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诱惑 作者:闲潭梦落月
第15节
手续办好,交接完毕,白愁飞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也准备离开,然而却在就要出门的时候被方应看喊住了。
“你当初费心争取的这些,还有想要逃脱的,就这样放弃……值得幺?”
看得出来,男人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开的口,看着白愁飞的目光也极其少见的闪烁不定。
男人想要得到那些关乎自尊关乎野心的东西,好不容易能握在手中,必然会万分珍惜。白愁飞猜到方应看会对自己的决定感到惊奇,事实上,他自己在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都觉得惊讶——因为下定决心的时候他没有半分的犹豫和不舍,他有自知之明,所以这是太奇怪的情绪。不过既然心里不会后悔,那么出其不意一下,也似乎没什么关系。
他摇了摇头,“你不会明白的。”
方应看眯眼,“我的确不明白,不明白,你究竟怎么想的。”
“我只不过是……”白愁飞看着他,吸了口气,放下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想通了。”
然后白愁飞离开,门板隔绝的那个空间后,方应看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
很多时候,他们把那些能够证明或者满足自己的事情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理所当然地忽略或者以为自己可以忽略另外一些。然而连白愁飞这样再骄傲不服输不过的男人,也终于在那样的现实前低了头。那么,是不是就证明,他们,其实一直是错的呢。
方应看神情复杂,逆着光背对窗户站在办公桌边,鬼使神差地拎起手机。
本来想趁着j影股价动荡分一杯羹的做法自然要停止,他吩咐完下属挂了电话,却迟迟不愿将手机放回去。
手机界面清晰地显示在电话簿,他一次次地按亮屏幕,等它灭掉,再按亮,再熄灭……反反复复。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却不知道应不应该顺从心意。
他从未这样优柔寡断过。
虽然在有桥呆了五年,但办公室里属于白愁飞的个人物品却并不多,他挑挑拣拣一个纸箱装了三分之一便搬起来,离开了这个代表了他为之奋斗的事业的地方,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白愁飞搬着纸箱出来,已经能听到有些小员工窃窃私语他要离开的事情。这种东西本来也没必要隐瞒,若是以前他还会在意这些人在私底下传些闲话,但现在的他显然不会。白愁飞像往常一样对着那些冲自己笑着问好的员工打招呼,一边向电梯走去。
然后,他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另一个熟人。
顾惜朝看到白愁飞过来,直起了身,上前走了两步。
白愁飞看着他,发现很久没见,这人愈发清减了,整个人的气质也沉郁了很多。他在心里叹口气,知道这又是一个惊讶自己放弃的人,也同样想通过自己来看清他们自己身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他其实很想笑,这些人就像曾经的自己,身在其中必然无法看清很多事情,彼此之间故事的开始和过程根本不同,结局又怎会一样,想要看清接下来的路如何去走,与其来询问他这看似惊人的决定究竟为何而做,倒不如打破自己给自己的禁锢,不要像他一样,等到想后悔了,已经晚了。
白愁飞在顾惜朝面前停下来,“我猜你会来找我。”
对面的男人不置可否,“有时间幺?”
白愁飞笑了笑,“我大概有半个小时留给你。”
顾惜朝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白愁飞却已经按下了电梯按钮,平静而自然地解答,“我的排骨汤还坐在炉子上,估计还有一个小时好,我不太放心钟点工。”
男人在一瞬间被他的理所当然震惊到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简直要怀疑眼前的人跟他认识了十几年的这个人是不是本尊。在顾惜朝的印象里,就算是十几年前的学生时代,白愁飞也从未为某个人做到这一步。
那一场车祸,真的改变了这么多么……
顾惜朝张了张口,还是决定把问题留到等下再问,正好电梯这时候也来了,两人便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有桥自然有自己的食堂,食堂对面还有个小咖啡厅,此刻正是上班时间,那里几乎没什么人,白顾二人选个角落坐下,顾惜朝要了咖啡,白愁飞要了茶。
到现在,白愁飞做出的任何改变,顾惜朝都能够不去惊讶了。
白愁飞闻着茶叶氤氲出的清香,低头细细抿了一口,然后看着顾惜朝的眼睛开口,“我很抱歉。”
对面的人显然是没有料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歉,顿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你和戚少商的事,”白愁飞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那张照片爆出来的时候我去找过他,告诉他为你好的话就为你的前途想想,”他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虽然是很老套的说辞,但到底起了作用。我没想到他那么快做决定,而且做得那么干脆,但……也大概能猜到他想怎么做,我没阻止他。”
顾惜朝从鼻中哼出一个冷冽的声音,“你要为他自己的决定而向我道歉?没必要。”
“不,”白愁飞把茶水放回桌上,“我之前始终觉得这样的决定对你们都有好处,所以无需解释什么,说那声抱歉是因为……现在觉得或许那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顾惜朝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视线莫名就失了远近,不知投在什么地方,但只有短短一瞬,他便马上回过神来,“无论是不是,他都这样决定了。而他的决定,与我无关。而且,苏总……”
“呵~”白愁飞摆了摆手制止了他,轻声笑起来,声音鼓动在喉咙里,有些闷,又有些愉快,还有些揶揄。他并没有接话,只是点了一根烟,默默抽起来。
顾惜朝握着杯子喝咖啡,透过对面袅袅的烟雾,看得到那个人眼中快速浮动过很多东西,很多的情绪,最后都归于平静。
自从戚少商走过,他的心里始终都很乱。他明白那个人是为了自己着想,然而还是免不了产生一种似乎名为怨恨的情绪——明明说认真的是那个人,现在轻易放手的却也是他。顾惜朝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纠结,所以在见到白愁飞之前,顾惜朝是想问他很多问题的,但现在,此时此刻,他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从何问起,甚至不知自己该问些什么了……
问戚少商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决定?那不用白愁飞回答,他自己也能猜到;问他们今后该何去何从?这种东西旁人本就没办法帮自己定夺;问他怎么能甘心放下一切?白愁飞摆明了告诉自己,现在他的世界,没有什么比那个男人更重要……这种转变究竟是如何而来的,他不清楚,不是亲身经历的人,大抵都不能完全理解他的退让他的放弃他的认输。
顾惜朝在心里问自己,你,要做到这些幺?
这一沉默就是好久,直到白愁飞一根烟都抽到尽头,两个人还是没人说话。
白愁飞按灭烟头,“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
顾惜朝没有说话,事实上他自己根本就不能确定。
对面的人又捧起茶水喝了一口,带着些笑意问自己,“你知不知道我和苏梦枕,当年是怎么回事儿?”
顾惜朝想了想,“当初听你说从学校搬出去 ,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想不想听听这个真实版?”
“……你讲吧。”
于是在接下来的大部分时间里,白愁飞将他们过往的那些复杂的故事说给了顾惜朝听。与五年里不断想要遗忘和之前在医院里那种痛苦的回忆不同,这次再提起,就未免多了些过来人的轻松,看着曾经的自己,会觉得可笑,但不会放在心上。
顾惜朝并不惊讶于他们那些故事的曲折,却在听得他已经放下了这些心结的时候觉得五味杂陈,不知道那样深厚的爱和刻骨的恨,连时间都没办法磨平的不甘和遗憾,终究在无常的世事面前被化解开了,该说,造化弄人幺……
白愁飞化了很久才说完,然后总结,“觉不觉得很幼稚?”
顾惜朝仍旧保持沉默。
白愁飞于是继续道,“人是要长大的,不能永远人性下去。使我们,把感情想的太复杂了。”
顾惜朝看着他坦然的目光,闭了闭眼,颇有些复杂地开口,“所以你回头了。”
“是啊,”白愁飞再次笑起来,又喝了口杯里开始变凉的茶,“送你一句老话吧,别真等到身后无路了,才想要回头。”
“……这算是警告?”
“不,这只是个建议而已,”白愁飞站起身来,“你的事情我已经都交给sais了,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她。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医院,不聊了。”
顾惜朝没动,两人也没有告别,白愁飞搬起自己的纸箱子在顾惜朝的视线里朝外走去。
咖啡厅里的光线很好,大门外明亮耀眼的大理石反s,he出夺目的光辉,白愁飞背对自己离开的这个背景,是顾惜朝这十几年来,看到过的,最轻松的一次。
不用再假作姿态,不用再假扮另一个令旁人歆羡的自己。
仿佛,终于放下了什么背负很久,又劳心劳力的重担一般。
象是他们初见,风华正茂的少年,对生活和未来抱有着无限的期待。
白愁飞回到那个位于二十一楼的家里的时候,尽职尽责的钟点工在好好看着他的排骨汤。
他看看时间,再有十几分钟就可以起锅了,于是打发走了钟点工,自己在火前看着,顺便将午饭做好。
距离苏梦枕清醒已经有几天了,这段时间他们的日子简直像又回到了最初在一起时的那个样子,除了地点变成了医院之外。白愁飞自嘲的笑了笑,快三十岁的老男人了,还为这种事情感到高兴,真是没救了。
关于苏梦枕的病情,他们在商量之后已经决定要一起动身去美国,不出意外再有一两个星期苏梦枕身上其他伤养好了,就准备过去,而这边j影的事务自然责无旁贷地落到了王小石和杨无邪的身上。白愁飞想着小石头不想经商,但为了帮他们义无反顾地样子就觉得好笑。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去跟方应看做那个交易,方应看是喜欢掌控一切的人,j影的变动他不可能无动于衷,而之前顾惜朝的绯闻以及擅自的决定也足够让他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冷处理他。
两种都是他不愿看到的。
简单的几个菜出锅,白愁飞掀开锅盖搅了搅汤,感觉差不多了,便关了火。
j影这边有杨无邪的帮助,小石头应该没有问题;而顾惜朝那边,白愁飞是真的有些后悔当初用那么极端的方式让戚少商做出选择,现在想想或许有更好的决定也说不准,若是他们能直面媒体,坚守住这份不同寻常的爱情,或许事情不会变的比现在更糟。
他叹了口气,只是现在说这些都是没用的,只能希望,戚少商依然是那个不轻言放弃的人吧。
白愁飞将汤倒出来,盛在保温桶里,菜也装进食盒,拎着东西出了门。
——送饭,这几天已经成了他的固定工作。
想来,自己其实很长时间没怎么做饭了,自己一个人的日子,哪里有心弄这些花样。就算是苏梦枕刚醒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要亲自做饭,还是后来那人在闲聊间提起来,白愁飞才决定重新试试的。
还好,手艺没有退步,更神奇的是,他还记得苏梦枕的口味和喜好。
把食物稳稳提在手里,他上街打了辆车往医院赶去。
苏梦枕的凯迪拉克废了,他的法拉利也一并被雪藏。白愁飞得承认,对于开车,他至今留有y影,总是不时会想到车祸发生当天的事,这并没什么不好意思,更何况估计苏梦枕也跟他一样。这么一想,心里瞬间平衡了很多。
看着眼前疾驰而过的景物,男人从心底溢出一抹笑容来。他有时候会觉得,现在的生活,一定是老天大发慈悲给他们这种折腾自己折腾别人的人一次改过的机会,必须好好真心,否则,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而且,折腾了十年,最好的年华已然过去,他也有些累了。
计程车停在医院大门口,白愁飞付了钱还没下车,就眼见着明明已经消失几天了的记者群呼啦啦地瞬间围了上来。
白愁飞从车里钻出来,马上就被长长短短的话筒戳到了鼻尖眼前。
“白先生,请问有传言说您从有桥辞职了是真的幺?”
白愁飞护着手里的汤往前走,“真的。”
“那请问您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有桥呢?是待遇问题幺?还是与方总有矛盾。”
“我有事,无法兼顾工作。”白愁飞发现凭借一己之力想分开人去走出去是太困难的事。
“那请问您以后还会回来幺?”
“不会。”白愁飞站定在原地了。
那些记者更加兴奋的凑上来,
“那您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听说您辞职是为了苏总这是真的幺?”
“那您是不是有意向加入j影呢?”
“有目击者称您每天为苏总送饭,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据说您之前与苏总关系并不好,是真的吗?”
“请问……”
“据说……”
“那您……”
……
白愁飞等着他们连珠炮般地把问题接二连三地砸向自己,额角的青筋几乎的爆了出来,最后终于等到他们暂停发问,无数双眼睛写满了敬业的“八卦”两个字,直冲冲地盯着自己。
白愁飞咳了两声,示意他们安静点,“你们问完了?”
“……”没人说话,大家都盯着他。
“我现在回答你们:一,我今后的打算你们以后会知道;二,我辞职是因为自己;三,我不会加入j影;最后,我和苏梦枕……”
白愁飞在那些娱乐记者最想八卦的关键地方顿了一下,拿着话筒摄像机的人紧张地对准了他。
他保护好汤和食物,开始往人群外走去,一边以笃定的声音继续,
“最后,我和苏梦枕,是爱人。”
第三十六章
“……哈,你们俩真可以,自从听说你酒驾,我还以为今后不管你们闹出什么事儿都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呢。没想到突然来这么一下啊,也不提前说一声,真不够意思。”
这里是在白愁飞刚向娱乐媒体扔下那枚重磅炸弹后不久,整个娱乐圈被炸得如同煮沸了的汤,近些天来沸沸扬扬讨论的无不是他们二人的事儿。
而苏梦枕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并不意外地接到了一个远隔了万水千山的国际长途。
戚少商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很好,虽然有一点点嘶哑,但给人的感觉是健气的,这让听电话的人没有那么担心他的状态了。
虽然躺在病房里,心情却是少有地好,苏梦枕于是带着笑音道,“我也很意外。”
“他……真的没有跟你商量?”
男人的声音有些迟疑,苏梦枕看着靠在窗边捧着本医书孜孜不倦地研习的人,摇了摇头,说起话来却依旧是微笑的语气,“是啊。”
“那你……”
“我怎样?我现在身体并无大碍,那些记者也没本事进医院里来,过得很轻松。”
“呵,说的也是……就是苦了小石了~”
“大概做我们的兄弟,注定是要辛苦一些的。”这次连眼睛里都带了笑意,看书的人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抬头抛了个卫生球过来,又埋头苦读去了。
“是不是注定辛苦我不知道,但担惊受怕和大吃一惊绝对是要练习的技能啊。”
“你都能够习惯,他也不会落后的。”
“呵呵,你对他倒是很有信心。”
苏梦枕沉默了几秒,不知想到了什么,继而道,“对自己的眼光,我一直都有这个自信。”
“……你说得对。”
话筒那边安静了许久,男人答话的声音格外得轻,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了,说点正事。”
“嗯?”
“……这么久了,我欠你一句抱歉。”
“……”
“不管那些媒体记者猜得对不对,我知道那晚你们去机场的意思……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现在你的腿……我真的很抱歉。”
苏梦枕眯起眼睛看着从窗外斜铺进来的,明晃晃的阳光,洒在地上,形成一道金色的光幕,在冰冷的冬季,温暖得就像炉火一般。
而隔着长长的亚欧大陆,现在,在法国,应该还在下雪吧。
他发出无声的叹息。
“说完了。”
一如既往地,苏梦枕就连问句也是一副笃定的语气。
“……”
“道歉我先收下,你也安心,然后就忘了这件事吧。”
“你……”
“我说过,现在很好,不用你担心。”
苏梦枕能够料到有这一天,从他醒来后就知道,依照戚少商的性格,一定会将这件事的原因都归结到自己身上。然而,这种事情的发生是不是一定需要什么明确的原因,需要什么人为它去负责呢?
答案纠结在错综复杂的各种故事里,包括他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年来早已理不清剪不断的关系中,早已失去了什么真真假假,正确错误。而他们,又要拥有怎样明慧的法眼,才能够抽丝剥茧,将想要或者不想要的东西一一辨别清楚。
苏梦枕自诩没什么神通,到底不过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有些事情没必要分辨那么清楚,他懂难得糊涂的道理。
而话筒那边的人也似乎是终于将梗在心口的那股闷气舒了出来,戚少商带着笑意道,“呵,说的也是,你什么时候用得着别人c,ao心过,”他顿了一顿,“多谢。”
苏梦枕听着耳边逐渐放轻松了的呼吸,却摇了摇头,回应道,“不,或许,是我该谢你。”
“……”
“……”
谈话没有继续进行下去,但话里未尽的意思两个人都已然明白,很多东西,谁在欠谁,是说不清的,所以,索性不要去理论才是正确的选择。
“好吧,”过了很久,戚少商才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那我再没什么事儿了,你好好休息吧。”
“嗯,”苏梦枕淡淡应了一声,抛出的却不是结束语,“不过先等一下,我这里有个事你应该要知道。”
“嗯?”
“雷纯的那部电影,你知道,在国内上映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她应该会带着顾惜朝去欧洲参展。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戚少商只感觉心里像被什么敲打了一记,整个心脏连带着大脑都嗡得一声,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那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心脏没有在跳动,大脑也不会运转,就连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停滞了。
仅有短短几秒,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攥着电话的手机已渗出了汗水。
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呢?似乎也不过一个月左右的样子,却什么会觉得已经分开了很久?
戚少商呼吸了一口充满了低劣烟草气息和廉价香水味的空气,呛得他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不习惯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