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让他吃惊的人微微侧头,冷静的眸子往柯纯身上一扫,只点了下头,又转过头去集中作画。
柯纯万万没想到会在天台看到薄亦然,而他更没想到的是薄亦然居然在做一件和他的气质完全不符的事情。
这不由勾起了柯纯的好奇心,他把目光放在了那幅画作上,就一眼,就深深锁住了他的视线。
不仅仅是薄亦然的画技精湛,更在于画中的场景让柯纯寒毛直竖。
画面上是两个在接吻的青年,正对观者的青年赤身裸体,头上插满了管子,好像是在对他的大脑进行控制一般。而另一个青年是一个背影,衣冠很整齐。
这不是两个人在亲热的画面,这是一场实验!
这是柯纯的第一反应。
而更让他奇怪的是,被实验的青年长得十分眼熟,柯纯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张脸。
这是一张十分清秀的面庞,细长的双眼、俊俏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面颊带着羞涩的红晕,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这一个吻中。
柯纯盯着那张脸看了好久,甚至忘记了害羞。
这时,薄亦然忽然回头问:怎么了?
柯纯有些尴尬,他收回视线,随便找了个话:你画的真好,学过?
薄亦然唔了一声,收起画笔,好像打算撤退。
柯纯有些着急,连忙问:这画的是什么?又艺术又科幻,很奇妙的感觉。
一个实验。薄亦然答道。
柯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关于情绪的实验?
薄亦然停顿了下,马上道:差不多吧,一个研究爱的实验。
他是谁?柯纯指着那个眼熟的青年问薄亦然。
不想被薄亦然瞥了一眼,不咸不淡地回答他:梦里的人。
这听得柯纯一头雾水,那么说这个实验也是梦里的?
他把疑问问出口,却只得到薄亦然模棱两可的回答也许吧。
说完这三个字,薄亦然就揭下画作收入包中,然后架起画架准备离开。
柯纯赶忙叫住了他:这个游戏,你怎么看?
薄亦然放下画架,反问道:你怎么看?
这是错误的,包括这个游戏,还有卡片上描述的实验,以及你画中的实验。没有人应该成为实验品!柯纯说得很坚决,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薄亦然的表情,然后他发现这个男人脸上波澜不惊。
他彻底捉摸不透薄亦然的心思。
也许只有你这么想。薄亦然冷冷地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表达自己的观点,柯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紧接着问:为什么?
世界的法则是弱肉强食,从古至今从来没有改变。
所以才会有社会,社会倡导的是人人平等。柯纯激动地反驳。
薄亦然却滑过一抹冷笑,悠悠念了一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完,锐利的眼神投向柯纯,你还觉得是平等的吗?
柯纯咬了下嘴唇,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诗是古代的诗,可阶级的参差在现代社会中也频频可见。
一边是开着几百万豪车的少爷,一边是拿着扫帚扫大街的环卫工人。
一边住着五星级宾馆套房,一边挤着青年旅舍的十人大间房。
一边张张口万人响应,一边磨破嘴皮也只孤身一人。
世界的参差充斥着生活的角角落落。
利益驱使,可以让人活得不像人。
现代社会是病了,可是那个冷冰冰的未来又是正确的吗?
柯纯怎么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你不想拥有永恒的生命?无上的权力?巨大的财富?薄亦然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柯纯没有想过,他只要能每天开心地活着,那就够了。将来的事,他好像并没有仔细地想过。
那么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薄亦然又问。
柯纯被带进了对方的节奏中,下意识地回答:想要唱歌,唱给喜欢的人听。
薄亦然摆出了一如所料的样子,语调轻轻一挑:不还是想要?
柯纯一愣,没理解薄亦然的话中之意,但对方并没有解释的意思,扛起画架离开了天台。
柯纯独自走到天台边缘,眺望那绵延的峭壁,感觉自己正被深深地吸下去。
他的脑中把进入城堡第一天到此刻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却好像过了几生几世。
他当时报名参加这个节目一是被大学同学起哄怂恿,一是自己确实也想要学习唱歌,抱着如此简单的心情,柯纯踏进了这个深不见底的黑圈。
他以为自己会一轮游,没想到第一轮的舞台竟然发生那种事情,卢有易的事故送他进入第二轮。
那之后,城堡里的一切都变了。
他跟着兔哥他们进入地下室,发现了那个可怕的房间,还险些被关在里面。
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让他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好好整理自己的感情。
习文耀失踪、与郎秋结盟、最后的欢送会、处刑室残忍的画面、缺德的猫捉老鼠
这些事件就像一个个漩涡,把柯纯卷往更深层去,让他无暇去想那个最原始的问题欲望和选择。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
所有的人都在为自己的人生做着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每一个选择必然会有其对应的结果。
蒯安和为了他的母亲选择了成为节目组的托,所以他不在乎其他人会如何看他,这是他放弃的东西。
简虹为了自己成为最亮眼的那个人选择了偷袭柯纯,失败以后他完全释放了他的情感,因为这是他要承担的后果。
费正启选择继续站在简虹身边,为了不让他继续走错,他知道这无法让简虹很快接受他,但他不在乎。
所有人都十分清晰自己的行动和目的,就连让柯纯膈应的耿言彬,他的眼中只有利益,为了利益他什么都能做,甚至不惧死亡。
那么反观柯纯自己呢?
他太在乎别人的感受了,以至于自我被挤压在了很小的角落里。
刨去他人的因素,他到底想要什么?
一阵冷风刮过,柯纯觉得脸颊有如被刀割一般的痛感。
凉意从脚底心直窜至头顶。
而胸腔中却有一个小火苗,慢慢地燃烧,热度一点点蔓延,一种呼之欲出的冲动似乎要撑开他的身体。
想要,赢。
原本被隐藏在意识下的东西越来越清晰,膨胀开来,让柯纯自己都大为吃惊。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随遇而安的性格,只要有人带队,他肯定就跟在后面的那种。
这个发现重重敲击着柯纯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