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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师父颇为同情地摸了摸久安的小脑袋,“往后跟着师父,就不用饿肚子了,想吃啥就吃啥,别告诉你娘就得了!”
久安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却是一副热泪盈眶的感动架势,当即就对着容师父打了一个气吞山河的饱嗝,权当回应。
久安跟着容师父,结束了食不果腹的日子。
有了充足食物的滋润,久安渐渐就比从前饱满了起来,先是那皮肉起了光泽,渐渐地就白白嫩嫩地泛起了红润,再也不复之前那番病鸡的形容了。
虽是吃的够了,但久安对食物的执念却是根深蒂固,容师父一语成谶,久安无论何时,均是少有的能吃能喝,腹中无底,是个名副其实的吃货。
久安到了五岁的光景,得到了一条从肃州送来的银鞭,是师伯杨怀起专门为他锻造的,那鞭身上的银片精细得犹如蛇鳞,寒光闪闪,柔软而强劲——此乃师伯专门修书去回鹘的战地,让其关门弟子,也算是同门师兄——霍骁特意搜找来的天山寰麓银,经了一番打磨,才得的一条,送给久安,表得是师门的关怀与勉励之意。
久安双手握着沉甸甸的鞭子,凝视良久,情真意切地抬头对容师父说:“师父,你看它多像前日子你带我去吃的那盘卤肠子啊!”
容师父也跟着叹道:“是有日子没吃啦。”
久安感同身受地低头又去看鞭子,“那……就叫它,忆肠吧。”
容师父赞道:“好名字。”
久安爱屋及乌,此后,对忆肠倍加珍视,恨不得上茅房都叼着。
这一日,久安练完了功,便将忆肠绕在了腰间,跑着要去酒坊找师父教自己练云乌鞭法的九招第八式。
他跑到一半,忽地想起自己屋里还有一盘糕点忘了料理,一时间愁肠百结,登时就可惜地愁眉苦脸起来。其实那糕点又不会跑,留在他屋子里,待他回去了,照样还是他的。可久安有自己的一套心思,所谓食有时,新做的糕点空留了半日光景自是消了大半的滋味,他虽贪嘴,可也挑嘴啊!
那糕点粉粉白白的小小一块,甜甜蜜蜜地堆成个小山。却物是人非,实乃可悲可叹!
这样一想,久安就又饿了!
他是万万禁不起饿的,但凡腹中一饿,于他,那便是天地变色的光景。
他强撑着走到了扬州城最大的一家酒坊,抬头虚弱地望了一眼招牌,仅是看见了那“林记”二字,便天旋地转地往后踉跄了几步,不想那几步还踩了块石子,摇摆间,就痛快地向后倒了过去。
他半睁着眼睛,苦着张脸,心里想着糕点,念着师父,幼小的内心很是煎熬,就耍赖似地不愿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
此时,一个声音犹豫地从久安的脑袋上方飘了过来。
久安委屈地说:“我饿。”
那声音顿了顿,随即是一阵环佩叮叮的声音,再然后,一双手捏着一块酥糖放到了久安的眼前。
“呐,给你吃。”
腻腻的甜香让久安登时有了力量,他立刻就不难过了,飞快地坐起了小小的身体,他一把就夺过了那指间捏着的杏黄酥糖,囫囵一口地塞进了嘴里,用力地吮吸了起来。
“你别急,我还有。”那声音笑了笑,然后说:“也给你。”
久安的面前出现了一包扎着绣带的鼓鼓锦袋。
久安难以置信地将还未融干净的酥糖一口吞了下去,劈手就去接那袋糖。拉开袋口,一抓一把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及至他将两腮都装得再也无法容纳了,才作罢地暂时拢起了袋口。
这时,他才有心思去看那袋糖的主人。
这一眼,让久安嘴里的糖咕噜噜地滚出了大半。
眼前的这个华服男孩,带笑望他,可是太漂亮了!
“我叫林壁堂,你叫什么?”
风和日丽的天幕微微有些风,男孩的眉毛眼睫泼墨似的幽黑乌浓,及至口鼻,却是红红白白得十分秀美分明。
这几种颜色忽如其来地迷住了久安的眼睛,继而拼凑成了久安的心跳。
咚—咚——咚————
咕噜噜地又滚出了嘴里的酥糖,这次是滚了个干干净净,小小的嘴唇张了张,他学着容师父痛快的口吻说:
“姐姐,你嫁给我做媳妇儿呗!”
第2章 商贾子弟
事情的后来,当然是久安最终没能娶到林壁堂做媳妇。五岁不行,十五岁不行……估计到了五十岁一百岁也是不行的。
这不仅仅因为林壁堂不是“姐姐”,扬州首富林家的七少爷——林壁堂,就算是“姐姐”,也绝对轮不到久安来占这个便宜。
林家是扬州城有名的商贾,生意之大几乎垄断了江南大半的丝绸茶叶古董……而其中远近驰名的,便是林记的酒。
林家祖上挑着一担子酒走街串巷发得家,以至于林家人对酒,有着深深的执着。林家的老老小小,从颐指气使的大老爷,到刚进门的小媳妇,都会制酒。
醇香绵软的酒,豪放粗狂的酒,苦涩陈远的酒,魅香醉人的酒……每一种酒都有一个美妙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藏着一段往事。
林家的酒,是活鲜鲜的。饮林家的酒,喝得是一时痛快,品得是一段情怀。
而让林家闻名大殷的,却又恰恰不是林记的好酒。
不是美酒,而是——美人。
林家人天生都是一副风流模样,这中间,就出过一个大美人——林佑熙。
原来这林家往前说三代,是有一脉弃商从医去了殷都的。这一去却是不得了,竟是一朝医选及第,效力殷宫!至此一步步,三代人,出了一个御医殿总管,一个御医殿奉御,一个堂前御保。那林佑熙就是最后的那一个御保,大约是模样太好了,人总记得他如何如何美,竟都看淡了他的医术如何。后来,林佑熙就因着这好模样被烨宗瞧上了,竟是要立其做与皇后比肩的——侍君。
只可惜,红颜薄命,蓝颜亦如此,离着册封几天,一场大病,就呜呼哀哉赴了黄泉。一说是病死的,一说是让不满的太后害死的,总之林林总总不尽相同。
林佑熙虽死,但林氏这一族的荣华却由此开始。
殷都的林家是死干净了,于是,烨宗就把优渥的恩典尽数给了扬州的林家。将官家垄断的盐铁生意,分了林家一杯羹。
至此,林家成了大殷屈指可数的皇商一氏,风头正劲,连扬州城的官府都不敢招惹。
理所当然,那连家就更不必说了,对林家,自然也是招惹不得的。
不过那都是后话,在那之前,连家的小四宝,小久安,就这样结结实实地招惹上了林壁堂。
为的林壁堂的酥糖,为的林壁堂的漂亮。
他耍赖撒泼厚脸皮,无所不用其极!他像是一只被火光冲昏了头脑的小小飞蛾,简直是视死如归,对犹如糖果一般美妙的林壁堂甘之如饴。
许久后的有一天,八岁的久安犹犹豫豫地问:“壁堂,你真的不能做我的媳妇么?”
对面的林壁堂一手拿账本,一手拨着算盘,在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里不作声。姿态之俨然,手法之纯熟,丝毫不像十一岁的孩子。
久安不在乎地接着问:“壁堂,你若是做了我的媳妇,我一定好好疼你……”他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接着说:“把好吃的全让给你!”此话说完,他简直把自己都感动了!这番心迹在他,那简直就堪比“上刀山下火海”了。
他等了一会儿,见对面的林壁堂,还是坐在那里将算盘拨个不休,丝毫不搭理自己的样子,就有些难过了。
“壁堂,你不喜欢我,可是因为我太贪吃了么?”久安丧气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很想当机立断地发誓从今往后杜绝口腹之欲,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说不出口,末了嘴一瘪,握着拳头,呆站在了那里,将小脸涨了个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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