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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着眼睛望着床顶的帷帐好一会儿,李重华才又重新下定了决心,侧过身子对床外侧的李浔说:“其实,我还是有些想看的书的。”
李浔没有翻身,还是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哦?是什么?”
“我见那汤池下的行宫奇怪,处处都透露出来不简单,还有那个密室中的阵法和人彘……”他细数了一下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又说:“总之我思来想去,又觉得不是引我们入局的瓮。”
“那你觉得是什么?”李浔问。
他轻微地晃了晃脑袋,“我也不知道。”
李重华无法说清那种怪异的感觉,桩桩件件缠绕在一起,是误入或是设的局,都说得通也都说不通,于是他就觉得,或许又更深一层次的东西在里面。
或许是他和李浔都从未设想过的。
“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想去找些书来看看,倘若了解清楚了那个阵法和人彘的作用,或许会有些眉目。”这话,他说出来倒是不假的,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只是……还是要为自己做些打算的。
他看着躺在自己身边咫尺远的李浔,在昏暗的房中不过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一个触碰不得的影子。
“哦?如此吗?”李浔笑了一下,很快。“那你去便是,我原也没有打算阻挠你,只是藏书阁,便要劳累你自己收拾了。”
“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李重华就又翻了回去平躺着。“我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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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华原以为今夜是个不眠之夜,可谁料伴着那股馥郁的玉兰香气,他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甚至睡前心中不停盘算的事情,半分也没有出现在梦中,疲软的四肢彻底得到的放松,这是一种久违的轻松。
以至于李浔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不知道。
“公子,你醒啦?”甫一从床上坐起来,在外间的雁音就匆匆地进了来,后面跟着端着热水的遥梦。“热水早就备好了,等着公子梳洗呢!”
“掌印是何时离开的?”他套上了外衣,坐在镜台前任由雁音给自己梳发。
李浔留宿于此,怎么想都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弄得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清不楚了,但难得雁音和遥梦二人都是有分寸的,也没有就此展露半分多余的神色来,这让李重华觉得轻松不少。
雁音嘿嘿笑了几声,“卯时就走了呢!”
“这么早?”他惊了一下,难不成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确实不出他所料。
雁音即刻就说:“是啦,因为山庄里头出了点事。”但说着这些的时候,面上又没有半分凝重的神色,反而带着说不清的幸灾乐祸。
他看了一眼较为沉稳的遥梦,发现他面上也并不严肃,心下对此也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发生了什么?我倒是半分也不知。”
“公子你还睡着当然不知啦,若不是去打扫的人见着了,我们所有人都不知呢!”雁音捂嘴笑了下,凑李重华近了些。“这大皇子啊,昨儿夜里竟然偷偷带了暗娼入庄,妓子小倌都有。”
李重华听得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荒唐事。
“今儿个,那场面啊!”雁音说得啧啧称奇,“实在不堪入目呢,那味道也真是……”
听他越说越离谱,简直要把别人床上那些事都事无巨细地说来,李重华伸手拍了一下雁音。“噤声。”
“小小年纪,真是不害臊。”
雁音被骂了也不知羞,嘿嘿地笑了几声。
李重华没再管他,一边梳洗一边开始思量起此事来。
晏鎏锦确实是个手段不入流的人,但到底也会伪装,不然他也不能那么多年都没有识破对方的真面目,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明目张胆地把人带入庄子里做此等事情。
所以……
极有可能是李浔下的手。
昨夜知晓晏鎏锦会派人来窥探房中之事,于是看似妥协地进了他的厢房,其实转头便给对方送了一个这样的大礼。
到底是怎么可不会让自己吃亏、落了下风的司礼监掌印。
“那现在……”他停下了手中的事,又转头去看雁音。“那现在事态如何了,大皇子他可还在庄里,掌印呢?”
“奴才哪里晓得那么多。”雁音说,“不过倒是没有听说大皇子离开了,老爷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也是,连他都没法儿知道这些事情,更何况他房中的两贴身小厮。
李浔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是如何都不会让他知道的。
权威不可挑战,李重华早体会过了。
但这件事情他又确实想知道,毕竟这件事情一闹大,闹到今上那里去,晏鎏锦少不了的一顿罚,朝堂上也必然会有些参他的奏折呈上。
弯弯绕绕牵扯之下,不定还会与李浔和他相关。
李重华正在思虑如何才能探听一二,厢房的门就被敲响了,赫然是子卯的声音。
“公子,老爷有请。”
听到这话,他蹙了一下眉,心中却十分笃定是李浔唤他去是为了晏鎏锦一事。
又或许方才在房中谈论的这些事情,早就传入了李浔的耳中,在他短暂的思量之下,决定把李重华请到他的身边去。
“好,就来。”快速地净了净手,在床边随手拿了一件金丝滚边的淡红色披风,套上去后就开门。
他看见门外的子卯,在见着他的霎时不明显地顿了顿,但又很快恢复了原状。
李重华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确认没有什么不合礼之处,于是也就随他去了,毕竟李浔的部下也与其本人一样心思变化莫测、难以揣测,常常会做出让常人匪夷所思之事,又常常会以其他去掩盖。
“那我们这就走?”他反问了一句,子卯才点了点头。
“好的,公子随我走吧!”
他也就不说话了,像往常许多次一样跟在子卯的身后。
只是随他而行的雁音和遥梦,面上的表情也似乎有些怪异,然而现下子卯在身边,是不适合询问的。
重云山庄虽顶着个山庄的名,但事实上并不敌掌印府大。当初李浔出宫建府是今上亲批 的,说是方方面面都依着最好的去,也从国库中批了不少的银子。
重金打造的掌印府自然是要胜过这座转手了多人的旧宅子了。
当初建造掌印府具体是如何布置的,李重华也无从得知了,只是住在其中切身感受过之后,倒是觉得重云山庄要比掌印府有生气的多。
起码个个院儿里的草木打理的都是极好的,耐寒的在残雪中也显得葳蕤。
掌印府的怪异就和李浔这人一般,金碧辉煌的外壳下藏着数不清的断井颓垣和枯草荒木,于是整座宅子和整个人都显得空荡荡,虚无地飘在半空中。
让人够不着也落不到实处。
而在想着这些的功夫,子卯就已经将他带到了地方,是昨夜晏鎏锦歇息的院儿。
院儿门口泾渭分明地站着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锦衣卫面上表情严肃,而东厂的太监们倒显得轻松自在许多。
毕竟出事的不是他们的主子。
“李管事。”那些个东厂的,在见着子卯之后都对他点头打了声招呼。
李重华看着心下一惊,他原以为子卯不过只是个掌印府的管事,没想到和东厂的人关系都如此密切,也不知私底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身份。
他又斜了斜眼睛看向旁边站着的锦衣卫,发现他们并没有露出惊骇之色来。
难道是早就知道子卯身份不简单?还是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内幕?
看来这京都,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从前且当作白活。暗自把这桩事情藏在心中,也收拾控制着自己面上的表情,尽量不让子卯看出他在盘算着。
子卯也应声点了点头,“诶,好。”
打完招呼之后,他们的眼神在李重华的身上转了一圈,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有说就把眼神收了回去,也不知道司内可有吩咐过,或是吩咐过些什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