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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忙。”伊森命令B395先走,“有什麽事吗?”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来我房间说吧。”伊森直觉丹泽尔要说的不是什麽好事,也不是什麽可以随便在哪个地方说的事情。
丹泽尔与伊森并肩回到了他的房间,伊森不必向A187示意,A187也知道它现在要扮演一个跟其它机器人没有区别的角色。
伊森给丹泽尔倒了一杯茶:“说吧。”
丹泽尔叹一声:“我要走了。”
“走?走去哪?”伊森霎时得知这个消息,倒是茫然了,他想过丹泽尔会死,但从来没想过丹泽尔会走。
丹泽尔压低声音:“离开大本营,离开战场,去哪儿都行。我过够了这样的生活,每天有那麽多人死,为什麽我还活着?不为活着而感到庆幸,而为活着而感到愧疚,我还是一个正常人吗?我受不了了,我什麽也不想管了,我只想离开。他们爱打就打个够吧,谁爱杀人谁去杀吧,断头流血我都不怕,但我真的怕了这样的日子。”
伊森当然没有劝丹泽尔留下来,丹泽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说什麽都是没有用的,而且他也不想阻拦丹泽尔。他只是问:“你怎麽走?”
丹泽尔走得了吗?这才是伊森最想问的问题,监视重重,困难重重,想要离开,难如登天。
“定位的事情我已经想到办法解决了,其它的事情也在一一準备。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能离开这里,不过无所谓,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反正横竖不过死路一条……而且我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也不会成为家人的负担,我一个人来去自由,我愿意承担任何后果。这件事我只跟你说了,我也不担心你会上报,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是退一万步来说,哪怕你真的把我举报了也没关系,我现在只想要个痛快,走得痛快或者死得痛快,哪一种都比继续留在这里活受罪强。”
伊森沉默良久,听丹泽尔絮絮叨叨。
丹泽尔好像要将一辈子的话都吐出来,说到后来,他也不刻意控制音量了,天生他奈他何,他毫无目的地来,也心灰意冷地走,没有什麽能将他困住了,他是自己思想的主人,他厌弃的即是垃圾,他想要的即是真理。遍地都是尸骸,他擡头看见了自由,太阳的光那样耀眼,他的心也是灿烂的,这就够了。
“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是时候要走了,不然他们会怀疑你的。”丹泽尔站起来,没有跟伊森说再见。
伊森也没有跟丹泽尔说再见。
两步路,伊森拧开门把手,将丹泽尔送出了门,他没有目送丹泽尔离开,走廊有监控,丹泽尔放弃一切了,但他还没有,他不想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A187听见了一切,但它什麽都没说。
后来伊森再听见丹泽尔的名字时,是在大本营的警告大会上——国家叛徒丹泽尔已被枪毙,希望所有人引以为戒,不要踏上不归路。
苹果杰克-5
伊森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这跟得知瑞恩死讯后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伊森对丹泽尔的感情并不比瑞恩更多,可在得知丹泽尔叛逃失败之后,他却连表面的平静都无法维持。也许是因为丹泽尔是最典型的那种士兵,他成长的环境平凡,爱国的情感强烈,他的理想始终跟人类的理想是一致的,而面对死亡的时候,他的情感也跟常人别无二致。
但就是这种最典型的士兵,却死于没那麽典型的方式。伊森以为自己明白的,在他为丹泽尔推开那扇门的时候,伊森就以为他能接受任何的结果了,他以为自己不会有多少波澜,因为这是丹泽尔自愿选择的路,丹泽尔飞蛾扑火,他既不是飞蛾,又不是火,他有什麽可感怀的呢?
A187察觉到了伊森的失落,哪怕伊森一个字也没跟它说,它想,伊森又把它当成一个机器人了,一个不可能沟通、不可能理解这一切的机器人。它搜肠刮肚,最后也没找到一句合适的开场白来打破沉默,那就继续沉默,直至沉默将他们包围吞噬——
伊森长时间不跟A187说话的时候,A187发现自己很难感受自己存在的痕迹,别的机器人倒是可以跟A187进行简单的沟通,但那只是程序化的指令,A187对此不感兴趣。它迫切地需要用某种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它想到了自己这双惊喜无比的手臂,它拿电钻切下自己的手腕,好,一种并不寻常的痛袭击了了A187,A187感到一种恍然的喜悦,好,太好了,它是活生生的,是类人的,它跟那些死气沉沉的机器是不一样的!
于是,A187反複切下自己的手腕,又反複接回去,它沉迷在这种并不窒息的痛觉中,像是程序中毒那样乐此不疲,直到伊森冷然开口:“A187,你在做什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