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叶翻飞,风轻云淡,千里秋阳正好,但宫外的驿站里,却是一派愁云惨淡。
李砚白示意范奚不要轻举妄动。他整了整神色,竭力用平稳的声调道:郭萧不是星罗杀的吗?
星罗呸出一口鲜血,狠声笑道:别听阿秀胡说!人就是我杀的,与阿秀无干!
他这般心急地维护李毓秀,倒越发显得可疑了。
李砚白心中一沉,转而喝道:毓秀,你给我解释清楚!
李毓秀执着长剑,剑尖抵在地上,淡漠道:郭萧以急事为由,约我在酒楼厢房相见,却偷偷在酒水中动了手脚
那一个混沌的夜里,月光如此皎洁,可面前的男人却令她恶心不已。
李毓秀没想到郭萧精虫上脑,竟做出这般卑鄙之事。她饮下那杯酒后不久,便发现了异常,但已经晚了,药效发散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
她浑身乏力,视线出现了重影,一片模糊。
郡主,你别害怕,我没想过要伤你,只是,只是我等不及了。郭萧小心地靠近,一把抱住李毓秀,紧张而胡乱地喊道,我喜欢你,郡主!
放手!李毓秀挣脱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手撑在桌子上摸索,碰到了她的剑鞘。
郭萧忌惮她的身手,一把将她的佩剑夺去,顺势拉着她的手往床上带,急促道:成亲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反正都是要入洞房,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区别?你就从了我罢,郡主?
李毓秀平静如水的心中头一次掀起了滔天怒火,她咬着舌尖,用仅剩的理智狠狠推开郭萧,下意识叫了声:星罗
星罗?哦,你身边那个生得像女人的家奴。郭萧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得有些扭曲,他的眼睛,与欲界仙都的一位少年花魁十分相似。你嫁进门时,将他也一同带过来罢,兄弟们说还没有碰过这样的男人
郭萧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李毓秀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袖中匕首刺入郭萧咽喉的,那种黏腻的触感。
这就是常年习武之人的好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对直击要害。那一刀划过,郭萧捂着漏气的咽喉倒下,便是神仙在世也救不回他。
李毓秀不知道她亲手杀死郭萧,是为了保护星罗,还是为了保护自己。手中染血的匕首掉落,她也跌倒在地,心脏因药效而急促鼓动,身体因害怕而剧烈颤抖。
天旋地转之中,一抹修长的黑影破窗而入,见到满屋的血腥,那人怔愣了一瞬,随即恢复了镇定。
我早料到姓郭的约你前来,绝对不安好心。星罗蹲下身,温柔地将神智不清的李毓秀扶到床上。
我杀了他,星罗。李毓秀紧紧地攥着星罗的衣襟,瞳仁涣散,浑浑噩噩道,兄长不会放过我的。
别怕,阿秀。杀他的人不是你,是我。
说罢,星罗拔出软剑,剑刃如蛇般在郭萧的脖子上一缠一绞,用一道细长的新伤盖住了原本匕首的刺伤。
星罗
没事的,郡主。反正死在我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不在乎多这么一条。
星罗笑出两颗虎牙,推门走了出去,不多时,他浑身是血地回来,将一具脏兮兮的女尸丢在现场
后面的事,李毓秀已完全不知情了,她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就是这样。李毓秀平静地说完,我才是杀人凶手,星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我掩盖罪行。
你李砚白攥紧了手指,深吸一口气道,毓秀,你到哥哥身边来。
任由你将星罗送上去顶罪么?李毓秀摇了摇头,缓缓抬剑,你们要杀星罗,就先杀了我。
李砚白低喝:你以为本王不敢吗!
范奚收拢骨扇,附耳道:王爷,此事需速战速决,再拖下去,恐怕会惊扰到巡城御史。
李砚白牙关咬紧,温和的眼睛变得锐利起来,沉声下令:抓住他们!
李毓秀拔剑格挡住蜂拥而上的侍卫,对星罗道:拿起你的剑,随我离开这。
阿秀,值得么?
少废话!我现在与你一样,是亡命之徒!
李毓秀深吸一口气,最后再看了一眼人群之中的李砚白,随即落寞道:我铸成大错,身边只剩下你了。拿起你的剑,保护我。
星罗捡起软剑,颤巍巍站起,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缓缓咧嘴笑道:遵命!
李砚白握紧双拳道:别伤了毓秀!
侍卫们有了顾忌,李毓秀和星罗看准破绽,荡开刀剑翻墙逃去,墙边正巧是马厩,二人抢了骏马,一路奔出驿站。
王爷,要追么?范奚问。
李砚白神情复杂,思忖良久,方低叹一声:不必了,让他们走吧。外人若是问起来,就说是刺客潜入,记住,毓秀郡主已经死了,死在了中秋的大火里。
范奚了然一笑,明白了。
还有。李砚白目光沉了沉,今日在场的所有侍卫,尽快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知情的活口。
第66章 战乱
十一月,北境战事不休,突厥屡屡南犯劫掠,朝臣商讨半月,还是决定应战。
郭忠前些月才痛失爱子,皇帝拖着病躯亲自去郭府抚恤,郭忠这才勉强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披甲上阵,领军北伐。
而他这么一走,朝臣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担忧了。
自郭萧死后,武安侯更显苍老,年过五旬之人,连上马都有些发颤,不复当年雄姿了。
兴宁宫,李常年执黑子落在棋盘,轻轻一叹,经此一战,还不知结果如何呢。
天佑东塘,自然是大获全胜。李心玉紧接着落下一枚白子。
但愿如此吧。说着,李常年瞥了一眼在旁边案几上批阅奏折的李瑨。
李瑨眉头皱成川字,一本一本翻看奏折,写下批语,神情痛苦不堪,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将笔摔了三次。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李瑨啪的一声合上奏折,拧着眉不耐烦道,这么点小事都不能决定,朝廷莫不是养了一群废物!
瑨儿,戒骄戒躁。拿不定的主意就要问,或召集朝臣议会,多听几个意见,切勿偏听偏信。李常年清了清干哑的嗓子,告诫道。
李心玉忍不住插了句嘴:皇兄可是为北线乐州雪灾之事担忧?朝中大臣中,本宫记得户部蒋侍郎就是乐州人,自己的老家发生了雪灾,他一定比谁都着急,皇兄就指派他前去赈灾。同时,鼓励邻省富裕的州县开仓济粮,根据他们州府所做贡献酌情给他们的政绩记上功勋
话还未说完,便见李常年温和地望着自己。
李心玉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忙抿紧唇笑了声。
李瑨却是有如茅塞顿开,大喜过望道:我竟没想到!
兄妹俩相互扶持是好事,但有时言多必失。在众人眼中,你终究是个女孩儿,过于干预国君的决策,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李常年放下棋子,说:要学会保护自己,心儿。
我知道了。李心玉捻着白玉棋子,眼睛一个劲地往李常年身上瞟,笑问道,父皇,你打算什么时候将我嫁给裴漠呀?
这丫头总算按捺不住了,李常年一时心酸又不舍,叹道:你还不到十七,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那明年三月,我过了十七,可就能成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