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心玉有些讶异。她没料到裴漠会这么直接地抖出自己的姓名,毕竟整个东唐的人都知道,裴这个姓氏,乃是天子此生最恨的大忌。
只因一代美人婉皇后,传闻是死于萧国公裴胡安之手,所以李常年才灭了裴家满门。
以裴漠那般谨慎的性格,不该这么快抖露自己的老底才对莫非他胸有成竹,认定自己这个不问世事的纨绔帝姬不会追究?
你倒是个懂礼数的,只是裴这个姓氏有些危险。李心玉指尖绕着长发,眼波一转,笑道,不如从今往后,我便唤你阿漠罢。
裴漠只沉吟了片刻,便拖着项圈上的铁链下榻,单膝跪拜,连身体也弯成一个臣服的姿态,说:是,殿下。
他是真的臣服,还是佯装顺从麻痹自己?李心玉已懒得计较,当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气势汹汹地拉开寝殿的门,她就披着单衣,赤脚站在廊下冰冷的地砖上,喝道:谁让你们安排的这些!
李心玉总是活得没心没肺的,这是头一次动大怒,夜风起,琉璃灯盏明灭可现,将她清丽的身影拉的老长,带着前所未有的凌厉之气。
宫女和司寝嬷嬷自知坏事了,忙伏地讨饶。
是、是刘公公安排的!
根本用不上严刑逼供,嬷嬷颤颤巍巍地供出了幕后主使,刘公公说公主素爱美男,想借那小奴隶讨公主欢心
刘英!呵,好啊刘英!
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缘由取你狗命,你倒自个儿送上门来了!活着不好么?
她沉声道:来人,把刘英那狗贼拖上来!
白灵听闻了这边的动静,也带刀赶了过来,见公主发怒,她也不敢耽搁,领着几个侍从去了下人居住的偏间抓刘英。
可刘英这厮狡猾得很,白灵领着人将偏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到刘英的影子。有个小宫女战战兢兢的说,刘公公见寝殿风声不对,往东宫方向逃了。
白灵回去复命时,李心玉已穿戴齐整,清欢殿一派灯火辉煌。
这狗贼倒是伶俐,知道去皇兄那儿避难。可惜,今日他若不死,难平我心中怨恨!听了白灵的答复,李心玉凉凉一笑,将牙白色的外袍往身上一罩,旋身道,摆驾,去东宫。
长安月夜,千家灯火,星斗如炬。
太子李瑨显然是从床榻上爬起来的,见到妹妹带着侍卫深夜来访,他连衣冠都没整理好,束着歪歪扭扭的发髻披衣出来,一边命宫婢端茶送水,一边小心试探道:心儿,有事吗?来,先喝口茶,坐下说。
李心玉斜身倚在案几边,接过宫女呈上的茶水,放在嘴边吹了吹,却并不饮下,皇兄,我来向你要一个人刘英。
李瑨茫然,问内侍道:刘英?刘英在我这儿吗?
内侍答道:太子殿下,刘公公一刻钟前来东宫求见,小奴见您就寝了,就让他在偏间候着。
这厮!快,把他带上来。李瑨被扰了清梦,正是烦躁之时,语气也极为不善。只有在面对李心玉时,他才放软了声音道,妹妹,这阉奴做了什么错事,哥哥帮你抽鞭子出气,好不好?
李心玉淡淡道:皇兄,这不是一顿鞭子能解决的事。
李瑨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问:这癞皮狗到底做了什么?
我带了一个男奴回清欢殿
什么?你带了个男的回清欢殿?还是个奴隶!
这不是重点。
李心玉将方才发生的事简单讲述一遍,太子的面色已是黑如锅底。
大胆!这狗东西!李瑨怒不可遏,在屋中烦躁地来回踱步,又一手指天道,妹妹貌美如花,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没有男人能配得上她!更何况还是一个低贱的奴隶!
说话间,内侍们已押着刘英进来了。
刘英一进殿,就被李瑨一脚揣在心口处,直将他踹出了一丈远,在地上足足滚了三个跟头才停下。
刘英已被太子踹去了半条命。李瑨一把揪住这阉奴的领子,细长的眉毛压在眼睛上,犹显狠厉,恶狠狠道,狗东西,我妹妹千金之躯,是什么人都能染指的!
刘英嘴角吐着血沫,有气无力的耷拉着脑袋,一声声讨饶道:殿下饶命!公主饶命啊!小奴知错了,小奴糊涂,小奴再也不敢了!
李瑨厌恶地将刘英丢在地上,转而问一旁静默的李心玉:我不要这狗东西了!新鲜玩意儿年年都有,可妹妹只有一个,他要害你,我便不能忍他!心儿,你想如何处置他?是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
李心玉有些恍神。
李瑨向来不是个好太子、好皇帝,可他一定是这天底下最疼爱她的哥哥。若是前世自己没有打晕他,逼着白灵带他逃出宫去,那么在刘英提刀叛变之时,他也一定会像今夜一样挺身而出,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己。
李瑨又问了她一遍,李心玉才回神,淡淡道:不必那么麻烦,让他也尝尝挖心割喉的痛苦,和身首异处的滋味。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记住,刀要钝。
李瑨朝着内侍暴喝:还愣着干什么,带下去,用钝刀一点一点磨死这癞皮狗!想了想,他蹲在李心玉面前,放低声音问道,那奴隶碰你了?你受伤了?
李心玉说:没有,我没事。
李瑨还是不放心,拉着李心玉左看右看,又猛地起身道:不行,得连那奴隶一同杀了!我妹妹的面首,最低也得是五陵年少,这男奴算什么东西!来人!杀了
哎!别!李心玉嘴角抽动,拉住暴躁如怒的李瑨,又开始胡说八道瞎扯,什么面首不面首的,没那回事,我将他捡回来,只是为了好玩罢了。何况我后宫有二十六个男宠,个个都是人中翘楚,怎么也轮不到他来服侍呀!
什么?二十六个!
李瑨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震惊道:他们好看吗?都是哪里人?家世如何?配得上你吗?对你好不好?知道你爱吃糖炒栗子吗?
第6章 阉人
长安城的夜景很美,天上星斗如炬,地上灯火通明,天上人间,竟分不出哪里更美一筹。
清欢殿月影扶疏,空气中氤氲着风拂动芭蕉的清香。雕花西窗点着一豆琉璃灯盏,映出李心玉清丽的剪影。
书案后,她玉手捻着朱砂笔轻轻一划,将绢纸上刘英的名字划去。
如同卸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李心玉长舒了一口气,将绢纸揉成一团,放在琉璃灯罩的烛盏下点燃。火苗蹿起,映在她美丽而多情的眼中,她感觉自己数日以来背负的疼痛都随着这张纸条彻底燃尽。
仿佛直到刘英死的那一刻,她才获得了彻底的重生。
今夜经过这么一闹,她反而有些许失眠,便披衣而起,提着灯盏在紫苑长廊下散步。
深秋时节,紫藤花早已谢了,廊架上只有残有密密麻麻的虬枝,沐浴在轻薄的月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
不经意间路过柴房的门,李心玉停住了脚步。
柴房上了锁,她知道裴漠就关在里头。
此时他在做什么?是像自己一样睁眼无眠,还是已坠入梦乡?他的梦里,可会出现前世的苦痛纠葛?
想着,李心玉唤醒了一旁值夜的嬷嬷,朝柴房门抬了抬精巧的下颌,道:打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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