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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峥格外冷静地在自小长大的花园里正走着,迎面遇上了袁嶂。
袁嶂是知道今日袁峥来府中的,也不意外,“七弟这是要走?”
袁峥与袁嶂相对站着,“是,二哥。”
袁嶂道:“娘特意吩咐了厨子做你爱吃的菜,怎么就要走?”
这个“娘”自然是袁夫人,袁夫人虽长年受着宣成郡主的气,可待袁峥,却并不厚此薄彼。
“娘疼人。”袁峥一笑,可还是说:“可今日实在有事匆忙,改日再向娘赔罪。”
袁嶂对这七弟素来是敬而远之的,也并不盛情去留,便道:“这话我代你说给娘听。”
“多谢二哥。”
袁嶂见袁峥这几年性情比从前稳重了许多,倒是有些满意,也就随口说了几句闲话,“司徒将军家的女儿是嫁人了?”
袁峥点了点头,不明白袁嶂如何提起了这一茬,“不错。”
袁嶂走出几步,看着微波粼粼的湖面笑道:“当初司徒将军可是卯足了劲儿地要把自家女儿许给你的,只你不领情罢了。”
袁峥敷衍道:“二哥说笑呢。”
袁嶂口吻郑重道:“七弟,二哥这儿有句话,你且听听看。”
“二哥但说无妨。”
袁嶂抬头迎风,侃侃道:“成事者不拘小节,这话不假,可你若是将心思放在那些旁门营生上,终究不是正经。”他回首正视了袁峥,“三纲五常方是人之大伦,别叫些玩意儿耽误了终身。”
袁峥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眼中冷冷地就不悦了起来。
袁嶂自是看得出,便道:“七弟慢走,为兄不送了。”
袁峥狠狠地压了压胸臆间的怒火,自以为不能对兄长无礼,便低声道:“二哥,袁峥自有分寸。”语毕,头也不回地绕出了袁府的后花园。
袁峥在袁府受了宣成郡主的冷遇,又得了兄长的恶言,便郁郁寡欢地回了昭义侯府,待到了大门前,他坐在马车上也不进去,只让小厮将久安带出来。不多会儿,久安兴冲冲地钻进了马车,一头蹿到了袁峥的怀里。
他这几日还忌惮着袁峥的威胁,连院门都甚少出过,更别说外出了,一时喜不自胜地问道:“峥,你带我去哪儿?”
袁峥带着久安去了殷都东南向的一处墓山,此山清秀临风,且正临着皇陵,葬得全身殉国殉主的忠烈臣子,里头就有袁时封将军。
久安跟着袁峥走,边走边四顾行道两旁高耸的石柱,石柱古朴上书忠义等文,皆是赞颂袁时封将军的,待走至尽头,才见了袁时封庞大墓碑,往后四面笼住的墓穴全掩藏在楼阁一般的遮盖里。
时值夕阳西下,整座墓山都晕染出了瑰丽的血色。
袁峥先俯身跪了下来,对着袁时封的墓碑磕了个头。接着,他将久安也拉到了身边,道:“跪下,给爹磕头。”
久安很听话地跪在了袁峥身旁,规规矩矩地给墓碑叩首行礼。
袁峥望着那墓碑默默地出了片刻的神,才道:“爹,我把他带来了。”静默了少许,他朗声道:“他带不进咱们袁家的祠堂,是以我把他带到您跟前来。”
久安侧脸看着袁峥棱角分明的侧影,只听得他说:
“您若是以为子孙不孝,百年后,我带着他来给您赔罪。您若是允了子孙的心意……”袁峥牵着久安再一次俯下身去,重重地低语道:
“求您保佑我们二人白首不离。”
第220章 无才是德
重阳节那一日,袁峥得了圣旨与康王爷宣成郡主一起去宫中过节。临走前,他哄了久安几句,只让他不用等,若是自己晚归,便顾自歇下。见久安静静地不说话,袁峥便又道:“带好玩儿的回来。”
这话勉强让久安笑出了几声,袁峥抓了抓他的手,这才转身出门去了。
傍晚过后,久安独自一人,索性就留在房中,此刻他眼前满是鹿肝炙,去骨鲜鱼脍,雉尾莼羹等美食佳肴,只不过因袁峥不在,仿佛是少了些许滋味,他转了转眼皮子底下的杯盘,过来少许才只饮下了些许新酿的菊花酒。
久安意兴阑珊地捏着筷子细嚼慢咽地吃起了菜,酒却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得过了。
醺醺然里,他出了房门,走到了堂前的石阶上,托腮静坐。入秋后,时节转冷,他借着一股子微微的酒意,双颊发烫倒也不惧寒意。
有夜风吹拂在他的面孔上,带着一丁点庭院中的淡软花香。
久安先是很宁静地盯着石阶前的空地,渐渐地心中泛起了一点的波澜,他忽然觉得这样一处大地方空着可惜了。
若是至晴好之日,阳光普照,摆上一圈儿的酒坛子可不好看?
久安顿了顿,为何非得是酒坛子?他自从被那帮小孩儿围着说了“傻子”之后,竟真觉得自己有些傻,不过他在心中庆幸,好在袁峥并不觉得。
久安咧嘴笑了笑,接着方才的念头地想了下去。
金光婆娑,酒坛身上的清釉闪着流转光泽,风声一重,修白的手指便搭上了坛口。
久安猝不及防地拧起了眉,摇了摇头,又低下了头去,以双手捂住了面孔,不知那画景是从哪儿来的?!
他拍着自己的面颊,心想自个儿是醉了累了,便站起了身,走进了房门。
久安很听袁峥的话,他让他早些歇下,他便真的早早上了床。盖着被子闭眼躺了一会儿,竟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安觉得身旁沉沉地往下一陷,接着一双手臂就将他搂在怀中。久安睁开了眼睛,叫了一声,“峥。”
袁峥低头略有些吃惊,“没睡?”
久安嘟囔着,老老实实地回答:“方才睡着来着,这会儿被你吵醒了。”他紧接着就问:“峥,好玩儿的带回来了?”
袁峥轻笑出声,“德性……”接着,他颇有耐性地说道:“带回来了,准保你从未见过。”
久安浅浅地牵起了嘴角,“真的?”
“真的,还睡得着么?”袁峥抚了一遍他的头脸。
久安眨了眨眼,考虑了一会儿,道:“一时睡不着了。”
袁峥哼出一声笑来,接着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那就别睡了。”
下一刻,搂住他的手臂上上下下地揉搓了起来,久安并不挣扎,任袁峥动作。而他也将手轻轻伸进了袁峥滑柔的寝衣里,摸上了他宽厚的脊背。衣料薄软,而人之血肉之躯却是凹凸起伏地爬满了刀疤烧痕。
久安的手抚摸上了那条长阔疤痕,第一回想问,这是从哪儿来的,可他刚要开口,就被袁峥仰面朝天地压住了。他被袁峥扳着脸庞亲吻吮吸了起来,久安那双腿仿佛自有知觉似地,向上蜷起了一条,绕过腰际,往里蹬进了袁峥的裤子里。
腿就点着了袁峥,而久安惹火上身,自是没法儿睡了。
翌日久安时值正午才醒,待起床洗漱,他在书房里找着了袁峥。袁峥刚下了朝还家,身上的朝服还未及换下。此刻正低头看久安新近写的几篇字,见久安来了,便正色道:“你过来。”
久安慢慢地走了过去,可不近袁峥的身,只是倚窗站定了。
袁峥将那几篇张指笺放回了书案上,严厉道:“我让你抄满文韬,你如何落了‘举贤’‘守国’这两篇,想偷懒?”
久安扶着长长的窗棂,目光透过厚厚的眼睫,遮遮掩掩地看着袁峥,“那两篇,我……我都知晓了,就不抄了罢。”
袁峥睨了他一眼,“口气不小,都知晓了?都知晓了,那你告诉我——守国奈何?”
秋日暖阳射入窗口,耀了久安一脸的白光,他抿唇想了想,断断续续地背诵道:“斋,将语君天之经,四时所生,仁圣之道,民机之情。”
袁峥又问:“圣人之在天地间也,其宝固大矣——下一句呢?”
久安转了转眼珠,不甚流利地答道:“因其常而视之,则民安。”
袁峥细细地注视着久安,忽然在心底觉得,久安到了这会儿也就够了,他苦心孤诣地要他少看少走,就是怕他若是看得多走得多,防不住要想起什么。这两年来,在深墙大院里,袁峥虽也教久安学文习武,可当真不是为了要久安文武双全,有时候,他还是觉着久安傻点儿好。不过做人还是得有个人样儿的,袁峥许久安傻,可不许久安不上进。久安的天资,出将入相是远不够的,富贵闲人却是当得起。可惜骨子里又并非达雅之辈,不然若是能上吟诗作画那一道去,袁峥就彻底放心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