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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木独山认为金曜对他的好感和那次沖动表白,都是因为金曜的年轻和不成熟,以及对他本性的不了解。如果金曜真的了解的话,一定不会喜欢他的。
就比如还在集团里的时候,有一次他和鸿哥的矛盾激化,他的一个把柄落在了鸿哥的手上。如果鸿哥把这事捅到了大哥那里,木独山多年的卧底计划很可能会彻底宣告失败。鸿哥威胁木独山,提出了很多过分的条件,其中第一条就是要他把金曜送到酒楼。
那时木独山才知道,原来鸿哥一直没放弃过打金曜的主意。没动静的那几年,或许是因为木独山的势力逐渐变大,鸿哥有些忌惮。而现在,金曜就像是他打了翻身仗的一个标志。从木独山手里抢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人,然后胡乱折磨死,死得越惨,越能彰显鸿哥的威势和气派,杀鸡儆猴。就像当年鸿哥手里的那只被扭断了脖子的可怜的小鹦鹉一样。
当年的那只小鹦鹉,也是木独山为了缓和与鸿哥之间的关系而送过去的。
鸿哥很大度地表示,可以让山哥考虑一晚,第二天清晨把人送过来就行。因为几年前,木独山就是在清晨把人带走的。
木独山一夜没睡,他反複思考着这件事的利弊。
他想了很多人很多事,想到了孙弘景的交代,想到了目前的局势,想到了未来的计划,想到了多年来为了端掉集团而牺牲的同事们和父母,想到了集团害死的无辜的人们……最后,稍微想了下金曜。
第二天清晨,木独山叫走金曜,说要带他去海边玩。金曜当时还在睡觉,看见山哥出现在自己床前时瞬间睁大了眼睛,立刻下了床。
金曜问都没问就上了车。他坐到后排后,发现山哥坐到了驾驶位,于是又跳下来,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就我们两个吗?”金曜高兴地问。
“对,就我们。”
“我老早就想去海边玩了,一直都没机会去。”金曜的兴致很高,“我听周大威说,这附近有一片沙滩很好看,可以堆沙子玩,还可以爬树摘椰子。山哥,咱们今天能玩多久啊,我不需要看场子吗?”
“我会派别人去的。”与金曜高昂的兴致相反,木独山一路上有些郁郁寡欢。
金曜虽然很好,很听话,很忠心,但他确实是个麻烦的小孩,木独山心想。一切会阻碍任务的因素都需要被清理掉,何况是现在这种时候,不能功亏一篑。
他闭了闭眼,又立刻睁开。昨晚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孙弘景在枪林弹雨里跟他说过的话反複在他耳边响起:“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得闭眼走到黑,放下没必要的情感。”
是的,闭眼走到黑,放下没必要的情感。木独山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他早该轻车熟路。心理负担当然会有,难过也当然会有,但……都没有完成任务更重要。
——可是,任务,任务!真的只有让金曜去送死才能完成任务吗?
几年前的清晨,他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要救出来的人,现在又要送回那个地狱。
金曜并不是一只鹦鹉,他是一个人,一个孩子,一个本该拥有未来的命苦的孩子。
木独山忽然一个急剎车。金曜差点被晃得撞上玻璃。
“怎麽了山哥?”金曜紧紧抓住安全带,“前面有什麽东西吗?”
木独山有点心虚地说:“忽然想起来今天早上还有点事,不去海边玩了。我得回去一趟,顺便把你送回去吧。”
“好吧,我听你的,去哪里都行。”金曜说,“其实我也没有很想去海边玩,我又不是小孩,玩沙子太幼稚了。早晨出来兜兜风也很好,你看天上的朝霞好漂亮,空气也很新鲜。”
“是啊。”
木独山转了方向盘,原路返回了。
后来,木独山无数次庆幸当初的那一脚剎车。但他也对此心怀愧疚和侥幸,还好金曜不知道。不然,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直到几个月后,在一次火拼里,金曜替他挡了一发枪子儿。木独山生气了,对他说以后不要这样。
“好。”金曜答应着,可木独山能看出,这小孩纯粹在敷衍。
木独山压着火气,不知怎麽的,忽然脱口而出:“你别傻,没人值得你拿命来保护。我之前差点想丢掉你。”
他本以为金曜会被这句话刺伤,然而,金曜看着他的眼睛,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的语气说:“可你一次也没有真的抛下我,也没伤害过我。”
“你只是不知道,上一次我说带你去海边玩……”木独山的话说到一半,心髒上仿佛有什麽东西越来越沉重肿胀,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了。他羞于把后面的话说出口,更不敢看金曜一眼,但他觉得自己必须得说出来。不然,他大概会被残存的良知折磨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