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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为了不让他人误会我们东厂在其中做手脚,大理寺的衙役可随之一起。”李浔看向了坐在一旁一直没插话的宁渊。“宁寺卿,请吧。”
这本就是他们大理寺要做的,宁渊也没有推辞,派了人就跟着司内一起去了,步履匆匆像是极其不愿留在此地。
“好,好。”赵磐气得攥拳砸了几下墙。“你们东厂既然要查,那就随你们查得痛快,让全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我们锦衣卫清清白白!”
“哦,是嘛?”李浔但笑不语。
李重华只见他回身与自己对视了一眼。
东厂的番子干惯了这样的事儿,一个时辰不到就带着厚厚的一沓卷宗出了来,宁渊也在其中,脸皱在了一起,三步一叹气。
“掌印,这是这些年锦衣卫的办案的卷宗。”
李浔伸手接过,草草地翻了几下,陈年的旧纸翻出了一些碎屑。赵磐的腰板还是挺得直直的,似乎根本就不怕会有什么被查出来。
“这是锦衣卫关押入牢的名册,以及那些囚犯的生死往来。”那番子又递了几本东西上去。“下官又罗列收集棺椁、草席等物,发现有不对之处,重写了一本。”
“喔。”李浔对这个倒是产生了兴趣,还算是细致地翻了几翻,漫不经心地问赵磐。“赵指挥使,锦衣卫竟然会大变活人,真真是好本领啊,比那些杂耍的好使得好。”
“你什么意思?”赵磐再次想要伸手夺过,却又一次失败。
李浔高举着那些名册砸在了赵磐的身上,“你倒是看看,你们锦衣卫的大牢中这些年不见了多少人。
“我们东厂进出了多少人自是写得清清楚楚,棺椁多少、草席多少、刑具多少也在案有记,哪里像你们锦衣卫的糊涂账。
“你倒真敢质问我们东厂如何。”
赵磐自己也草草地翻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你……”他伸手指着李浔,可没有一个指头是不抖的。
“我?”李浔拍了拍手,将沾上的纸沫与灰尘拍去。“我怀疑你与万人白骨坑一事有关,为了案件真相着想,特先关押。”
“李浔,你敢?”
李浔哼笑了一声没说话,便有一众番子上前来将赵磐围住。
“给我滚!谁给你们的本事这样对我?”赵磐抵抗得厉害,甚至想要抽刀挡住这在众人面前的奇耻大辱,可李浔慢悠悠地掏出了一块儿玉牌。
李重华微微睁大了双眸,那玉牌他认得。
是今上的贴身玉牌。
“赵磐,你莫非想要抗旨不从?”
看着那温润透亮、雕刻细致的玉牌,赵磐颤了一下,呆滞着不再反抗了。在被压住的时候嘴巴张合了几下,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却又最终没有说。
李重华看着也站起了身。
盯着那块玉牌久久地失神。
第88章 【捌拾捌】两三旧事
马车晃晃悠悠,挂在上面的铜铃不停地在响。
李重华在心中想了很多个可能,但又觉得其实这件事情应该没有那么复杂。
车辙压过一块碎石,马车颠簸了一下,晃的他清醒了不少,当下便按耐不住问了出声。“那玉牌……”又觉得这么问不太妥当,旋即改了口。“此事今上也知?”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李浔掏出那块儿玉牌在掌心抛了抛,仿若是什么无用碎石。“我毕竟只是一个奴才,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儿子呢,万岁爷只以为我要处理锦衣卫罢了。”
处理锦衣卫。李重华在心中念了几遍这句话,很快就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为君者,最怕不过臣民功高盖主、位高权重,子是子,也是臣。如今朝野上下谁人不知户部尚书戚永贞、锦衣卫指挥使赵磐是大皇子一党。晏鎏锦自以为除了他就高枕无忧了,可谁知引得了皇帝的忌惮。
“万人白骨坑,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李浔今日颇有耐心,将这些都与他说了个细致的。“再过几日就下一剂猛药,使其药到病除。”
抛上的玉牌这次没接住,坠在了马车内软厚的兽皮垫上。
李浔好像比他还厌恶晏鎏锦,李重华觉得。
“你何故如此想让他死?”
玉牌被重新捡了起来放回了袖中,李浔抬眸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因为他姓晏。”又或许其实那几分朦胧的笑意只是李重华的错觉。
“可我也姓晏。”他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
“你又不叫晏重华。”李浔展开双臂将他揽进了怀里,揉了几下他的背。“你随我姓啊,你姓李。”说着,又用发烫的唇印了一下他的脖颈。“你是李浔的李重华,不是大晏的晏淮清。”
李重华有些痒,抿唇笑着往旁躲了一下,又用很低的声音反驳了一句,“是李重华的李浔。”
闹了一会儿,李浔才清了清嗓子,正色对他道:“因为他想让我死,我不是他的人。”
依照晏鎏锦的性子来说,即使李浔在他的麾下,其实也会走到这一步,李重华心里明白。李浔如螣蛇在天,化龙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情,任凭是谁放在身边都不会安心。
想到这里,他一顿,脑中闪过了些什么,但那转瞬即逝如白昼焰火,让他没能及时抓住。
“重华,你别怪我。”李浔却在这时又说了一遍。
李重华这次没有犹豫,对着李浔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也想让我死。”
注意一被其他的给吸引开,也就没有办法再继续捉那一闪而过的东西了。
“那……”谈完这些不能摆在台面上来说的计谋,他又难免还是会想到秃鹫山万人白骨坑中死去的那些亡魂。“坑中果真都是些穷凶恶极之徒?”
“不知。”李浔晃了一下脑袋,“其实那猎虎的胫骨是我派人放进去的,其余便一概不知了。”
“你派人放进去的?”李重华一想也就了然了,怪不得赵磐见着那所谓签了字摁了手印的东西会如此意外。“这伪造出来的契本,当真能用?只怕堵不住这悠悠众人之口。”
“非也。”李浔从怀中掏出了叠好的契本,“当年确有此事,猎虎确实被锦衣卫带走了不假。”
文书上写着因东厂不便,特将囚犯猎虎转移锦衣卫大狱关押,明明白白地写着彼时千户赵磐的名字,名字上还摁着一个鲜红的手印。
“这字儿是他写的字儿,印儿也是他的印儿,只是嘛……”李浔哼笑了一声,眉梢眼角倾泻出几分讥讽来。“是他醉了酒,被哄骗着写下的,怕是在我拿出来之前,都还以为是他人借用银两的契本,又哪里会晓得是这个。”
李重华摩挲了一下泛黄的纸张,“那个时候你就想好了有今天?”
“我哪里又那么神通广大,能猜到好几年后会发生什么。”李浔打了个哈欠,懒懒地把自己的头搭在了李重华的肩上。“当时的指挥使,癖好收集珍奇之物,知道猎虎的胫骨竟然刻了一个虎首,大呼惊奇,说什么都要得到。
“他是个无德小人,我本来是不想淌这趟浑水的,但他与当时的司礼监掌印有私仇,于是就卖了这么一个人情。
“可毕竟是一个穷凶极恶、人人皆知的贼匪,他怕遭了什么风险,就坑害了自己的徒弟赵磐,哈——赵磐对他可是深信不疑,他死的时候还是赵磐摔的盆、扶的棺。”
说到前任锦衣卫指挥使的死,李重华有了些印象,那是盛元十七年,他刚满十六,被锁在东宫中随着太傅日日研习君子帝王之道,父皇难得诏见一次,他便在书房中抄写一日又一日的书。
但对此事还是略有耳闻。
江南有一地,名为施州。施州富庶、歌舞升平,又临江靠河,故而水路发达。施州口岸日日都有船舶进出,也有不少会在施州停靠、转运、歇息。
偶有一日发现了几艘漕运之船竟然藏有私盐,此事传回京都引得皇帝勃然大怒,即刻派监察御史前往调查,可谁知那监察御史却离奇死在施州。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