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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管是在其他地方弄晕的再丢入塘中,还是直接在塘边厮打后推入塘中,都无可避免地要踩到泥地上,否则无法成功。
彼时李重华带着情绪下意识地去怀疑晏鎏锦等人,也自然不会怀疑哭得那么歇斯底里的许萍,所以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了这些信息。
许萍后来也肯定是反应过来了这点,所以才会去换了一身衣服。
而这个行为,想必也让李浔更加坚定了她是凶手的想法。
不,不对。
李重华一顿。
早在之前许萍和她的养娘就去过那里,也可以说是那个时候沾上的,李浔也知道这一点,如果仅凭这一点就下定论的话,未免太不严谨。
于是他也这么问了,“掌印知道的,她们起先在那里密语,沾上一些泥土理应也正常。”
“确是如此。”李浔笑了一下,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赞赏。“所以我也没有仅凭这一点就判定。”
“任何时候都不应该这样。”
李浔终于托着茶盏灌了一口茶进去,那茶或许已经凉透了,沾染上了这寒冬的凌冽。
“重华,一个人的眼睛能够告诉你很多事情。”李浔喝完了那口茶,忽然就靠近了他。
茶是冷的,但鼻息是热的。
听着这个话,李重华不自觉地收回自己的眼神闪躲了一下。那现在呢,现在对方又是否能够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什么来。
临到头,李浔的话锋又一转。“当然,有些人惯会伪装,也不要太相信你的眼睛。
“不过当时许萍姗姗来迟、头发散乱,她直冲着刘梅而去,此处可疑。
“她神情惶恐、悲伤又无措,情绪复杂值得思虑。而她来了之后侍菊的模样有变,最后竟然昏厥了过去。”
李重华皱了皱眉,李浔说得东西有些悬浮,不是可确切用来证明的东西,难免会代入个人的臆想在其中。
他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出了声。
哪里晓得李浔听完之后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不过是第一时间的推测罢了,又不是要断案,无需你拿出人证物证。
“不要太相信你的眼睛,也不要太不相信你的眼睛。
“我要做的是得出一个假想猜测,而后思虑下一步该怎么做、再下一步该如何布局。至于断案,那就在番子搜集完证据之后交由宁渊,或是司内。”
李重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心中仍有顾虑。“倘使猜错了呢?”猜对了就是李浔如今的运筹帷幄,猜错了又当如何?
“所以在你猜的时候,就要想好猜错了要如何。”李浔答道,“倘若真的不是许萍,我会如何呢?”
李重华张了张嘴,没说出些什么。
李浔也没有要他的回答,“不是你,不是我,不是东厂,那就不会如何。
“猜对了、捋清了,我可以救许萍一命。猜不对、捋不清,或许调查清楚我还可以救她一命。
“但不管对或者错,你与我都不会有什么损失,这就是我能承受的结果。”
“此事确实如此。”李重华细想了李浔的话,发现确实如此。
“不,不仅此事。”李浔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做任何事都是如此,大胆地去猜,想清楚了后果就不要怕失败。”
“若生死攸关之事猜错了呢?”
“所以就要小心去做!”李浔这句话语气轻飘飘的,但又掷地有声。“猜了是许萍之后,我就唤人去查,查今夜她都做了些什么、见了什么人,查刘梅为何来此、与何人有恩怨,又催着晏鎏锦把宁渊和仵作请了过来。”
“还有……”李浔看着他,“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可以说话,但不能参与争执,你永远都要站出来,作为局外人才能看得清楚,也才有时间去做些什么。”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李重华刹那间悟了。
在司内和赵磐争吵的时候,李浔一直没有说话,他原以为是对方不愿意自降身份去做这样的事情,现在才知道对方是在布局。
后来东厂的番役来得那么快,想必也是他在那个时候暗中下达的命令,以至于后来能够掌控住全场,先晏鎏锦一步调查出来真相。
“所以掌印一开始就打算救许萍的命?”他却想到了这个。
李浔摇了摇头,“不,其实一开始打算救荣兰的命。”
只是没想到许萍竟如此凄苦,没想到荣兰又被逼到如此境地。终究还是有算不到的事情。
李重华愣了一下,在心中补完了对方的话。
“大胆去猜,小心去做。”李重华起身对李浔行了一个礼,“多谢掌印,重华受教了。”
作者有话说:
重华该唤一声老师吗?
第50章 【伍拾】婚配年纪
回到厢房之后,他才发现房内竟然已经有了一桶热水,氤氲的热气灌满了整间房,和地龙一起烘得人身体发暖。
李重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满了血污的衣袍,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对这样的腥臭味麻木了。
但麻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所以他很快地将衣服脱了下来,几乎是站在浴桶旁就将自己弄了个一丝不挂,而后快速地进了热水里。
热气晕着就将干涸的血腥气又熏了出来,漫在空气里又钻进了他的鼻中,让人作呕。荣兰死时不甘的脸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而后是东正门后昏黑的天。
胰子的香气很好闻,玉兰混杂着其他的花香,李重华抓着在自己身上打了很多遍,才堪堪将那臭味盖下去。
快速又细致地给自己洗了一个澡,换上了干净柔软的衣裳,他躺上了床。没有睡的意思,只是这样会让他感觉到温柔和舒适,少了许多如履薄冰的紧绷感。
而后在脑海当中复盘了一下自己这几日的表现,李重华发现自己很多地方都做得不够好,特别是下意识为了向李浔证明自己和晏鎏锦没关系,于是大出风头那一段。
太拙劣、太儿戏。
想必李浔早也发现了这些,所以才会在梅树下做那样的事情来故意逗弄他。
“李重华啊李重华,你真是……”
猜出了这一点后,他有些怒已不争,又有些不自在,伸出冰凉的手压了压自己面上的热度。
不过他心中想着,既然已经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再翻着想了一遍,不如再顺着日子把从天牢出来之后的所有事都捋一趟,也好看看自己都做了哪些蠢事。
而他惊奇地发现,时至今日也不过才过去一旬多,可这人间一旬却像是人生一世了。
薛古惨死、小梅叛变、地下行宫、重云酒宴、雁音设计、鸳鸯蛊虫、新生喜宴……竟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且桩桩件件都不是可以轻拿轻放的。有几件姑且可以算作解决了,但还有一些是悬案、疑案,尤其地下行宫和人皮傀儡这几件事情,极有可能危及到黎明百姓,绝不能掉以轻心。
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后,他再也躺不住了,依依不舍地从温热的被褥里钻了出去,披上了裘衣坐到了案前。
泼了些许热茶在砚台上,研出了带着茶香的墨,他放好镇纸就开始落笔,把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都写了下去。
最后沾着朱砂将地下行宫和人皮傀儡圈了起来,又在旁边批了一些小字。
起先落笔要斟酌一二,可写了几个字之后,他想到了方才李浔教导他的那些。
“大胆去猜、小心去做。”他又低声默念了几遍,才由着自己的心提笔写下了一些猜想。
地下行宫与雁音一事,很难不说没有联系,毕竟那些装在坛子里的腐坏人彘和爆出腥臭粘液的人皮傀儡都在《密诡簿》中有记。所以与其说这是巧合,毋宁说是其中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是谁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李重华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在行宫的那个狭小出口,他偶然看见的那个金乌图腾,那个代表着前朝荣光与信仰的图腾。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