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皎幽绿的双眸里掠过一丝茫然。他是跟着宁和学了几个字,读了几页书,这几日也能?寻常说?些话了,但句子一长,却还是听不太明白。尤其?宁和还顺口引了两句孟子中言,就更叫蛟难懂了。
宁和也反应过来,一边引他去挑法衣的,一边顺口同他解释了一番:“这话的意思是说?,提前做预防,才能够避免在祸患到来了之后悔痛伤心……”
放法衣的架子足有好几排,有金丝银线、珠玉以饰华丽非凡的,也有素净淡雅多绣暗纹的,宁和也看不出哪件好,便让宁皎自己取一件。
宁和说?话,宁皎通常是不会反驳的。他在几个架子间走了一圈,手里拿了件纯黑的、同他如今身?上穿的瞧着别无二致的回来。
宁和看了失笑?,心道却也是蟒兄会选的风格。
虽然已经十多年过去了,一人一蛇也早已与?从前不同。但看到宁皎,她心里想?起来的总是那?日在村里头,她久别归家,掀开米缸,乍然间见到的那?尾双瞳碧绿的大黑蛇,与?她朝夕相伴多年的“蟒兄”。
宁皎把这法衣拿回来给宁和看了看,见她没有说?什么?,就当场穿上了,就穿在他那?件黑袍子的外头。好在法衣都是外袍制式,再披一件也不显得突兀。
他选完了,还剩宁和的。宁和低眉想?了想?,对宁皎道:“阿皎,你可要寻一件武器?刀枪剑戟不拘什么?,有件趁手的,也方便些。”
“无须。”宁皎拒绝了,这回语气更为笃定,说?:“我有鳞有爪,更有绞杀之能?,用不着那?些。”
也是,阿皎蛟躯如此强健,若硬要学人用刀剑,也许反而妨碍。
“既如此,”宁和道,“那?我就选一瓶丹药罢。前路莫测,以备不时之需也好。”
这屋里放丹药的架子多得很,宁和一瓶一瓶的把名字看过去,谨慎对比几番,选了瓶看起来像是伤药的。
碧蓝色的细口小瓷瓶,瓶子上写着“春灵回脉丹”。宁和拿起来的时候,还偷偷拢在掌中摇了摇,觉着里面约摸是有好几颗的。
这就好,多些也够用。她心想?。
拿了东西,二人自然就要出去。宁和一边小心地把这小瓷瓶装进自己的乾坤囊里,一边想?起来问宁皎道:“说?来,阿皎,你是怎么?跟那?青衣前辈走到一路的?那?日失散,你和熹追如何了?”
这话她方才见面时就问过,只是宁皎当时没回答,后又有那?青衣道人插话进来,便没继续下?去。
宁皎说?:“那?日我从石缝里出来,不见你,只那?祁熹追在外边。她看见我,问我你在哪儿。我发觉你不见,自要去找,她却拦我,不叫我走。”
他神色漠然:“我俩打了一场。”
宁和:“………”
宁和面露苦笑?。也不是想?不到,以阿皎和熹追的性子,还真是一点也不奇怪。两个都不是好脾气的,有她在时还好,若剩他俩单独相处,怕是过不了一时三刻就要闹起来。只是没想?到能?这么?快,她才刚不见,这就能?直接打起来。
“这……”她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们这又是何必。还在青云顶中,怎么?就能?动起手来。没受伤吧?”
“二者相搏,哪有不伤的道理。”宁皎说?,绿眸中掠过一缕戾气:“她也未曾好到哪去。”
宁和顿时一惊:“这,你俩还打伤了?伤到何处了?”
她伸手拉了宁皎的胳膊一下?,把人拉到面前,想?要查看一番。
宁皎没有反抗,顺着她的力?道转到她面前来,口中说?道:“已过去许久,早已好了。”
宁和闻言动作一顿,面上微讪,也是,她忘了,这都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便是有什么?伤也该养好了。
她放下?手,理了理袖子,叹道:“你呀,当少与?人争些。若无必要,些许小事?便是争赢也好,争输也好,都不过徒添一腹闲气罢了,何苦来哉?有这空当,多读些书,又或者多修行片刻,岂不更好?”
宁皎微微垂目,说?道:“我知道了。”
这种事?,二人对错实难说?清,事?情已过了许久,熹追也不在这里,宁和便也不再多说?,又问道:“后来呢?”
“祁熹追走了。”宁皎说?,“我本想?回去找一找你,只是此处许进不许退,便只得在原处等。直至青云顶将关,这青衣道人有一日忽然出现,问我缘何在此不前。我说?在此等你,他便让我跟着他。”
宁皎面色一贯冷然,宁和也都习惯了,没看出什么?。但其?实他没说?的是,那?青衣道人出现的时候,问完先是嘲笑?了他一番:“古有刻舟求剑,你是刻地寻人,她既不见了,又过去这么?些日子了,你原地等着又有什么?用?你这小蛟,刚修成人身?没多久罢?还不太灵光,不太灵光啊!哈哈!”
若不是听他说?除了跟着他,自己绝不可能?寻到人,宁皎是说?什么?也不愿意跟他走的。
第八十章
这是宁和生平头一回见到?这样清澈的水。
蓝天之下, 那透明的水体澄澈得没?有任何颜色,每一缕波纹都精灵可爱,好似这世上?最剔透的翡翠。一眼?望去, 那池中几乎是空的, 池底下的一分一厘都在晴朗日光之中纤毫毕现。风和着?水气送入肺腑, 直叫人心旷神怡。
在走出殿门前?,宁和从未想到?能见到?这样的一幅场景, 毫无防备,一时只?能呆立原地。
这回的弟子殿是在一处山崖上?,宁和在殿中时还未察觉,只?觉得外头光线像是颇为明亮。走出来,两侧先是有段山壁,既高且窄,几乎有点像是先前?的万刃锋一段,但?要?宽一些,也短得多?。出口处就在百十步外,能看见有天光洒满,晴空万里。
一行人走在岩壁中间, 宁皎向来是无问不开口的,青衣道人漫不经心的, 坠在最后面。宁和心神系在前?方, 只?想快些过去, 也没?有说话的兴致,于是一路沉默着?。
等终于走完这一段,转过角来, 便一下走进光里。豁然开朗,一抬眼?, 就撞入这汪池水。说是池,其实说湖也可。这水面之宽,前?后有数百丈,只?是水浅,因清澈见底,所以一目了然,人走进去也大约只?没?到?胸口,又觉得用池更恰当了。
这是一片山崖,三面绝壁,只?这一小块平地,平地上?嵌入了这样一汪池水。
但?这水却绝不是最引人注目的,人从转角走出来,第一眼?看见的一定是水中间的那棵树。
那是一棵极为巨大的树,宁和从未见过这样大的树,树身之粗,恐怕非数百人不能合抱。高逾数十丈,擎盖如?伞,好似那天际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