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时听白璧成问起,陆长留立即答道:“这时间进出寝殿的有三个人,麟趾宫总管太监赵思、值夜宫女燕语,值更太监卜瓶。赵思是总管,他可以随时出入太子寝殿;燕语夜宿外阁,防着太子要茶要水;卜瓶的职责是入殿唤醒太子,之后再传衣袍早膳。”
白璧成略略思索,问:“这三人现在何处?”
“都收在大理寺内监。侯爷若要提审,随时都可以。”
时间紧迫,白璧成带着两人往大理寺去。大理寺内监与寺狱并不在一处,牢头得了王十安的关照,知道听凭陆长留的安排,此时听说要提审,便安排三人到了刑堂。
内监关着的大多是要犯,刑堂布置的阴森可怖,一根十字形的绑人木桩立在天窗之下,两侧各有一个水池,一个池子下有火塘加热,煮得池水咕噜噜翻滚,另一个池子里却浸着寒冰,靠近些便觉得阴寒扑面。
白璧成坐在大案之后,看着这阴曹地府般的地方,不由想到自己之后的命运。等太子案结束,皇帝真能赦免他吗?白璧成对此并不乐观。
随着铁链的豁朗声,第一个被带出来的是卜瓶。他没有挨打,但被剥去外袍,只穿着白色囚衣,刚投进内监一天,他已经头发散乱,手脚间拖着细细的铁链。
他走到天窗之下,畏光似的缩了缩身子,看上去弱不禁风。白璧成忽然了悟天窗设计的妙用,刑堂昏暗,只有天窗下是亮的,犯人站在光里,审问者却隐于暗影。
白璧成放松了一下,问:“你叫卜瓶?”
卜瓶抬头掠了白璧成一眼,又低下头去,用颤音说:“是~”
这态度很扭捏,像个女子。但卜瓶是太监,若是幼年净身的,养大之后会有扭捏,这并不奇怪,但不知为什么,白璧成觉得卜瓶的扭捏没那么简单。
比如,他有意无意地表现出娇弱。
这让白璧成想起松林坡的许小约,同为男子,许小约的女态非常自然,若不是查到何猫子与象姑院子有关,白璧成根本想不到他是男人。但卜瓶不一样,他努力地男作女态,努力得令人感到不适。
“你在麟趾宫负责什么?”白璧成问。
“值更。”卜瓶细声道,“殿下卯时二刻读书,自寅时七刻起,奴婢便要进殿伺候,等唤醒殿下后,再传衣袍和早膳。”
“太子出事当天,你进寝殿也在寅时七刻吗?”
“是。”
“进去就发现太子出事了?”
“殿下睡在垂帘之后,奴婢往日隔着帘子唤更,等殿下有回应才敢揭帘子进去。那天奴婢左唤右唤,殿下只是不答应,奴婢生怕误了是辰,于是揭开一条缝……”
他说到这里停住了,像是有些害怕。
“揭开一条缝,你看见了什么?”
“看见……,看见太子躺在地上,边上有一大摊黑血。”卜瓶颤声道,“奴婢吓坏了,赶紧大叫起来,睡在外阁的燕语冲了进来,也跟着大叫,这才惊动了等在外头的人,有人说要找太医,也有人说要找赵公公,总之乱成一团!”
白璧成略略沉吟,问:“既然燕语伺候在殿里,为何要你进去唤更,她为何不能唤醒太子?”
“殿下不喜欢被宫女打扰,”卜瓶嗫嚅道,“除了要茶要水,也不许宫女擅入内室。”
“这话矛盾,”陆长留低声道,“太子若是不喜欢宫女,为何不叫个小太监睡在外阁?”
白璧成没有回答,心下却明白,有宸贵妃在侧,太子只怕睡觉都要睁只眼。太监净身后仍有男子的力气,若是被收买了夜半行刺,太子防不胜防,但留个宫女在内就不一样,危急之时,太子总能制住一个女子!
第93章 隐秘之心
第二个被带上来的是宫女燕语,她显然吓得不轻,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牢役让她起来说话,燕语却站不起来,好像跪伏于地对她来说更安全。
白璧成瞧她可怜,放柔声调道:“你把头抬起来。”
燕语抖着身子抬起头,她看不清楚白璧成,只能看见昏暗处的大案后面坐着人,但白璧成却清楚地看见她。燕语并不漂亮,瘦弱黑黄,而且神情畏缩,像是长期生活在恐惧之中。
“在外阁值夜的宫女只有你吗?”
“还有眉音,她与奴婢换着值夜。”
“只有两个人。你们负责寝殿值夜有几年了?”
“奴婢初到麟趾宫是伺候茶水,之后被拨去值夜,算来有三年了。”
三年,两个人值班,燕语有一半时间睡在外阁。
“太子夜里要茶水多吗?”
“不多,除非……”
说到“除非”,燕语惊慌地打住了,隔这么远,白璧成居然感觉到燕语散发出来的绝望与恐惧。
他等了等,款声问:“除非什么?”
燕语不说话。
“燕语,这是大理寺的内监刑堂。”白璧成温声提醒,“我不想对你动刑,但这案子我破不了,就要换个人来破,到那时候他们会打到你开口的。”
燕语抖得却发厉害了,好久才勉强道:“除,除非是,是太子夜,夜里看折子。”
太子夜里看折子,多要茶水也是应该,为何将她吓得这样?白璧成心怀狐疑,又问:“事发当晚,太子有没有要过茶水?”
“没有,那一整晚都没叫过奴婢。”
“那么,有没有谁夜里进过太子寝殿?太子就寝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奴婢值夜并不敢睡,每一刻都听着动静了,只在子时刚过时,赵公公进来瞧了瞧,见太子安睡便走了,之后再没人进过寝殿,直到将近卯时,卜瓶进来唤醒太子。”
“卜瓶是寅时六刻进殿的吗?”
白璧成问出这句话,感觉到燕语重新紧张起来,她再度跪伏在地,声音弱不可闻:“具体时辰几何,奴婢不,不记得了。”
“你啊,”白璧成叹道,“你刚刚还说一整晚都不敢睡,每一刻都听着动静!”
“燕语,侯爷心善不想为难你,你心下要有数。”陆长留皱眉道,“说话如此道三不着两,放在宫人院早已打残了你!”
“毒杀太子的事若与你无关,就把知道的事都说出来。”白璧成接上话道,“你藏着掖着,只叫人疑心投毒是你做的!毕竟你一整夜都在寝殿,又有递茶送水的便利!”
“不!不是奴婢!”燕语吓得哭起来,“奴婢再长十个胆子,也不敢投毒戕害殿下!奴婢不敢说,实在是,是……”
“是什么?”
“卜瓶并不是寅时七刻进殿的,他早来了一些。”燕语哭道,“寅时六刻之后,他就来了。”
“他每次值更都会早来吗?还是只有这次早来?”
“每次都早,有时寅时正刻就会来,那天来得算是晚了。”燕语哽咽说,“是,是太子要他早来的。”
“太子为何要叫他早来?”陆长留接着问道。
“奴婢真的不知道!”燕语胡乱叩头道,“因为进寝殿要经过外阁,奴婢能知道卜瓶什么时候进来,却不知他进去做了什么,殿下不传茶水,奴婢不敢擅入啊!”
“刚刚问到太子要茶水,你说的除非,是不是卜瓶早来的那些日子?”白璧成问。
“是。”
燕语说了这句话,忽然放声大哭,她的哭声凄惨,回荡在刑堂之中,叫人听着不忍心。
“燕语,只要你肯配合,案子查出来不关你的事,我会帮你说话的。”白璧成道,“我再问你一事,你说曾在麟趾宫里伺候茶水,那么赵思赵公公喜欢什么茶?”
听白璧成说会为自己说话,燕语先是有了一线希望,紧接着又听他问到茶水,便收了哭声道:“麟趾宫里各人爱什么茶奴婢都记得,赵公公最爱茉莉龙珠。”
白璧成点了点头:“你的确很认真,负责值夜便能记得来人是在哪一时哪一刻,负责茶水便知晓各人爱什么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