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蒙活了下来,阁楼里的孩子们也活了下来。
刚好有一群结束大麻聚会的青少年路过,砸开门冲进去把达蒙救了出来。而阁楼的孩子们砸碎了窗户,在人们的帮助下全部成功逃生,只有房子烧得面目全非,也恰好掩盖了我针孔摄像头的痕迹。
只有我和达蒙的孩子没能活下来。达蒙被人们救起来的时候,已经失血到深度昏迷,医生用钳子把那大得可怕的死婴拽出来的时候,堵在子宫里的血哗啦啦地全喷了出来,医生拼命地输血止血,差一点要切除破裂的子宫,不过最后还是成功止住了血。除此之外,达蒙被踩断了四根肋骨,有一根把肺扎破了,他的腰椎也裂了两节,两条手臂断了一条裂了一条,全都钉上钉子固定好。他身上都是血痂、淤青和缝合口,像个真正的破布娃娃,没有完整的身体,也没有获得别人的爱。
而杰森是在四条街外的路灯下被发现的,那时候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后来因为故意伤人被暂时扣留在警局,等待判决。
这一切的事情,都是我作为克拉克一家的朋友出现在医院后被一点点告知的。达蒙是个孤儿,杰森的父母都在秘鲁,而我就是和他们关系最好的人。
我寸步不离地守在达蒙病床前,看着他虚弱地昏睡着,我还掉了几滴眼泪。我配合护工帮他清洗头发和身体,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身上的伤口,轻轻擦拭他苍白的皮肤。
我也去看过杰森,他被关在警局,懊悔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和之前魔鬼的样子大不相同。他一边扇自己的巴掌,一边又可怜兮兮地问我是不是达蒙早就嫌弃自己所以才找了别人,然后又心如死灰地说达蒙一定不会原谅自己了,最后哭着求我帮忙照顾达蒙和孩子们。他简直精神分裂,看得我想笑,我强忍着才共情地眼泛泪花和他道别,转头忍不住嘴角上扬。
菲奥娜喜欢小孩,她和儿童协会最近一起照顾克拉克家的孩子们。我看她似乎不太擅长的样子,突然怀疑她嘴里的那个女儿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总之,我回到了医院,守在达蒙这里,大约是在达蒙入院后的一周,他终于可以有意识地长时间清醒过来。他睁开那双睡了太久的眼睛,立刻就对上了我的脸。达蒙缓了很久,好像在回忆一切,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的,忽然掉下眼泪。我马上过去拥抱他,他瘦了很多,身上的骨头像伦敦的石板路,又冷又硬。
“我们的孩子呢?”达蒙小声问。
“别想这些了,亲爱的。”我安抚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达蒙浑身发抖,可能是冷,也可能是疼,但他又快速平复下来,疲惫不堪地闭上眼睛。
我用最和缓的方式把家里的情况都和他说清楚,又简单和他讲明了他的身体状况,达蒙没什么反应,但是我知道他都听见了。我看着穿着病服的达蒙,因为消瘦好像融化进被子里,虚弱的病容如同珍珠蒙尘,心里痒痒的,但又总觉得很遗憾——我对他最强烈的激情似乎都在冷眼旁观他受虐难产的濒死体验中消耗掉了,连最佳观演者杰森也进了警局,而达蒙几乎没办法再怀孕,一切都有点索然无味。
杰森和达蒙离婚的话,杰森有犯罪记录,达蒙没有收入来源,孩子们大概率会一直在儿童保障中心被收养。一旦达蒙和我在一起,那这些对我而言吵闹又麻烦的小不点儿们都会来到我的家里——上帝啊,从前我对着达蒙激情表白的时候,我说的可是“给你钱”,又不是“抚养你的孩子们”,那时候我还笃定孩子们一定会判给杰森呢。
我在心里恶劣地构想着,时不时又反驳自己肯定做不出这么人渣的事,然后被自己的伪善微微感动。我低头看着达蒙,轻轻亲吻了他苍白的手背,对他快速说:“亲爱的,你大概至少要住院两个月,我已经给你聘请了最好的护工,期间会一起陪着你的。至于我,真的很抱歉,我马上要去墨尔本参加学术进修,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亲眼看你,但是我一定会给你打电话。照顾好自己,好吗?”
达蒙忽然睁开眼睛,哀求似的看着我,他急促地喘息起来,肺部发出风箱的声音。
“威廉姆,不要走……”达蒙咳喘着求我,他没办法支起上半身,一动就疼得冒冷汗,低下头缩成一团。
我居高临下看着达蒙低垂的,好像透过此刻看到他的一生。虽然我是个冒牌心理医生,但干的时间久了,还是会犯点不专业的职业病。比如我突然想到,抛却色欲视角,达蒙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我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很温柔,很热情,彬彬有礼,和我伪装出的绅士格调相差无几。他是孤儿,但我并不知道他从何时失去亲人,或许在学生时代,也或许更早,总之他一定在心理成熟前就失去了很多东西,不然也没道理在大学被杰森那种孤立霸凌的小把戏骗取婚姻。他惊人的漂亮,因此至今绯闻缠身,大概率曾经也因此受到很多伤害。这些意外的或蓄意的伤害叠加在一起,让他病态地患上了分离焦虑,又恰好投射在怀孕生育这一方面,使他不仅从精神上、也从身体上持续受损。我不确定他是否甘愿承担这种损害,如果是,他或许自暴自弃地走在一条自毁的道路上,而我只是站在他身后,成为了把他一次又一次推下楼梯的幕后黑手。
我呵呵笑了两声,不舍地抚摸他的金发,往他的枕下塞了一沓现金,然后和他道别。
门外,菲奥娜戏谑地看着我,用口型比了个“骗子”,我没理她,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机票,塞进她手里。那是从伦敦往巴塞罗那的一张机票,日期是三天后,我希望这个疯女人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但菲奥娜当着我的面把机票撕得粉碎。
“我不走,”菲奥娜撩拨自己的栗色卷发,“我陪着达蒙,这个可怜的孩子。”
“好,你倒变成热心肠了。”我摊手,“克拉克家的事上了小镇新闻,我劝你最好不要对达蒙下手,他可不是默默无闻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当然不会,我早就不那么做了,”菲奥娜突然贴过来,在我厌恶地躲开之前,她迅速摸了一下我的后背,“你身上的旧伤疤还会在下雨天发痒吗?”
我冷冷看着她:“恶心。”
“其实我回到英国,就是想找你道歉的,威廉姆。”菲奥娜垂下眼睛,“人总是会在欲望的支配下一时冲动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而我已经可以正视我的后悔,希望你也不要因此错过你爱的人。”
我狐疑地看着她,并没有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从墙边拿起我的雨伞,匆匆走出医院。
我的确去了墨尔本,但是去度假。
离开了阴雨连绵的英国,来到南半球阳光明媚的澳洲,找了个海滩疯狂冲浪,简直乐不思蜀,完全把要给达蒙打电话的事忘得精光,而且因为我暂时换了电话卡,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我。
我在海滩上有非常多艳遇,被穿着比基尼的漂亮女人拉去帮忙涂抹美黑油,教几个男高中生踩浪,还差点被一个性感的意大利老男人灌醉去开房。不过恰好我最近身心健康,清心寡欲,不想乱搞,所以总是浅尝辄止,只享受认识新的朋友。
我逍遥自在,只有非常偶尔的时候,一些念头会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海鸥从风中掠过,张开它们黄色的喙啄食水里的鱼,海浪层层叠叠地往沙滩上冲,留下密集的白色泡沫,我从沙子里挖出一颗光滑的鹅卵石,一甩手就扔进海里,天空被乌云爬满,淅淅沥沥下起雨,水天相连,蒙蒙的灰蓝色。
阴天的大海,像他的眼睛。
而我不知道的是,在另一边,达蒙被病痛折磨得精神涣散,他再一次拨通我的电话却无法接通的时候,用床头的水果刀狠狠削向自己的手腕,幸好他因为骨折难以用力,伤口也并不太深。每个难以入睡的深夜,他的皮肉骨骼和内脏都疼得使他颤抖,却因为虚弱不能摄入更多的止痛药。恍惚的幻觉间,他似乎还怀着自己和威廉姆的孩子,憧憬着未来的生活,而意念一闪,他又看到自己无助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下全是鲜血,遭受着难产的剧痛。达蒙终于回过神来,他意识到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而自己的身体里只有一个残破的空荡荡的子宫,他无声地落泪,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回到英国已经是半年后。
我也没想到自己在外停留了这么久,离开墨尔本之后,我又去了新西兰,然后周游马来西亚、泰国和印度。我无休止地在外跋涉,让新鲜的信息不断冲击我,也许是出于逃避的心理,我猜,逃避小镇上发生过的一切。
可是一切事情都会有结果,我基本上花光了带出来的钱,重新坐上长途飞机抵达欧洲。我飞机上,我睡了一觉,所有我曾经最熟悉的事情像潮水般涌来,这半年来我都快忘了我干过什么混蛋事,简直像个真正的善人而梦里,是我年轻时候和菲奥娜糟糕的婚姻,是我被关在地下室遭受无休止的虐待,是我逃到小镇上非法行医多年,是我勾引克拉克夫人与我苟合并瞒天过海,是我像个阴沟里的臭虫窥视着达蒙的生活,是我见死不救、欺骗了达蒙然后逃之夭夭,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
其实,大部分时间,我也想做个健康快乐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