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还有些疼,但是可以忍耐,顾言琛的后背依然挺得笔直。
他把手按在伤口上,捂唇低咳了几声:一点小伤。他感觉到雨渐渐大了,沈君辞的外衣已经淋湿了一片,他转头问他,怎么没和他们借把伞?
沈君辞的声音有些暗哑:等下我就和他们回市局了。这么一会时间,没必要。
顾言琛提醒:小心感冒。
沈君辞嗯了一声又说:我想亲自解剖这具尸体。
反正现在是我们队里的案子,都随你。顾言琛说到这里,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他试探沈君辞,你认识他?还是尸体有什么问题?
沈君辞低下头道:他毕竟死在我的面前。
顾言琛似乎是接受了他这个答案。
他忽然沉默,像是在想着什么。
看他没有去包扎的意思,沈君辞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顾队,你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雨水打湿了衣服,容易引起感染。
沈君辞仰头看着顾言琛,那人的薄唇微抿着,显然是在忍耐着。
他有些担心他。
顾言琛道:我等会就去。
那个位置的伤口难以愈合,不及时缝合会引起伤口感染化脓和各种并发症,造成弯腰吃力,引发腰间盘突出
沈君辞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他似乎有点犹豫,最后舔了下嘴唇还是说出来,将来会影响性生活质量。
顾言琛摆手:我去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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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等尸体运到市局,已经过了凌晨。
戚一安也被叫了过去,他今晚值班,在休息室刚睡了一小会,头发还乱着。
此时他一边帮着整理解剖室的器材一边看向沈君辞。
冰冷的解剖器材相互堆叠,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凌晨的解剖室安静极了。
沈君辞刚把淋湿的衣服换掉,他穿上了法医工作服,低头看着尸体。他的头发微湿,脸色苍白,就连嘴唇的颜色都淡了很多。
戚一安看着他这幅样子,觉得他比解剖台上的尸体看起来更加面无血色。
他建议:师父,你要不先去休息一会?
戚一安知道今天沈君辞已经连续工作了将近一整天,晚上又参与了抓捕,就算是铁人也扛不住。
眼前的尸体死因明确,解剖没有太大的难度。
戚一安又建议:要不让我试试?
沈君辞却神色凝重地看向解剖台上的尸体,开口道:不用了,你做好记录和辅助,我们开始。
他伸手按亮了上方的无影灯,灯光投射到了男尸的脸上。
尸体的双眼依然睁着,脑后的伤口还在滴答跌落着脑浆。
沈君辞的声音低沉,有些发哑:不知名男尸,年龄大约在35岁左右,身高一米七八,体重78公斤
他带着手套,划过男人的脸颊:右侧下颌处有明显红色胎记,身上明显伤势有三处,两处枪伤,一处刀伤,致命伤口在头部,死亡时间是今日凌晨13分。
沈君辞低头看着那片胎记,这样的胎记很难消除,位置特殊,可以伴随人的一生。
他也是凭借胎记认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只不过那时候,男人曾经站在他的身前,而他才是躺着的那一个
现在回想起那一晚,沈君辞的心跳还是有些急促,他握住解剖刀,划开了男人的身体。
手中的刀往下滑动着,皮肤和肉被刀尖划开一道长长的一字。
尸体的胸腔和腹腔里露出肌肉和脂肪,下方是新鲜的内脏。
他用止血钳拨动着那些器官。
这本是他无比熟悉的过程,如今却让他有点紧张。
沈君辞的心脏在咚咚跳着,冷汗一直在往出冒,身体里说不出来是哪里在疼。
不可避免,他又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像是他无法摆脱的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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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永远记得,那是六月十九号。
那天下午,他们穿着黑色的学士服,戴着方角帽,完成了毕业仪式,领完了毕业证。
校长给他们致辞,恭喜他们毕业,即将进入社会,成为栋梁之材。
他们拍好了毕业照,互相谈论着各自的明天。
有时候,人们会觉得长大是个漫长的过程,可其实有时候,长大只是需要一瞬间。
那时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的论文都写得匆忙,没有一点毕业的真实感。
很多同学的工作都找好了,有门路的去了移动和电信,有能力的去了华为,小米,他的工作却还没有定下来。
顾言琛中间给他发了个微信:为了庆祝你毕业,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什么,我请你。
他回绝了:今晚有个同学聚会。
他虽然和同学们的关系不算亲近,但是这是最后一次集体活动,缺席还是不太好。
顾言琛道:那好,回头再给你庆祝,晚上好好玩。
晚上的这顿饭有老师在,大家都有点拘谨和收敛。
吃完了饭,等老师离场,班长道:我们请老师的客花了三千多,还剩一千五的班费,我知道一家KTV打折,这个价格可以包个大包间,还带酒水。
有人问:什么KTV,怎么这么便宜?
马上有人接话:估计是新开的,就是割毕业季的韭菜,薄利多销吧。
这都毕业了,班费还等着退么?自然是要花光它!
走走走,一起去唱歌。
大家都有点没玩尽兴,有便宜的场地是件好事,他们分别打了车过去。
在路上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位年轻人打过来的:你好,请问你认识杨航吗?
他一愣:怎么了?
就在几天前,他刚刚见了杨航一面。
他问了杨航林向岚的死因,杨航答应他,会去自首。
对面道:我是杨航的侄子,正在处理他的后事,我翻到他的手机通讯记录,看到几天前你们有过联系。所以通知一下你。
去世?!忽然得到这个消息,他整个人有点懵,他是怎么去世的?
对面的人道:上吊,自杀。
挂了电话,他的大脑在飞速旋转,在这个时间,杨航死去,时间太巧了,难道是畏罪自杀吗?
还是说,又发生了什么?
他忽然想到自己犯下了错误,他不应该相信杨航的,杨航连林向岚都可以下毒,又会对他有多少情面?
他没有进入社会,带着学生的那种天真,面对痛哭流涕的老人,相信了他的迫不得已,也相信了他还有一分愧疚。
也许什么去自首,可能都是哄他的,转头杨航就把他卖了也说不定。
而杨航自己也被那些人灭口
他的心里有点不祥的预感,可是一时也想不清楚,这危险距离他有多近。
还没等他理明白,车就停了下来,同学们纷纷下车。
都到了这里了,他也不好说什么,怕扰了大家的兴,就跟着人流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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