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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身看去,恰巧与司内对视上,后者半眯着眼回了他一个笑。
两人的对视被李浔的一声轻咳给打断了,他赶忙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你既想去,那就带着你吧。”说完也不再啰嗦揽着他的腰带着他一齐下了井中。
入了井之后,能看见的东西就比在上头多得多。土腥味攒着劲儿往人的鼻子里灌,不知是不是前几日下了一场雨的缘故,井底的泥有些湿,上头已经落了好些脚印,大抵是方才那些番子留下的。
“往这边走。”李浔的声音一发出,荡出了好几层回音。
就见李浔带他走的地方有一个狭小昏暗的口子,森森的寒气从那口子里流出,靠得越近便越觉得毛骨悚然。
他脚步未停,“倒是让我想到了在重云山庄的那个。”
“指不定就出自同一人之手。”李浔答他。
口子不算大,但躬身也能够容纳他们往里进,弯弯绕绕地顺着通道走了一会儿,才终于摸到了司内所说的那个密室,密室前头错落地横了几堵墙。
步子一落下,就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腐臭淤泥味,掺合着他在戚春文赵含秀所做香囊中闻到过的浓郁香气,令人作呕。
“是那个被填了的小塘底下。”李浔忽而开口。
李重华想到当时,心下了然。“怪不得当时晏鎏锦那么急于结案,许是怕有人会细究,进而发现小塘底下的人皮吧。”
李浔却说:“不见得是怕被发现这个。”
“嗯?”他不懂,“那还能是什么?”
“这事儿先不急,待我将背后的这些弯弯绕绕都捋清楚了再与你说。”说了一句,李浔又抬手抚了一下他的背,像是急于解释。“并非有意隐瞒,只是牵扯良多,并非一两句可以说清。”
李重华点头应是,两人也就不再就此多说,又往里走了好几步,绕了几堵小墙之后,才算是真正地到了。
眼前的场景一入目,他就被惊得往后退了几步。
这哪里是密室,更像是一个放大了的屠夫的摊位,好几十个空了的人皮瘪瘪地被铁钩掉在空中,一个血迹斑斑的木桌上放着沾着血的刀,一旁堆了好些用来做香囊的香料,角落里摆着一个大缸,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缸熬出来的尸油。
“晏鎏锦,晏鎏锦他竟然敢!”《密诡簿》翻看了无数遍,也不敌眼前的一眼来得触目惊心,一时之间他只觉得毛骨悚然。“这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李浔将他揽入怀中,拍抚了好几下他的背,而后塞了一个烛台在他的手里。“你在墙外等我,我先看看有没有什么被他们遗漏了的。”
李重华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推着回到了那几堵墙之外。
他正欲说些什么,烛台举起的时候,却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堵墙当中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什么花纹。
第95章 【玖拾伍】私藏死囚
他凑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花纹在烛光的映射之下若隐若现,待一一看完才发现是残破不全的,正觉得有些败兴的时候福至心灵,忽而想到了在重云山庄见到的那一个。
于是往后退了几步,高举着烛台左右走动,但不知是这太过昏暗,还是真的只是他错看了,绕了好几圈都没能看见想象中的那个图案,遂放弃。
而里头的李浔也已经看完走了出来。
“如何?”他问。
李浔摇摇头,“再无其他了,我们上去吧。”
“嗯。”李重华随着李浔往外走,但还是不甘心地回身多看了几眼,仍旧一无所获之后轻叹了一口气。
爬上了枯井,李浔便让番子下去将暗室里的东西都给拿上来,嘱咐行事小心,莫要破坏了原本的样子。
围着看热闹的百姓还没走,故而番子带着这些东西迈出府邸的时候,众人一阵阵惊呼、嚎叫,更有甚者直接两腿一蹬就翻着白眼昏倒在地了。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是人皮啊,活剥下来的人皮啊。”
“这不是大皇子的宅子吗?啊——作孽啊!”
怒骂的话语一声更比一声高。
这次李浔让人带着东西就回了东厂,也没有再晃荡的意思,可即使不这么做,从大皇子宫外私宅中搜出了人皮一事还是传开了。
民愤难息,大家都喊着要看东厂将大皇子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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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因呢,柳因呢?柳因去了哪里?”晏鎏锦掀翻了桌子,上好的钧瓷茶盏就摔成了碎片。“把柳因给我找来。”他狠狠地踢了身边婢女一脚。
“皇儿,何故如此失态?”屏风外忽而传来了一女人柔媚的声音,不过几步就绕过了屏风走到了晏鎏锦的身边。
“拜见淑妃娘娘。”房内的婢女见着行了个大礼。
淑妃一挥手。“都出去吧。”
“是。”
“母妃。”晏鎏锦往前走了几步,直直地跪在了淑妃的面前。“儿欲亡矣,如今京都内外都在说我造了人皮傀儡,都说我欲意谋反,听说父皇还因此大发雷霆,儿岂能不急啊?”
“如今可是判了你的罪了?”淑妃蹙眉抵着晏鎏锦的肩,“降罪的诏书一日未下,你就一日都是大晏的大皇子!何故自乱了阵脚。
“废了你,这后宫还有谁能撑得起大局?
“你的祖父是昭勇将军,姑父是兵部尚书,你手中还握着锦衣卫与户部尚书,你在怕些什么?”
晏鎏锦跪在地上沉默了一会儿,情绪似乎没有方才那么激动了,但抬起头再看向淑妃的时候,却是双目通红,面色苍白像是失去了神魂。
“母妃,父皇重东厂而轻锦衣卫,如今落了把柄在东厂手中,怕是难保。”他说着站了起来,形态颓然,拖着步子走到了八仙桌旁坐下。“李浔得了圣旨去彻查此事,也怕是第一个就会拿戚永贞开刀。
“与李浔相斗尚可,但若是父皇的心都是偏向的李浔,那我如何取胜啊?”
说着,竟然垂下了几滴泪来。
“可你父皇现在就你一个及冠了的儿子了。”淑妃听着这些话也面色沉重,但仍旧硬着这口气。“他的心怎么可能不偏向你?”
“但父皇还活着!”晏鎏锦又掀翻了桌面上的一套茶具。“他也可以不需要我。”
厢房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母子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良久,才又听得淑妃言,“那若是他命不久矣了呢?”
“不,不可!”晏鎏锦站了起来,恍恍惚惚地摇着头。“我方才是说了胡话,父皇怎么会不需要我呢,我为父皇做了那么多。
“况且父皇素来待我亲厚,从未严厉苛责过我,我又怎能如此狠毒?
“尚未到绝路,我相信父皇……也不会那么狠心的。”
说着说着,模样竟然又生了几分癫狂,嘴中念念叨叨便是“父皇不会放弃我”这么一句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逐渐地平静了下来。
“母妃,你说得对,我不能自乱了阵脚,他李浔还没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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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回到府中,不过刚在正厅喝了一口热茶,就有不速之客领着侍卫敲响了掌印府的门,待子卯将人请进来,才发现是羽林左卫亲军指挥使韩元嘉。
阵仗很大,但也还是客客气气的。
李重华对他还算是熟悉,不是个眼高手低的人,做事情稳扎稳打,虽说没有过什么大的功劳,但这么些年也没犯过什么错,算是难得了。
“掌印。”韩元嘉对李浔抱拳行了个礼,又忽而移着目光看向了李重华,没说话,只是看了几眼。
李重华心下一惊,生出了几分不详之感。
又闻李浔不满地轻啧了一声,问韩元嘉,“何事?”
“大皇子上告掌印府中私藏死囚,这死囚乃是谋逆罪臣晏淮清,陛下特派我们来带掌印与……”他就见韩元嘉眸光在自己身上转了转,略过了几个字。“走一趟。”
“大皇子好威风。”李浔灌了一口茶,嗤笑了一声。“那我们便随韩指挥使走一趟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