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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羡一看见帐前的几个人,就喝道:“怎么回事?吵闹成这样!”随即,他又低头看见了地上的叠罗汉,便愈加诧异地瞪了眼,“这……这是……”
最上头的久安龇牙咧嘴往边上一翻,如同乌龟一般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胸膛肚腹,疼得哼哼了起来。
而他一侧脸,就看见一边地上的齐青与陆宣则正密不透风地贴在一起。
眼睛瞪着眼睛,鼻子压着鼻子,嘴唇……对着嘴唇。
久安止住了哼哼,被吓住了。
这时赵羡一跺脚,大喝了一声,“胡闹!”
营盘内外夜风呼呼而过,彻底地静了下来。
片刻后,八人在赵羡的帐内站成了一排。齐青陆宣自不必说是鼻青脸肿,季川西与唐子敬则是被误伤得一个耷拉着肩,一个摁着腰。而久安则是捂着肚子,有些直不起身子。
赵羡胸膛起伏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
先用手指无声无息地冲八人点落了几下,他才开口了,“你们是皇上亲封的紫禁卫,我原不能苛责你们。”
“啪”地一下,他拍了一下身前的桌子,“可我还是你们的教头,便不该不教导你们!教不严师之过,我不管你们家世有多厉害,但凡你我存了这样的名分,我便不能由着你们无法无天!”
赵羡的一边还坐着孙宽将军,孙宽将军四十出头,面色红润,中年不发福,倒是看着有些瘦。他心平气和地对赵羡说道:“赵老弟,你先别动气,待问清了缘故再发落他们也不迟啊。”
赵羡站了起来,含怒道:“好,你们谁来说说!”
一排人静悄悄地,无人开口。
赵羡一指,自己挑了,“季川西,你来说。”
季川西走了出来,对着赵羡与孙宽抱了拳,“回赵将军,我等方才……”他犹豫了一下,“方才乃是一时昏了头。”
赵羡气急反笑,“昏了头?这是什么道理?我竟从未听说过?”
季川西低下头,不知该如何措辞。
这时卓真走上前,抱拳道:“回赵将军,方才乃是齐青与陆宣一语不合,才动得手。”
赵羡扫了一眼余人,又问:“那我怎么还看见了连久安?”
卓真心里,这件事里,久安乃是个源头,没有他激怒齐青在先,陆宣纵是舌粲莲花,也不能一句话就让齐青扑上来。于是他直言不讳地说道:“究其根本……”
不想此时袁峥站了出来,说道:“连久安也是在一边劝的,只是路子有点怪。也就是,赵将军方才出帐之时看见的那样。”
卓真垂了眼睫,抿了嘴,无意再说了。
赵羡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陆宣与齐青跟前,那眼睛剃刀似地刮着他们,问道:“袁峥卓真说的,错是不错?”
陆宣点了头,齐青不出声,算是默许了。
赵羡深吸一口气,又问:“谁先动得手?”
陆宣一指齐青,高声道:“他先动得手!”齐青毫不示弱地也说道:“是他挑衅在先!”
二人分外眼红地立刻瞪向了对方,却看见对方嘴唇上的一模一样的破口时,立刻调转了脑袋,看向别处。
赵羡再扭头去看众人的神色,心里有了谱,此时便叹了口气,走回了原位。撑着椅子的扶手道:“军中斗殴乃是大忌,必要重罚!”
随即,他恨恨又道:“你们只有八人,倘若都不能同心同体,那我北上十几万的大殷军,又该如何众志成城?”
他拍了一下扶手,放缓了口吻,严厉道:“皇上对你们寄有厚望,你们就该时时自律才是。莫不说军国大事,便是平日里,也该谨言慎行。可今日呢?”赵羡又有些气愤了,“你们这叫自轻自贱!”
孙宽在一旁也说了话,“半月前,本将与霍将军李将军还谈起尔等,听闻皇上为尔等改了祖制,都只道后生可畏。你们今日这么一遭,倒的确让本将开了眼界。”他转首与赵羡淡笑着说:“敢打到将帅帐前的,他们可是第一人呐!”
赵羡挥了挥手,是一副汗颜的样子。
孙宽一笑,道:“若是在本将的营里,年少初犯者,还有些转圜。可你们身份殊然,不可一概而论,是以,本将也不能替你们求情了。”
赵羡闻言又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今日虽说动手的只有齐青与陆宣,可余人劝架不利,也不能饶。”
一排人齐刷刷地抱拳颔首,道:“是——。”
赵羡言重心长地说:“你们紫禁卫八人一同进宫,一同竞武,一同行军。理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我将你们一起罚了!你们服不服!”
一排人又是掷地有声地喊道:“服——。”
赵羡一挥手,“好!来人!”
帐外齐刷刷地跑进两个守卫,持戟对赵羡作揖,道:“将军吩咐。”
“将他们带出去!齐陆二人杖责七十,余人五十。”
第51章 暗中关切
众人一出赵羡的营帐,赵羡与孙宽便也一起走了出来。
帐前就有一处木栏,高高地打着一道道的木横。众人走到木栏前站定,久安见大伙儿都背过了身,抬手于两侧各自握住了木横,于是也照着一并做了。
袁峥就站在久安的身边,微微侧脸对他悄声道:“叫疼比挨打还丢人,你可千万忍住了。”
久安心中一咯噔,随后点头答应。
久安小时候也挨过打,但今夜挨了军中的杖责之后,他觉得自己以前那些皮肉之苦跟挠痒痒也差不了多少。
五十杖,结结实实毫不客气地打在大腿上,又狠又快。每一杖像能拍开一层血肉一般,都叫他倒吸一口冷气,他死死地咬了牙,只是发出强忍的哽咽声。到了最后,久安脸色苍白满头冷汗,只剩喉间幽幽的一口气,只出不进。
不知是第三十九下还是第四十下的光景,久安身子一歪,第一个痛晕了过去。
而待他次日清醒了,他发现自己趴伏在帐中,一边的脸贴着枕头,嘴角淌得枕面一小片涎水的湿濡。
他勉力支起了上身,扭头往后一看,只见自己的裤子被半褪至了腿弯,而大腿的上半段已是青紫遍布,加之隆起的刑仗僵痕。两瓣屁股倒是光光亮亮得白,衬托得腿上的伤越发不堪。
久安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地叹了口气。
“放心,那些人下手虽重,可到底有分寸,没动筋骨。”
久安偏过头,看见了床榻边上坐着的袁峥,他有心想将自己的裤子拉上来,毕竟光屁股的模样实在不雅,可是他下面简直疼得有些木了,连带着上身双手也使不上劲来。犹豫了片刻,他打消了念头。环顾了帐中四处,久安哑着嗓子低声问:“他们呢?”
袁峥还在专心看他的腿,“随孙将军与赵将军看布阵去了。”
久安微微诧异,“他们……都没事?”
袁峥斜了他一眼,“如何没事?!走路都是瘸的。过两日咱们往连云山去,恐怕连马都还骑不了。”
久安哑然地呆在了那儿,半张着嘴,良久才道:“只是……瘸了……”
袁峥的一对眼睛简直要将久安那两条腿看出两个洞来,他一边伸出了手,一边说道:“晚上我拿酒用药研开,替你再敷一敷,把淤血的热毒给散了,也就好了。”袁峥轻轻地用手触了触青紫的皮肤,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怎么娇成这样?”
久安低下头,嗡嗡地说:“我丢人了。”
袁峥看向了他。
“我给你们也丢人了。”久安憋着嗓子,说得有些可怜。他心里是真难受,心想自己本就不能和他们比,如今鱼目混珠地做了紫禁卫,只是挨了一顿打,就又是晕又是瘫地出糗,简直可恨可恶。
袁峥听出久安话里一二分的垂丧,一时间皱起了眉,不是听不惯,而是心下有些为难,因为自己不是个能劝人的。他虚张声势地清了清嗓子,拍上了久安,“丢都丢了,你说这些也无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