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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皱着眉头挑帘到后院,后面是个小天井,灶间和柴房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金少元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站了站,还是走到娘亲的卧室窗下,果然听见里面有粗重的喘息声。
金少元望天翻了个白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许久,查苏在屋里说:“少元,是你在外面吗?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我有要紧事禀报,”金少元懒洋洋道,“他在里面正好,免得你再跑一趟州府衙门。”
屋里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门吱得开了,羟邦商妇查苏走出来,她三十来岁,生得很漂亮,深眼窝让她看上去脉脉含情,而丰腴的身姿又为她增添了风情。
她看了儿子一眼,说:“进来吧。”
金少元低头进屋,不出意外地看见陶子贡坐在椅子上喝茶。陶大人并不在意金少元撞见了什么,不慌不忙搁下茶杯,问:“你说有要紧事,是什么?”
“白璧成发现熏香的秘密了,”金少元开门见山,“你们得另想法子杀他。”
“他发现了?”陶子贡略略吃惊,“怎么发现的?”
“这次从京城回来,他身边多了个叫含山的女子,齐远山讲过此事,我娘也禀告了你,但你们没在意,小看了她,现在被她发现熏香的秘密了。”金少元冷冷地道,“你别忘了,我爹曾是千丹手下的第一猛将,他死在白璧成的手上!若非如此,你现在也不敢坐在这里吃茶!”
陶子贡虽然恼他语气不好,但想到他孤儿寡母的,也只剩下嘴头上的厉害,倒也就不计较了,再说了,灭掉白璧成还要他母子冲锋呢。
“我知道你急着要他的命,但我也说过,杀他不能着急。”陶子贡往上指了指,“上面不想沾染诛杀功臣的骂名,只想白璧成默默消失。”
“所以我娘告诉你乌蔓藤可以杀人,这么多年你也很努力,举凡白璧成就医之处,你都会关照他们不许说出真相。”金少元道,“可是你现在疏忽了,让那个叫含山的钻了空子,她能发觉熏香有问题,说明她知道乌蔓藤的秘密!”
他这话像一盆透凉的水,彻底让陶子贡从风流事里清醒过来。若是让白璧成知道了乌蔓滕的事,那可是麻烦至极,若是被怪罪下来,多少脑袋也不够掉的。
金少元见他沉吟不语,心知这家伙是个废物,便又冷笑道:“既是被他发现了,再用乌蔓藤的钝刀子已经没意义,不如从速要了他性命!”
“这……,”陶子贡犹豫,“此事要问过上面才行吧。”
“上面上面,什么都是上面!”金少元不耐烦,“上面要白璧成慢慢死去,这已经六年了,还不够慢慢吗?之前他接受你的建议入京看病,京城里都知道他病得不轻快死了,这时候送他一程,岂非顺水推舟?”
陶子贡似有所动,但仍是沉吟不语。
金少元恨极他的窝囊样,扬了扬下巴道:“陶大人,我可提醒你,白璧成若是把乌蔓藤的事闹开了,你可就是个背锅的!霜玉将军余威犹在,到时候可不得杀了你堵天下人的嘴?”
陶子贡又是悚然一惊,背后腻起一层冷汗。
“陶大人的心事我都知道,”金少元又冷笑道,“你放心,等事成之后,我娘还会留在这里制香的。”
“那你呢?”陶子贡脱口问道。
“我当然要回羟邦去!难道留在这里伺候你们汉人?”金少元道,“陶大人,快些动手吧,事做完了大家轻松!”
陶子贡被他说得下了决心,道:“既是如此,那就想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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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窗的屋子越来越闷热,方老板汗如雨下,擦汗的手巾已经湿透了,软塌塌搁在大案上。
“快点吧,各位,”方老板说,“你们不想出去吗?”
这是第四轮,大案前只剩下三个人,方老板、魏画师和白璧成。红衣少女再度送上茶盘,这一轮是方老板先选茶,白璧成看着托盘上呈品字形的三只杯子,预感到这次该他倒下了。
三杯茶,方老板先选,魏画师次之,轮到白璧成没得选了,只能是最后那杯。
赤棠的鎏金茶托递到白璧成面前,澄净的茶汤能照出人影似的,白璧成不假思索,取杯一饮而尽。
他在心里默数,数到六十的时候果然困意来袭,失去知觉之前,他想这药不知是什么,如果能在祝正铎的药材铺买到,那么备一些在身边也不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这一觉睡得很沉,无知无觉似的,等到白璧成再醒来时,睁眼就看见一副獠牙面具。他吓了一跳,脸上仍旧平静如水,只是努力按捺怦怦乱跳的心口,问:“这是哪里?”
獠牙面具的男人不说话,只是退开一步。白璧成挣扎着坐起身来,这间供中招客人休息的内室比他想象中要宽敞,做成三个隔间,每个隔间放着两张榻床,富贵公子正在另一张床上酣睡。
他比我早一轮进来,为何还没醒?白璧成想。
内室不只宽敞,也更加舒适,最要紧是有窗户,清风从窗微微支开的窗缝里流淌进来,适才里屋的闷热一扫而尽。面具男人提起茶炉上的陶壶,倒了一碗茶送来,白璧成接过饮了半口,却皱眉道:“嘴巴里很苦,我想喝些甜的,冰糖炖银耳,或者莲蓉栗子羹,有没有啊?”
面具男人点了点头,捧着托盘出去了。
他的背影刚刚消失,白璧成便翻身下床,他打量了一下隔间周遭,接着围着床榻仔细搜寻,不肯放过任何边边角角。就在他伏地从床腿后面拔出一片带金焰的红色断甲时,有人在他身后说:“你在找什么?是这个吗?”
白璧成将断甲捂进掌心,不紧不慢站起身来,回脸看看是谁在讲话。站在他身后的是那个富贵公子,他手里拎着一只赭色荷包,正在白璧成眼前晃来晃去。
“这是你的吗?”他又说,“也许是放在长几上,结果落到我的枕头边上。”
白璧成正要说不是,然而错眼便看见荷包上绣着“祝记药铺”几个字。他立即改了主意,接过荷包道:“是我的,我就在找它!”
在这个格间里,两张床榻之间有一条长几,若是有人将东西放在长几上,不小心拂落在哪张床上都有可能。但这只荷包或许是祝正铎的,此人已经死了一段日子,为何他的荷包明明白白落在榻上枕畔?难道吉祥赌坊不洒扫房间?
白璧成正在琢磨,富贵公子却又抱拳道:“在下姓严,单名一个荀字,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可否有幸交个朋友?”
“严荀?”白璧成怔了怔,“请问是哪两个字?”
“严阵以待的严,留香荀令的荀。”严荀却是好脾气,笑眯眯又答了一遍。
“原来是严公子,”白璧成无法,只得半真半假道,“鄙人姓白,嗯,你叫我白逅便是。”
“客气,客气,小弟见过白兄。”严荀顺杆子便称兄道弟,“小弟初见兄长,便觉得您气度非凡,早有结交之意,只是碍于局上人多,不方便说话。”
他如此殷切,不像是随便寒暄两句,难道真想结交不成?白璧成生怕闹出笑话来,于是谨慎打听:“听严兄的口音,并不像黔州本地人,可是从其他州府过来的?”
“正是,小弟是从京城来的,到黔州没有几天。”严荀笑道,“听人说吉祥好玩,因此来凑个热闹。”
原来是外地人!
白璧成松了口气,正要随便敷衍几句,却见面具人捧着托盘回来了。他走来行了一礼,果然放下一碗冰糖炖银耳,一碗莲蓉栗子羹,却又沙哑着喉咙说:“二位请用。另外,接送的马车已备好,用完点心请随小的来。”
“我同来的另一位公子呢?”白璧成奇道,“他比我先进来的,如何不见了?”
“客人醒了便会送出去,他不在,说明已经出去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