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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若站在最高的位置上,很多事情做起来便容易得多,届时你大可以放手栽培有能之士,有人替她们撑腰,必然会出现惊才绝艳之辈,走到高位。”
这番话就像兜头浇了她一盆凉水,一团乱麻的思绪逐渐清明。她骤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些年除了筹建书院,便一心在国子监钻研,却忘了分析朝堂格局。
如今的大齐虽说称得上焕然一新,可终究没有女官能握到实打实的权力。
但……
“可是后宫不得参政。”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鱼言哲就打断了她的话:“为何不能参政?”
她眉心蹙了蹙,不懂他这话是何意。
“历朝后妃不参政,说到底不过是君王害怕后妃与母族联合,架空皇权,也就是常说的‘一国不存二主’。”
她眸子亮了亮,心里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可我们鱼家如今只有你在朝为官,爹是前朝旧臣,少煊在江湖厮混,必然不会出现外戚专权。”
凉风穿过缝隙,烛光微晃,照亮了她面上的为难。
“可是父亲,权力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历史上多少帝后夫妻因此离心,枕畔之人成了最熟悉也最提防的存在。”
默然半晌,说出了最害怕面对的一幕:“就算我跟他能不离心,可权力制衡必然会将我们推到对立面。”
她的声音透着苦涩:“少时情深至夫妻,若是因为权力走到相对无言,甚至刀剑相对的一天,岂非太过悲哀。”
这透着些悲观的话却让鱼言哲笑出了声,鱼听雪不解地掀眸看他,反复回想着自己方才有没有说错话。
无果。
鱼言哲笑了许久,直到她有些沉脸,他才问:“何为夫妻?”
她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问,但还是认真想了想:“少时相识,相知,相爱,自愿缔结两姓之好,成为夫妻,自此一体。”
他点头称是,神色是少见的认真:“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历史上的帝后很多,可能称之为夫妻的,少之又少,他们更多的是势力的联盟,他们是对方的皇帝、皇后,却并非丈夫和妻子。
“真正的夫妻不会为权反目,因为在名为欲望的雄狮转醒之前,情意会先将其吞没。”
父亲说这段话的声音并不大,可字字清晰敲打在她的脑中,如古寺洪钟,悠悠回荡。
她微微睁大的眸子透着震惊,鱼言哲忽然抬脚晃了晃,有些得意:“新鞋子,你娘亲手做的。”
“什么?”她又有些不懂了,这是炫耀吗?可这并非母亲第一次给他纳鞋。
鱼言哲见女儿这般不上套,幽幽叹了口气:“如果我与你娘和离,可以坐上最高的那个位置,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吗?”
鱼听雪抿了抿唇,认真思索,可得到的答案是:不会。
在她的记忆里,父母几乎从未红过脸,他们不谈情,不言爱。可父亲的贴身衣物皆出自母亲之手,母亲爱吃的糕点永远是父亲亲自去东街排队买的,无论多晚,母亲总会替父亲留着一盏灯。
思及此,她弯了弯唇,轻声道:“不会。”
“这才是夫妻。”
微黄烛光下,年过五旬的男人想到了少时相爱,相扶到老的妻子,微沉的眉眼不自觉地变得温柔。
他抬手指着心口处,道:“不是身份,不是距离,是心。心在一处,才是夫妻。”
鱼听雪蓦地失了声,盯着父亲说不出话,喉间有些发哽。
鱼言哲将明黄布帛推到她面前,语重心长:“闺女,你们要做的,不是大齐帝后,而是真正的夫与妻。在真正的夫妻情意面前,权力,只会让你们走得更近,一致对外。”
她喉间哽得疼,猝不及防红了眼眶。
那天她的书房亮了一整晚,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
只是第二日的早朝上,仕途一片明朗的国子监司业鱼听雪上了一封辞官的奏折,而那位年轻的帝王沉默着盯了许久,直到眼睛都红了,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准。”
翌日早朝,未曾立后的景昭帝突然下旨册立鱼氏听雪为后,其中更言:
鱼氏为后,享帝王之尊,允参政议政,一应权力等同君王。
后世称其为“二皇并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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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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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晗筹备婚礼的速度很快,快到不禁让人怀疑他早就将一应事宜准备完全,只等心上人点头允诺。
在鱼听雪提出辞官的第六日,他就带着媒人上门了,而鱼氏夫妇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一步未差。
浩浩荡荡绵衍数十里的嫁妆自太安城西摆到了城东,谁不说一句“鱼家阔气”!
万里江山为聘,迎为唯一的妻,太安城的姑娘们谁不羡慕鱼家女觅了个好郎婿?
十月初八,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宜婚丧嫁娶。他们的婚事敲定在了那日。
遵着旧俗,新婚夫妇在成亲前三天是要避着不能见面的。鱼听雪本以为按他那个性子,怎么着都得来找自己,可时至成婚前一晚,竟都没看到他的人影。
她在奇怪的同时也不由感叹,如此耐得住性子,倒真是难为他了。
月笼轻纱,晓星闪烁。
那九天之时浮现的,又是谁的脸庞?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①。”
她的脚无意识地晃动,带动了秋千前后摇摆,呢喃出这句话后蓦然失笑。以前读着不觉如何,此时此刻,倒还真有了点感同身受。
带着期盼的等待,果然是磨人的。
“真是要成婚的人,这般思念他吗?”
鱼听雪嘴角的笑都还未收回,前方突然响起一道不大却清晰的声音,她循声抬头,院子入口处的屋顶上立着一道高挑的人影。
衣袂猎猎,墨发翻飞,正是万御之。
“御之!”
她惊喜地站了起来。本以为婚期略微仓促,她们都赶不回来了,谁知竟在成婚前一晚见到了她,如何能不惊喜!
屋顶上的人影翩然掠下,眨眼间到了近前。
她向前跑了两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万御之拍了拍她的背,慵懒的声音也染上了笑意。
“咱们的准嫁娘怎么孤身一人对月吟诗呢?”
鱼听雪嫩白的脸颊爬上红晕:“没有啦,坐着发会呆。”
见她眸光促狭,她有些招架不住,跨过一步看向院子门口,有些疑惑:“月娘和青音呢?没跟你一起来吗?”
万御之掀袍坐在石凳上,懒懒道:“她们半年前结伴游历去了,现在在南疆,赶不上了。”
见她神色骤然黯淡,她不由轻笑。
这姑娘在官场上如鱼得水,按理说该是个颇有城府的厉害人物,可在她们这些朋友面前,却从不掩饰情绪,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不过她们托我带了给你的新婚贺礼。”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她就又眉开眼笑,眸子亮晶晶地盯着她。
万御之解下背后的包袱放在桌上,随手倒了盏茶,指了指鱼听雪拿着的手札:“这是君月的游历见闻编辑成册,说让你拿着解解闷。”
手札很厚,记录详实,字迹端正秀气,一看就是认真整理的。
她宝贝似的放了回去,拿起另一个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当画卷的全貌尽数延展开时,惊喜到有些失语。
画中男子身着紫衣,斜倚阑干,眉眼含笑地望着一人,而那人却是个以狐狸面具覆脸的俊逸少年。
赫然正是她与拓拔晗在醉春楼意外相遇的那一幕!
“青音善丹青,这是她很早以前就给你们备下的贺礼,”万御之见她有些愣神,抬手在眼前挥了挥,“傻了?”
鱼听雪吸了吸鼻子,有些想哭。既为青音无价的心意,也为这被描摹至永恒的一幕。
“没有,特别喜欢,”她眼里还有着泪花,嘴角却是压不住的笑,“那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