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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此说着,竟宛如哭泣般低笑了几声。脸上扭曲而肌肉随之趋于平静,疯狂与憎恶尽数收敛。
然后,那张我最常见的、总带着讨好般的微笑的脸,就像一张打磨精致的面具戴在了他的头上。
如此自然,简直就像在展示什么高超的杂技的表演啊。
这么一来,他往日在吐槽役/丑角上的扮演也说得通了。这也是另外一种“规矩”而“刻板”的生活方式了。
同桌看我不出声,便得意地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哦,原声!”
“我们那天见过吧,那天在夜市里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哦!”
他大概是太激动了,又不常表达自我,说起这段话来就有些颠三倒四,便是常扮的夸张作态都瞧着有些吓人。
应该是吓人的吧——现在毕竟是深夜了,周围的景物也都不属于我熟悉的范围之内,与我近距离接触的人还如此陌生且带有敌意。
“眼”都紧缩了一下,以至于我视野中的景物也跟着歪曲了几分。
像是被蒙了层浅红色的滤镜,浅橘色的灯光便愈发鲜艳了,如此衬着他的脸,一股食物腐烂发霉的感觉就涌了上来。
“如果你不是人类的话,那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建议只能锦上添花就是无用之人,不主动社交就应该被孤立排挤,选择沉默就应当被遗忘——怎么会有你这种的人存在啊?”
“只是像机器一样学习,像随处摆放的物件一样沉默,永远只会随声附和。”
“像你这样的失败者,怎么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别人的喜欢?”
不能,也不可以。
他笑着说道:“是怪物的话,就说得通了啊。只是靠着与众不同的稀奇古怪,就能博得喜爱了啊。”
“对,是怪物就说得通了。”
室内的灯光温暖到让人感觉潮湿,那种物件腐烂的味道便愈发强烈起来。
我学着他将怜悯摆上面部,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询问。
“你想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呢?”
第30章 面具
30.
“啊,是,是有需要怪物来做的事情。”
同桌闻言,脸上空白了一瞬。接着,一丝丝狂热便如同穿透黑暗的射线从他眼中放出,粉碎了他的面具,它们凝结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近乎直白的渴望。
“那是人类绝对不能做到的事情——”
他点着头,激动地比画着,声音越发急迫:“你一定可以的吧!”
“像那次消除我的记忆一样!”
“比起那些垃圾……是你这样的怪物的话,就一定可以的!”
“就和那次消除我的记忆一样,将我整个人完完整整地从这个世界里抹除掉!”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什么巧妙地开关。同桌脸上那张打磨精致的面具就此活了过来。
他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己的渴望,那极端真挚的情感,纯粹得如同乞食的稚子,热烈得如同扑火的飞蛾。
简直就是能够收入教科书里供人学习的典范!
他的声音里既无有求于人的怯弱,也无颐指气使的傲慢,反而充满了憧憬的味道。
如此卑微,又如此虔诚,宛如一个正在朝圣的人。
“把我这个人——我这个人的一生,完完全全地从这个世界抹除掉吧!”
这就是在许愿吧。
一种无药可救的嫉妒之心伴随着愤怒从我心里窜了上来。
我身体里昏昏欲睡的诸位寄宿者顷刻就清醒了,“眼”的视野骤然一片清晰,“耳”发达的听觉被拘束于室内,就连死气沉沉的“舌”也强行让自己柔软起来,变得灵活适中。
它们竭尽全力地发挥着自己的功用,让我在一瞬间就拥有了正常人类的感知。
就连“情绪”都一并递上,成为了我随手可使的工具。
用恐惧中和掉我心中的愤怒,用害怕来淹没我的嫉妒,强行把我心中的情感和理智隔绝。
于是,我就只有羡慕了。
如果将我做的一切粉饰为满足愿望,那可就太恶心了。
“我”吃掉了他。
以作为“人类”的姿态,脸挂着“怜悯”,心怀着“羡慕”,用着“怪物”的身份。目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为了嫉妒,为了愤怒,可能还为了别的什么东西。总之,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我”的肮脏的私欲。
周合说的没错,我确实已经了解到了这一层。即“虫”进食的方式、寄生的方式,我操纵着这具身体,也能像“虫”一样进行生命活动。
除了灵魂——“我”以外,存在于这个世界里名为“原声”的个体,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种生命。
成了一个拥有着卓越的人类皮囊的“怪物”,理所应当被恶心唾弃的存在。
先前在窗外偷听的人是否也看到了我这副丑陋的姿态?
还是在察觉到我知晓她存在的时刻,就已经偷偷逃离?
我怀着某种被揭穿的渴望,掰断了半截小指,放进了同桌的口中。代表着“手”的“虫”抽搐了两下,那截断指便如同爬行动物一样钻了进去。
片刻之后,已经死去的同桌就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对我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一个生疏且僵硬的笑容。
这么瞧着就成了仿制的劣等品了啊。
没到达及格线上的模仿可是连“中规中矩”这样的评价都无法达到的。前者只要随口敷衍地冠上“努力”的前缀就能称之为“踏实”,后者便是认真刻苦的“尽心”也都不过是“虚伪”。
那只刚刚完成寄生的家伙在我的目光下后退了几步,不小心绊倒了身后的椅子,在一惊一乍的慌乱里,又被椅子绊倒在地。
“同桌”的脑袋歪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身体也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弯曲成了奇怪的模样。便是在一旁看着,就能够想象出他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都在维持着脸上那劣拙不堪的假笑,就像那些在大人的训责下做着自己不明白/不喜欢的事情的孩子。
“这样可不行。”
我走过去蹲在了那件劣拙的仿制品面前,在他充满了惊恐与愧疚的眼神下,伸出手压住了他提起的嘴角。
“模仿是不够的。”
“你要完全取代他,那模仿是绝对不可以的事情。”
“人类是极具自我的生物,他们的关注点永远在‘现在’和‘未来’。即便存在对于过去的怀念,也是为了‘当下’的享乐而产生的行为。”
“你必须要表现得和他完全不同才行。”
“要用现在的形象代替过去的,要打破他的‘规矩’,要粉碎他的‘原则’,将所谓的‘个性’完全表现出来。”
“笑容要温暖,愤怒要热烈,就连仇恨与怨怼都要如同烟火那样。”
有一句话同桌说的是没错的。
只要靠着足够真实的稀奇古怪,就能够博得他人的关注和容忍。
因此我又说道:“就从不笑开始吧。”
我起身拾起了同桌的手机,它和我发完消息后就被主人冷落到了一旁,期间屏幕呼吸灯闪烁过好几次。现在一拿起它,屏幕就收到感应亮了起来。
现在是晚上9:28,离周合追的电视剧片尾曲放完还有32分钟。
电子时钟下面跟着一长串的未接来电,有标注来自父母长辈的,也有来自兄弟姐妹的。它们挤挤攘攘地占满了大半屏幕,后面缀着十几二十几的数字标识。只要看见,就能感受到号码另一头的焦急和担心。
“你应该知道后面要怎么做吧。”
过去“舌”同我的家人打招呼时,可不需要什么介绍。它们自然地接受了我的人际关系网,好像本来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一样。
介于我是第一次尝试“虫”分裂与寄生的能力,寄宿在同桌身体里的“虫”由“手”分裂而来,某种方面来说,也算是我管教的孩子之一。
于是我好心的为他做了一番解释:“我的同桌两天前因为流行感冒请了假,是不用参加马上开始的期末考试的,他寒假回家的火车定在明天早上六点半,如果运气好今天不碰到A小姐的话,那就刚好能错过母虫的成熟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