给我做什么？rdquo
母后噗嗤一笑道：ldquo你又不是为了娶她，不过是为了与你表舅亲上加亲罢了。rdquo
我阴沉着脸抬起头，问道：ldquo她自己愿意吗？rdquo
母后哑然失笑道：ldquo她当然愿意，能嫁给你，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rdquo她说罢幽幽叹了一声道：ldquo只是你父皇似是不满意，迟迟不肯松口。rdquo
我望着她脸上笑容，忽然觉得陌生极了，忍不住问道：ldquo母后，您问过我喜欢她吗？rdquo
母后笑道：ldquo母后不是一直在问你的意思吗？rdquo
我抿着唇望着她的眼睛，直至她眼底的笑意渐渐褪去，她敛起唇角的笑容，极其认真说道：ldquo岚儿，你近来是怎么了？娶妻求淑，谈什么喜欢？rdquo
我抿了抿唇，又问：ldquo那她喜欢我吗？rdquo
母后似是开始不耐烦，冷下脸道：ldquo岚儿，你是一朝太子，肩上扛着的是天下人的命运，你有什么资格谈喜欢？rdquo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道：ldquo儿臣告退。rdquo
母后动了气，于我身后冷冷道：ldquo岚儿，不要露出你软弱的一面。rdquo
我回首瞥了她一眼，径直离去。
我回到太子府，窝在书房里生闷气，本想抽个半日躲躲懒，一下午却有许多人来找我议事，我实在心烦，打发走了督罪司司史，趁着空离府出门。
等出了府，却实在无处可去，偌大皇城竟没有一处能让我安静待着。
我忽然想起卷宗库那傻子，总想再去试试他的本事，当即就叫李丛马车掉头去卷宗库。
到达卷宗库时已然夜黑，左行舟趴在桌子上似是在发愣，无聊地拨着自己的手指头玩，嘴里还嚼着一颗蜜饯，见了我来倏地站起来，似是害怕极了，又露出那楚楚可怜媚态天成的模样。
我看得来气，见他跪下也不叫起，亲自上楼拿了两册卷宗下来，随手递给他一册。
他慢吞吞站起来，抱着卷宗坐去一旁，像上回那般逐字逐句默读。
我坐在椅子里，托腮望着他，他明媚的五官映着幽幽烛火，晦暗看不真切，每每见他，总觉得心潮翻涌，原世人好色，我也不例外，那羞羞答答的模样时不时勾动我的心弦，我从来不知，这皇城里竟还有人可以貌美如斯，既有纯情，又有媚态，两者相融又显露出另一种气质。
他许是见我害怕，总也不看我，偶然对上视线也是惊慌失措。
我想与他说说话，却不知说什么才好，随口却道：ldquo知言近来如何？rdquo
左行舟缓缓转过头来，用茫然的眼神望着我，怯生生道：ldquo小人近来不曾见过他。rdquo
我见他又是那副怯弱的模样，气闷道：ldquo你看完了吗？rdquo
左行舟小声说：ldquo马上看完了。rdquo
我淡淡道：ldquo嗯，看完就写。rdquo
他忽然睁大了眼，迟疑道：ldquo全部写完吗？rdquo
我不明所以，蹙眉问道：ldquo你何意？rdquo
左行舟颤巍巍道：ldquo若是殿下不着急不如先回去，小人写完了明日送去太子府给您过目。rdquo
我难以置信道：ldquo你赶本王走？rdquo
左行舟忙不迭摇头：ldquo只是仓促写完字也不好看，这么厚一本要写好久呢，天色不早了，屋子里冷，小人怕殿下受寒。rdquo
我气恼无比，当真是个傻子，还真当我是来看他那几个破字！我恼羞成怒骂道：ldquo谁要看你那破字！别写了，滚过来！rdquo
他似是被我吓到了，眼眶倏地发红，又慢吞吞走近我，瓮声瓮气求饶道：ldquo小人知道错了，殿下不要生气了，不要打小人板子。rdquo
我闻到他身上那股清爽的皂角香气，他似是害怕极了，眼眶忍不住湿润，嘴唇微微泛着哆嗦。
我闷叹了一声道：ldquo不必写了，你把卷宗背给本王听，背错一个字打一板子。rdquo
他更是害怕，揉了揉眼睛，结结巴巴开始背，一连竟背了小半个时辰，突然就噤了声，沉闷半晌带着哭腔问道：ldquo后面还有几个字呀？rdquo
我看了眼身旁侍卫，那侍卫数了数道：ldquo还有三百七十二个字。rdquo
我幽幽看着他问道：ldquo如何，你是继续背，还是打板子？rdquo
左行舟揉了揉鼻子，小心翼翼问道：ldquo能不能分开每日打一个板子？rdquo
我见他傻气又可爱，忍不住想逗逗他，故意摆出冷脸说道：ldquo你说呢？rdquo
左行舟愣了愣，似是泄了气一般，认命跪在地上，俯下脑袋道：ldquo小人领罚。rdquo
我忽然觉得没趣极了，世上之人皆是如此，或是对我奉承，或是对我顺服，总无人能与我真心说笑。母后让我不许露出软弱，我安富尊荣，也该承受常人不能受的孤独。
眼前这小子装疯卖傻，故作憨傻来讨好，讨不得好便顺从认命，到底是左家养出来的孩子，和左知言一脉相承！
我打发了人都出去，声音嘶哑道：ldquo知言纳了姨娘。是你撺掇左无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纳了姨娘，你恨本王打了你四十板子，所以存心要与本王作对，只要你还活着一日，本王如鲠在喉。rdquo
左行舟目光怔怔望着我，眼底溢满了水汽，嘴里却半字不吐。
我沉声问道：ldquo你为何不说话？rdquo
他擦了擦眼泪，忽然哽咽道：ldquo殿下，小人能不能写封遗言再死？rdquo
我蓦地一惊，这小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说他是真傻，他又极其聪明，有过目不忘之能，说他是假傻，有时候总出其不意说些没头没脑的话。
我拧了拧眉心道：ldquo写吧。rdquo
左行舟脚步发颤走去写字，他死死咬着嘴唇，时不时吸一吸鼻子。
他写罢走到我面前，扭扭捏捏道：ldquo小人今次当差半月，应该有五十两月俸，若是能领，就一并赠与好友夏九州。rdquo
我拿过他手中宣纸，只写：存银五十两，藏于床底漆木盒内，赠与夏九州。
我气恼道：ldquo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本王要杀你，不是在与你说笑！rdquo
ldquo我知道啊。rdquo他揉了揉眼睛，稍许平静了些说道，ldquo太子殿下喜欢我二哥，必然不会迁怒于我家中父兄，既然如此，我都要死了，我怕你作甚，初见你，你就骂我是傻子，还让我学狗叫，上回又打了我四十大板，临死还要我对你低声下气，我心里不愿意。rdquo
我被他给气笑了，方才死气沉沉，如今倒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站起身骂道：ldquo本王何时让你学狗叫？你这臭小子成日里装疯卖傻，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怪不得知言说你喜欢搬弄是非，半点不曾说错你。rdquo
他缩了缩脖子，退后两步，怯怯又说：ldquo你喜欢他，他自然什么都是好的，你们的事情与我何干，都来拿我出气，自己犹犹豫豫不早些来提亲，等他纳了姨娘才来装深情，就会欺负我！还说我傻子，你才是傻子！哪有你这样喜欢人的。rdquo
我确实不曾喜欢左知言，可即便不喜欢，我也对他无比宽容，无比亲近，这十几年里，我自问不曾亏待过他半分，甚至将他捧上了天，我当他朋友，他又当我是什么东西，牟足了心机想从我身上捞好处，何止是他，这天下人又有谁真心喜欢我。为了高官厚禄，为了几两财帛，甚至可以装出对我用情至深的模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