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管我,段嘉泽惨白着一张脸,因为失血过多导致他视野内的一切开始逐渐发黑,可是眼前的场景如同一场经久不散的噩梦,让他挣扎着也要自虐般的,去看,去骂,去求。
怎么就没个人去阻止这个人,那些平日里恨不得扒他皮饮他血的魔修是都死了吗,段嘉泽简直要疯了,他快要被一个可怕的认知折磨疯了他的生会用段焕的死换来,换而言之,这么多年过去,他段嘉泽还是和过去一样的无用。
事到如今,还要害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到绝境总会激发出内在的潜能,段嘉泽没有放弃的一直冲击经脉,终于在一切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时候感受到了一丝松动。那一瞬间,他的五指深深陷进土壤。
喘着粗气踹开伏在身上的人,段嘉泽撑着一口气翻身坐起,他已经被逼到忍无可忍。
他不会去等对方发现自己想做什么。
五指成爪,恶狠狠的朝丹田处抓去,段嘉泽本就是个狠的,对自己当然更狠,否则修为也不会进步得这么快了。如今心里有了决断,更是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段焕!
他活生生从血肉中掏出自己的金丹,举在自己与那人之间,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染成一片灼伤心神的红。段嘉泽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凝视着苏怀悠,同时一口气捏碎掌中的金丹,除了身体在那一瞬间的绷紧能看出些端倪,其余地方显露出的狠厉便如同这金丹不是他自身的心血般。
看见了没有,我就要死了,你救不了我,救不了。且留着你的仁慈,日后去救你真正该救的人吧。
不,苏怀悠声音颤颤,你的金丹?
事已成定局,段嘉泽反而有点不敢去看身旁人的脸。
就这样吧,自己顺理成章的去死,他活该继续做他的逍遥神仙。
对不起啊。
他想起最初进门派那阵子,师父待他小心翼翼,有一日他不开心了,夜里师父为了哄他便背着掌门,偷偷带他出来过节,那其实是他第一次过人间热热闹闹的节日,不同于门派的清冷规矩,段嘉泽永远不会忘记那天自己新奇又惧怕的抓着师父的手时,那人轻快莞尔的笑意。
曾经与师父一同放下的那盏河灯,也是他此生唯一放过的一盏河灯,上边一面写着祝嘉泽一生快乐永安,一面写着快点长大保护师父的墨字,水流飘啊飘,河灯活泼的打着旋儿,载着满满的祝福与心意流向天际,化为繁星,就好像他们真的能一直平平安安幸福一辈子。
所以我怎敢放你替我去见阎王
呐,说好了要保护你的。
我做到了。
不知不觉地,段嘉泽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哭他多年布置毁于一旦,笑他死到临头美梦成真。
可你说,这该死的老天爷怎么就这么爱作弄人呢,男人濒临破碎的身躯挫败地砸回尘土里。
想他百年前是遭人遗弃的孩子,现今临近死期,段嘉泽倒是想开了,死起码也死得干干净净,当年是师父给了他生,现在他死,自然也该叫人家亲眼瞧着,残忍是残忍,可也好叫人断了那份念想不是?
生的气息在段嘉泽身上飞快的四溢而出。
是啊,他快死了。世上没有人能救一个一心向死的人,多好啊。
苏怀悠茫然无措的跪在尘土里,纯黑的眼瞳中散开零碎光亮,他在看着段嘉泽,又好像不单单只是在看他,整个人的状态如同噩梦初醒: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顾脑海中系统警声大作的提醒,也或许早已听不见了。苏怀悠跌跌撞撞的爬到段嘉泽身边,轻轻伸手擦拭男人的眼泪,揪着一颗心,难过又困惑的问他: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苏怀悠的皮肤表面突然出现亮蓝色的电流闪动。
轰隆
世界崩塌。
艹!一个人影突然凭空冲出,顶在最前方凭空撕开一道口子吸走碎石砖瓦,与此同时掀起一个以自身为中心的圆形屏障,护住身后的两人,不要再继续了,快走。我的能量罩护不了多久的,这里已经形成严重的失控乱流。秦缈!带他走!
苏怀悠知道自己又成了灵体,可他一时顾不上身边的突发情况,他的瞳孔内闪过无数色彩。
一幕接着一幕的画面自眼前凌乱划过,如同旁人慌张之际硬塞给他的五彩走马灯,明明陌生至极,却又致命的吸引人。神经像被锯条割据般的疼,可苏怀悠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最终画面堪堪停住,定格在最后,也是最初。
那一丝微弱的白光,源自画面正中央,扑闪扑闪的,像是飞蛾的翅膀在不断拍打,细看才看出那其实是一个人的眼睫。
乱入的记忆里,也有一只素白的手握着箭,那只手上还戴着枚眼熟的储物戒指。他的目的并不友好,因为那只箭在随后的画面里,冷冷的没入了血肉之躯,是他亲手给徒儿插上的箭!
苏怀悠打了个冷颤,这个画面他看着感觉很熟悉,甚至在箭尖抵上胸口的那一刻,他的手指就不自觉的虚握成拳,小臂绷紧,坚定且目标明确,仿佛与这份记忆的造就者感同身受。
画面一页页翻过,在另一个世界里,浑身浴血不再动弹的少年被人抱起,紧接着画面一转,有人靠近,两人似乎吵了两句,不欢而散。再后面段嘉泽的灵魂被人为抽离出来,画面拉得太近,苏怀悠皱着眉,看得不太明白,但他注意到了,那个世界的段嘉泽,灵魂上竟也刻有灵鱼纹,至于面容倒是一点都不像他的肉身长相。
苏怀悠看着外力将那半透明魂体拉扯出来,一根手指笔直的点在魂体头上,灵鱼的纹路渐渐淡化,一勾一划飞快消散在空气中。灵纹轻而易举地就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苏怀悠大脑嗡嗡嗡的一片混乱,这画面对他而言无疑是冲击力巨大。
怀悠
谁?苏怀悠问。
一片死寂,仿佛那声轻唤只是他的幻听。
在这之后画面便没了动静,仿佛记忆的主人也在安静凝视眼前的灵魂。魂灵毫无所动的阖着眼睑,苏怀悠忍不住以一种探究的心态观察对方,结果对方似乎有所察觉,睁开双眼视线一抬,对上的瞬间,苏怀悠头皮一麻,这一眼隔着生死,隔着时空,翩若惊鸿。
苏怀悠甚至产生了一种恐怖荒谬的错觉,仿佛下一秒就能从那对灰暗的眼睛里看到什么极度糟糕的事件发生。
不要看了,不要看了,不要再看了,耳边不断有声音大声命令着他。这是为什么,苏怀悠捂着头,挥开不知道是谁伸来的手臂,推开身前阻碍,疯狂之下,一头跌进脚底的数据乱流。
人影被眨眼吞没。
嗡
乱流中漾起一圈涟漪,如同一滴水坠落沸腾的油锅,顷刻间安抚了危险因子。
直到三秒后数据开始出现飞速倒流的诡异现象,才叫人恍然领悟,原来不过是风雨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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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古色古香的客栈中,来了一位面容俊逸的公子。
公子挑了间偏僻的房间,付了钱便独身一人回了房间,周围也没个侍从跟着。
大厅内的人看了两眼便收回了注意力,觉得人嘛俊是俊,但少了点精气神采,还不如他们城内的风流才子。
入夜,房中烛火一阵摇曳跳动。
师弟啊,假装路过附近的人来了,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找那孩子,真的不打算回门派了吗?
嗯?掌门师兄怎么来了。苏怀悠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个笑。
今年的好苗子有不少,我带他们去枯荣道,发现你也在这一块,师兄就想顺道来看看你。你又不怎么回门派,门派里现在除了我们这群师兄弟,也没什么可供你牵挂的了。前不久,你三师姐还说你是连师门都不要了,过年过节都不来个消息。
苏怀悠背过身去挑烛花,慢慢道,行吧,我今年过年回去一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