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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鎏锦急急地往后退了两三步,猛地仰头看着高坐在堂上的李浔。
“你……你竟敢……”急急地喘了好几口粗气,晏鎏锦才又能够将话说清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空口白牙,又是凭的什么如此状告本皇子?”但尾音落下的时候还在颤。
听着他说的这些话,坐在屏风后的李重华没忍住扬了一下唇。
不知道晏鎏锦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早已被摸了个清楚,还是强弩之末硬挺着,倘使手中没有证据,又为什么会对簿公堂?
何况,李浔的手中还有皇帝的圣旨。
晏鎏锦就当真蠢成了这样,连这点都察觉不出来?
还是……留有后手?李重华心中一紧。
而那头李浔也开始细数起这段时日收集到的证据来。
“凭什么?凭的自然是证据了。”李浔冷哼一声,抬手拍了拍掌,就有番子从侧堂鱼贯入之,手中皆捧有东西。“大皇子,请看吧。”
李浔说着,从堂上走了下来,一一地指过番子手中捧的东西,每个字都吐的慢又重,不知是说给晏鎏锦听的,还是说给在衙署外围观的百姓听的。
“这是赵磐负罪自刎于东厂牢狱之前写的罪己书,字字泣血,将这些年你们所作所为悉数道出,其中一桩,便是人皮傀儡!”
“这是从那日你置办喜宴的宅院中寻出的羊皮卷,其中详细地记录着人皮傀儡的制造方法,还提有你的字、盖着你的印。”
“这是这些年你与户部尚书戚永贞的往来书信,多番提及香囊与人皮傀儡。
“不知大皇子以为这些可算作证据否?”
当这些东西被一一指出的时候,衙署外的百姓都惊呼了起来,更有窃窃私语者。
异变的人皮傀儡有多可怕,他们早已体会过,那腐烂在大雨当中的尸体挥之不去成为一个梦魇,现如今指出了始作俑者,怎么能叫人不恨。
晏鎏锦面上的精彩程度与衙署外百姓的不遑多让,嘴巴张合了好几下就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或是大皇子认为这些还不够?”于是李浔大臂一挥,又是上来了好几个番子,只是这次手中拿的东西就要比方才的那些有冲击力得多了。“那这些呢?”
衙署内的人还没有什么反应,衙署外的百姓就惊呼咒骂了起来,不再是窃窃私语,其憎恨与惊愕之意便是藏也藏不住。
“啊啊啊,是人皮,人皮啊!”
“竟然是剥下来的人皮!”
“天杀的啊!人命啊,活生生的人命啊。”
晏鎏锦也被面前的这些东西给吓得不轻,噔噔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也不知道是不是闻见了味儿,最后捂着口鼻干呕了好几声。
“看到这些被挖空了的人皮,大皇子也会怕不成?”李浔冷笑了一声,“这也是从大皇子私宅的枯井下搜出的。”
“不,不可能。”晏鎏锦喘着粗气,面上都被吓得发白了。“这是你的蓄意污蔑!”来去都只是这么几句话,再没有其他的了。
李浔嗤笑,“污蔑?从你私宅中搬出的东西,我又如何污蔑你?
“枯井连着的密室就在那被你填了的小塘下头,正是徐萍养娘刘梅溺死的那个小塘。
“大皇子可还记得那个自刎于东厂衙署的荣兰?彼时你步步紧逼,几番逼她与死地,我当你是公正在心,故而大义灭亲,怎料是另有隐情啊。
“莫不是其实人根本就不是荣兰杀的,其实只是你怕东窗事发被人发现塘下的秘密,所以逼死了她?”
屏风后的李重华一愣。
李浔还记得,那个枉死的荣兰。
她不自觉地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鲜血溅在脸上的热仿佛还残留着,睁眼闭眼之间眼前似乎又要变得一片通红了。
人本就不是荣兰杀的,本就不是。
“李浔,你莫要血口喷人!”又被冠上了一项罪名,晏鎏锦几乎是气急败坏。
似乎是觉得不够,李浔又挥了挥手。“把人给我带上来。”
下一刻,就从后堂传来了铁链相撞的声音,连带着沉重疲乏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直至走入了堂中。
晏鎏锦一惊,“戚永贞?”
只见戚永贞浑身身着囚衣蓬头垢面,脚上是镣铐、手上是枷锁,囚衣破烂不堪,上头是干涸了的暗红血迹,被番子推到了堂中之后他就软趴趴地跪了下去,精气神全无。
“李浔,你动用私刑!”
“私刑?我东厂用刑岂能叫做私刑。”李浔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戚永贞,“说吧,把你知道的都一一说出来。”
他的声音很轻,可落下去的时候却让戚永贞颤了颤。
“罪臣知道的不多,只是……”戚永贞从自己散乱的发间瞥了晏鎏锦一眼。“只是大皇子给了罪臣一个方子,叫罪臣想法子循着方子做出香囊来,又想法子卖出去。”他哽了一下,“罪臣早些年有个被打发出去的妾室和一个庶女,于是就联系上了她们,让她们去做,上回让东厂给抓住了,庶女暴毙在了牢狱当中。”
京都城就有这么大,有什么热闹事儿、新鲜事儿、辛秘事儿传了几天也就传了个遍,更何况这几次东厂审案也没有拦着百姓,不少都看了热闹。
就这么几句话,就让众人给想起了戚春文与赵含秀那件事儿。
“哎哟,上回儿那戚春文不是说杀了老母,又捡了一个回来吗?我怕那不是捡来的,是人皮傀儡哦!”
“怪不得街坊邻居都认不出来,就是扒下来的同一张皮啊!”
“肯定是那老母不同意做这缺德的勾当,所以就气愤杀了,造孽啊造孽啊!”
无需他们多说,百姓便自个儿拼凑出了一个有头有尾的真相来了。
“你……你……”晏鎏锦被气得不轻,颤颤地伸出手指着戚永贞。“我待你戚家不薄,你竟如此对我!无耻之徒。”
衙署内衙署外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似乎要将横梁都震断了,嘈杂得让人觉得气闷,李浔一拍惊堂木,才又变得安静下来。
“再带人上来。”
语罢,后堂又进了好些个男人,皆身着粗衣,不过是京都城内最普通的百姓的模样。后头跟了两个番子,一个手拿一卷画、一个又是提出来了一块半腐烂的人皮。
这人皮又与方才的不同,模样更加可怖、腐臭的气味也更加浓烈,提出来不过是一会儿,衙署外就有不少的百姓撑着门呕吐了起来,就连堂中的番子都有几个险些没能忍住。
一众人跪在堂中对着李浔行了一个礼。
“展开画卷与人皮给大皇子瞧瞧。”李浔说。
而后那两个番子就展开了自己手中的东西,有眼尖的百姓一眼便瞧见了那人皮与画卷上的模样一般。
“这是赵磐的府中家丁,也是一个被做好的人皮傀儡。”李浔转眸看向了堂中的那几个百姓。“你们说。”
那几个百姓便一人一句地说了起来。
“这张栓子不太爱和人说话、脾气也怪,因为面上有个痦子,所以印象深了些。”
“上次瞧见他和一个人在暗巷里说了很久的话。”
“那人是从大皇子的马车上下来的,我们都瞧见了。”
若要说李浔此人行事张扬,人人都认得他的马车,那晏鎏锦在此事上也不遑多让,为了能让百姓觉得他是一个仁厚之人、可担大任,常叫自己的人在街上逛,没想到却方便了他们了。
“家中有个人皮傀儡,我们的赵指挥使怕是临死之前都不知此事吧。”李浔扶额勾唇笑了一下,讥讽之意尽显。“那大皇子此意又为何呢?
“喔——莫不是想用人皮傀儡来监视他,或者说是监视众人?
“又或者是,人皮傀儡足够听话,没有自己的思想,也不会忤逆大皇子啊?”
最后一句话李浔说得隐晦,但众人还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即使是目不识丁的百姓也不例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