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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顿调用着自己知道的知识:“我的症状确实很像是细菌感染了。”
在后科技时代,细菌感染的种类太多了,没有药物可以医治,只能听天命。有的人的自我修複能力较强,战胜了病毒,那麽他就痊愈了。有的人抵抗力较差,或者感染的细菌太厉害,那麽他就只能一直拖着,要麽半死不活地活一段时间后死掉,要麽直接死掉。
伊森很难说清楚自己是什麽感受,他艰难地扯了下嘴角:“会好起来的。”
霍顿想用笑容安慰伊森,但笑太费力气了,他怕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庆幸细菌感染不会人传人,所以他攒了点力气,慢慢地说:“你多亲亲我,我很快就会好了。”
伊森亲他,从眉心一直亲到脖颈。然后他说:“我去做点吃的。”
他说得很快,走得也很快,怕自己说得慢了,霍顿会听出他话里的苦涩,怕自己走得慢了,霍顿会看见他的眼泪。
伊森不是不害怕,他是太害怕了,越害怕越是镇定,他连眼泪都逼回去了。
霍顿会好起来的,他想,没什麽好哭的。他很坚强,霍顿也很坚强,他们会坚强地一起熬过这一关,他们的日子过得太美好了,所以困难要为难一下他们,等困难玩够了,它就会自己离开了。
伊森喂霍顿吃饭,给霍顿擦身,哄霍顿睡觉,霍顿情况较好的时候,会反过来哄伊森睡觉——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霍顿讲的故事,伊森都没有听过,因为那是霍顿自己编的,霍顿编故事的能力很强。伊森想,如果这里有很多小朋友,他们都会很喜欢霍顿,因为霍顿就是一本故事大全。
霍顿装出很冷静的样子,但他也很害怕,他想,他原本是一团意识,这具身体失去了生命,不意味着他会死掉。然而霍顿不想赌这种可能性,他很满意现在的一切,他喜欢可以自己做决定的命运,他不想让伊森难过。
一团意识是没有办法自己做决定的,意识不依赖于身体,就很难有决定权。无根、无波无澜、无悲无喜……那不是现在的霍顿想要选择的路。
霍顿害怕失去伊森。
霍顿想起了苹果杰克,伊森就将苹果杰克拿来,放在霍顿的床边。霍顿嗅到了苹果杰克的香气,想到了自己第一次从A187的躯壳中看见伊森的感觉。他原本没有心,是伊森给了他青涩、朦胧的心动。
伊森总是出门,霍顿知道,他是在隐藏自己的难过,他藏不住的时候,就会找借口出去。伊森怕自己的难过滴进霍顿的眼里。
而伊森每次出去,都会看见那只鹤。
鹤再跳舞的时候,伊森也失去了欣赏的心情,他心不在焉地拍了拍鹤,鹤被传递了悲伤的情绪,它的鸣叫声有了怜悯的感觉。
伊森不喜欢听见鹤那样的叫声,仿佛哀歌,他不管鹤能不能听懂他的话,他跟鹤说:“你的叫声可以欢快一些吗?”他现在愈加喜欢看到、听见一切生机和乐趣,他喜欢这种带有暗示意味的积极性。
鹤听懂了,鹤声高昂激越,连石头也为之颤动。不知道从多远的地方传来回声,绵延不断,如有神谕。
伊森愕然,他不知道鹤原来还有这样的本领,他回到石头城堡内,问霍顿:“你听见鹤鸣了吗?”
霍顿说:“听见了,很好听。”
伊森很想问“你感觉好点了吗”,但他不敢问,怕得到否定的答案,也怕得到假的答案。他到底是没有问。
霍顿说:“我想洗头。”
他好多天没洗头了,原本不想麻烦伊森,但他现在改变了想法,他觉得给伊森找点事情做做,反而会更好。
伊森打了一盆水,烧热了,在等热水变温的时候,伊森给霍顿梳顺头发。
霍顿问:“我是不是掉了很多头发?”他的呼吸变得轻盈,已经能流畅自如地讲话了,只是身体依旧没有力气,而大腿前后侧有了麻痹的感觉——他没有告诉伊森这点。
伊森没法再做更多的事了,说出来不过让伊森加深无能为力的感觉,霍顿不会对伊森这麽残忍,而且他也不确定这是好转还是恶化的表现,在概率上二者的可能性差不多,他并不因此更加慌张。
伊森说:“没有,你还有很多头发。”
霍顿说:“我怕我变成秃头,不好看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不会的。”伊森忍住了叹息,“你知道我喜欢的是什麽。”
早在霍顿成为“霍顿”之前,伊森就已经陷进去了。一团可恶的意识,害他患得患失。
霍顿说:“对不起,我应该小心点的。”
伊森将霍顿的头发打湿,他想一根一根地搓洗霍顿的头发,等他的头发洗干净了,应该就会好起来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