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漠满目决然地走了两步,在即将走入密室之时,他又停了脚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世侄?韦庆国出声提醒。
裴漠收敛情绪,回头,很平静地问:行刺之时,我该如何打开这密室出来?
这个简单,世侄请看。韦庆国指了指密室墙上一块颜色稍深的砖块,哑声笑道,那块砖便是机关,你瞧准时机往下一按,门自然就开了。
裴漠点头,又道:我为大业殉死之后,万望国公将我的遗骸葬入裴家祖坟。
他说得悲壮又从容,不知为何,韦庆国竟有些惋惜起来。这样聪慧又强悍的少年,本该有大好前程抱负,可惜,今日要折在这儿了
韦庆国拍了拍裴漠的肩,又深鞠一躬,道:世侄放心,当日之诺,老夫必当践行!
裴漠洒脱一笑,淡墨色的眼睛像是夜色晕染而成。他盯着韦庆国,慢慢地说:如此,我了无遗憾。
不知为何,韦庆国觉得裴漠的目光有些令人发憷,待他仔细看来,裴漠又没事人般掉开了视线,转身走进了密室之中。
机括声再次响起,裴漠站在阴冷的密室中,望着两扇墙缓缓合拢,视线越来越窄,越来越窄,最终变成一条缝。
趁着韦庆国转身离去的一瞬,裴漠反掌掏出一枚枣核大小的铜球,屈指一弹,铜球飞出,刚好卡在密室即将合拢的缝隙中。
因有铜球卡住,两扇墙并未完全合拢,留了一条极细的缝隙,既可有空气流入,又可窥探到室外的一切。
借着外头漏进来的这一线天光,裴漠打量着密室内的一切: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角落的墙上挂着一盏油灯。
有那一条缝隙透风,裴漠也不怕自己被闷死,抬手取了油灯,有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了,视线这才渐渐清明起来。
裴漠走到墙边站好,摸了摸那块颜色深沉的砖块,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按下。
咔哒
机括转动的声响在密室中清晰可闻,甚至还带了微微的回音。
可那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与方才墙面打开的机括声完全不同,小得像是暗器启动的声音
果然,几乎在裴漠跳开的同时,咻咻几抹寒光闪过,锋利的铁箭从密室的四面八方射来。
还好裴漠心思警惕,忙伏地就势一滚,躲过第一批铁箭的袭击。才刚站起来,第二批铁箭又至!
密室空荡,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裴漠只能一边闪躲一边拔剑挡去多余的残箭。
等到暗器射完,饶是身手矫健的裴漠也是气喘吁吁,连衣裳都破了好几个地方,好在并未破皮流血。
满地残箭,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裴漠危险的眯了眯眼,望着墙面上的砖块:果不其然,这是间阎罗密室,只进不出,根本没有生门。
老夫从未相信过裴漠,将他骗至密室中,只是为了杀了他,为老夫的大业扫平最后的障碍。韦庆国坐在空荡的厢房中,望着墙上姜妃的半幅画像,嘴角弯成一个嘲弄的弧度,他在李心玉身边待了半年有余,在我身边却不过短短三个月,教我如何信得过?呵,终归是年少鲁莽,他以为他掌控了我,实则是被我玩弄于鼓掌。
他来找我,或许是真心投诚,又或许是与李心玉串通一气诈降。不管真相如何,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这句话,还是娘娘您告诉我的。
韦庆国痴迷地凝望着画像,声音阴冷,像是毒蛇嘶嘶吐信,其实,我倒希望他是李心玉派来的奸细,这样,他才能将错误的行刺信息传递给李心玉,让她的布防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罢,韦庆国转身,视线缓缓扫过房中跪拜的十余名黑衣死士,沉声道:你们人人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听着,此番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密室中。
裴漠心里最担心的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韦庆国骗了所有人。
果然是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裴漠抬起手背,抹去鼻尖的汗水,脑中思绪飞速转动:国公府已被清场,若韦庆国不打算在府内动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要在皇帝赶来的路上行刺!
第53章 行刺
送完皇帝出宫,李心玉并未回清欢殿,而是带着雪琴和红芍两个宫婢直接去了东宫。
走到半路,她想起什么似的,对雪琴道:上次我生辰时,瑞王叔送了他的贴身玉佩给我,你去寻来给本宫佩上。
李瑨本在听柳拂烟抚琴,见到李心玉进来,便讶然道:心儿最近来东宫来得勤快,莫非是良心发作了,想起了你那孤苦伶仃的可怜的哥哥?
怎么?嫌我打扰你啦?李心玉丝毫不客气,掀开珠帘走进里间,在椅子上坐下,笑着说:这天闷得很,似有大风暴,来皇兄这儿避避。
李瑨望着外头艳阳高照的天空,一脸莫名。
长安街上,禁军执着长戟和王旗,分成两列在前头开路,而中间夹杂的正是一辆明黄的御用马车。
因提前清场的缘故,街上并无太多闲人,即便有出来看热闹的百姓,也被禁军拦在了道路两旁。
天热,而有微风,透过马车轻薄的纱帘,隐约可见帝王一身紫檀色华服,端坐在车中。
当今天子深居简出,长安百姓还是极少有机会面见天颜,一时激动,纷纷在路旁鼓掌欢呼,倒也热闹得紧。
借着路人的欢呼声,十几名黑衣刺客分布在街道两旁的屋脊上,猫着腰潜伏。
阳光热辣如火烤,刺客们额间冒着热汗,将身形隐入高挑的屋檐后。他们缓缓抬臂,露出臂上的手弩,而弓弩上的箭尖直指马车中的人影。
这种手弩是特制而成,射程远,且涂有剧毒,一旦沾染,必死无疑。
刺客的手指扣上机弩,瞄准了目标。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修长的黑色身影从屋脊上飞速掠过,拔剑刺向马车,用年轻的嗓音大声喝道:昏君!吾奉家主之令取你狗命,受死吧!
这突然冲出来的黑衣人打乱了刺客们的计划,使他们的动作一顿,弓弩还未来得及出手,那名刺客已拔剑刺向车帘,却又不下狠手,只是虚晃一下,劈开了车帘。
与此同时,车中的人也有了反应,拔剑迎上黑衣人!
屋檐后埋伏刺客也反应过来,一声令下:不管是谁,一并杀了!
咻咻
弓弩齐发,几十支羽箭带着森森寒光飞向马车。黑衣少年眼疾手快地闪开,而马车中的人亦是出乎意料的敏捷,翻身飞出车外,身手矫健非常!
刺客们定睛一看:车内坐着的哪是什么皇帝?分明是忠义伯赵闵青假扮而成的!
有刺客!
快抓刺客!
街上看热闹的人怔了一瞬,总算反应过来了,皆是四处仓皇逃窜,高声大喊,一时场面无比混乱。
赵闵青沉声一喝,一把拔剑追上那黑衣少年,质问道:你是何人?谁指使你来行刺的!
蒙面的黑衣少年不答,也不恋战,见车内并不是李常年,他甚至露出了轻松的神色,足尖一点便踏上马车车顶,转而跃上屋脊,一路朝北的某处宅邸奔去。
而那里,是韩国公韦庆国的府邸。
仅是匆匆一瞥,埋伏在暗处的真刺客们认出了那黑衣少年,俱是一脸诧异:是他!
可他不是被主子关在密室里了么?
来不及思索问题的答案,下头的赵闵青早有准备,点燃了手中的烟花信号。
吱砰!
烟花炸开,虽然在白日看不见花火,却十分响亮,哪怕是百丈开外也清晰可闻。
信号连响三下,赵闵青一声暴喝:兵分两路,追上去,捉拿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