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不由得顿生出滔天恨意。
果然
父皇,这么多年,你心中从未有过孤的母妃。
二皇子深吸一口气,眼眸在烛光里晦暗。
潜心蛰伏这般多年,再耐心等等,一切都是他的。
苏承培,孤吩咐你做的事不要停。日后荣华富贵,孤只会多给,不会少你。
小内官闻言,面露喜色赶忙磕头应是。
雕花窗棂外,长夜漫漫。
随着苏承培离开,殿门处灌入一阵冷风,熄灭了那一树鎏灯中的一盏。
马车辘辘行至秦国公府,朝云归府。
周焰凝着她的身影,突地,巷口处传来一声嘶鸣,周焰转眸看去。
骏马之上,周齐面露急色地看向周焰,略喘一口气道:
主上,北镇抚司出事了。
周焰凛眉:发生何事?
西域人的尸首被烧了干净,锦衣卫死伤六人。
话音一落,朦胧夜色里,周焰眼中划过一抹狠厉,他冷声朝外吩咐着即刻回北镇抚司。
一刻钟后,身姿修挺的青年自马车而下,满脸冷肃之色,步如骤风般疾速踏入大门。
庭内,数名锦衣卫举着火把立于院中。
可有查到线索?周焰目色凌厉地扫过众人。
周齐跟在身后,随他一道入了放置尸首的房中,此刻里头一片废墟,满屋灰尘弥漫,房梁木柱均已坍塌。
满目狼藉。
回主上,此火烧的过于诡异,并无线索。
凛凛目光掠过这片尘灰之中,周焰脑仁略有发疼,他抬手按了按眼穴,视线一时间竟有些模糊。
他压下脑中疼痛,目光停在那烧焦的身体上。周焰俯身半蹲,将那里头三具尸体翻开,一股焦臭气息猛地钻进周焰的鼻腔中,他拧眉,将一具烧焦的西域人尸首细细查过一番后,陷入了沉默中。
西域人的尸首已然焦黑无比,再查不出任何东西,现场也被那人烧了干净。
唯有两名锦衣卫,虽也被烧的血肉模糊,却依稀可分辨得出模样。
忽地,周焰脑中想起一件事,转头肃声同周齐道:
你立即派人,去往仵作家中,查看他是否无恙。
这厢周齐领命,当即便带着人马去往仵作家中。
周焰走出屋子,负手立于廊下,眼眸渐深溶于夜色中。
夜半袭击,毁尸灭迹。
西域人的尸首上,莫非还有别的线索需要掩盖?
指腹开始摩挲着骨节,周焰敛目,神色晦暗不明。
一柱香后,门外传来马蹄声,周齐领着人马匆匆而归。
他面色甚是难看地行至周焰跟前,躬身揖拳道:
主上,属下等人抵达仵作家中时,仵作已悬梁自尽。
众人大骇,霎时一齐看向周焰。
昏暗夜色里,青年站在廊柱旁,几缕影子将他的轮廓半数掩盖,一双凤眸乍然掀开,眼底划过一星厉色。
而后,周焰凛声:尸首何在,可有查验?
抬上来!周齐扭头朝后面的锦衣卫吩咐着。
一行人将担架抬上,里头躺着白发苍苍的仵作。担架被他们缓缓移至正中,与地上两名锦衣卫一并放着。
冷月之下,庭院正中赫然摆放着三具尸首。
一人死于悬梁自尽,两人死于火中,还有四人仍旧昏迷不醒。
周焰的目光不断在三具尸首上逡巡,他眉心紧皱,脸色冷得如同冰凿一般。
先派城中医士给他们医治,周齐,你用飞鹰传信给白先生,让他赶来都城救治伤员。
眼下接二连三地死人,夏齐氏逃走之事也尚未查出幕后之人。
一切像是搅在迷雾之中,有人从暗处伸手,有人被这双手掩住双目。
翌日,暮云轩内。
朝云坐在妆奁前,由着春莺二人给自己上妆,一番梳整下来已过了两刻钟。
今日她与青鸾、妙妙约好要去广聚轩听新戏曲。近来事多,也是好容易得空了,才前去见她二人。
临出门前,朝云瞧了眼窗牖外的天色,思索一息后,寻了件披风系上。
而后,她便携着婢女们一道出门。
今日天寒,邺都街巷上的人也比往日少了好些。
朝云掀着车帘,扫了眼外头景象,便又撂下。秦府马车很快停至甜水巷处,朝云戴上帷帽,下了马车。
郡主,小心。
冬泱忙将朝云的手扶住,身边跑过一个横冲直撞的男人,方才差一点他便要与朝云的肩膀碰撞一起。
哪里来的野人,要是冲撞了我家姑娘,你拿命都赔不起!车夫正巧看见这幕,赶忙朝那人逃离的背影吼道。
富叔,算了。朝云展眉,淡淡道。
这一则小小插曲过后,几人便入了广聚轩的大门。
依着老规矩,朝云直接由小厮带上三楼雅室内。
推开门,里头只青鸾一人,燕妙妙尚且还未到。
燕妙妙又迟到了?
朝云一面说话,一面解开披风由春莺给她挂上,绕开眼前屏风,撩起裙角坐于青鸾身侧。
林青鸾恹恹地摆弄着眼前糕点,随口答:她同你家阿弟去登山,不来同咱们小聚了。
啊?朝云一怔,又想了想,说道:也无妨,不是有我陪你吗,怎的还不高兴?
瞧着青鸾微翘的唇,朝云忍不住莞尔,抬手戳了戳她的脸颊。
她回眸,眼底闪过几丝犹豫,又看了眼四下的仆人,朝云旋即会意,招了招手示意她们先行退下。
室内,檀香萦绕,一片静谧。
林青鸾眨了眨眼睫,拉住朝云的手臂,低声问道:
绾绾,我有位朋友,近来有桩十分苦恼之事,你可否解答一二?
有位朋友
朝云眸色微转,瞥见青鸾眼底的希冀,唔了一声后,答:你给说说?
就是,我这位好友,近来总是梦见一个人,吃饭睡觉也总是想着他,但是,这位朋友又不是很想见到他,总是对他心生畏惧,你说,这是什么原因?
朝云眼眸微顿,思索了一下她说的人,有些不确定地问她:你喜欢程明璋?
林青鸾大惊失色:这是喜欢?!
瞬间,她又反应过来,忙摆手道:你别胡说,都说了是我一位朋友嘛。
欲盖弥彰的解释。
她觑了青鸾一眼,小姑娘此刻脸上红霞布满,还在倔强着否认。
不过,阿鸾,你喜欢程明璋,怎么会不知晓他昨儿生病了?朝云挑眉,悠悠地看向青鸾。
程明璋生病一事实则是昨夜在宫中用膳时听皇帝与周焰说起,但她昨日瞧见的程明璋可是精神头好得很,想来也是近来朝政繁杂,程明璋推脱上朝的一个借口罢了。
但眼下,却是可瞧瞧青鸾的反应。
正这般想着,果不其然,青鸾那张俏脸顷刻间变得煞白。
她眼底浮起浓浓忧虑,开口问道:好端端的,怎会病了呢?
对啊,好端端的,就是病了呢,乾王那身板,你又不是不晓得,瘦弱得很。朝云悠悠然,将尾音拉长。
落在青鸾耳朵里,却陡然变了意思,她那张脸白了又红,此刻正发烫着。
咕哝了句模糊不清的话:绾绾怎知我瞧见过
朝云自然是没听清楚,又听青鸾踯躅着开口:
王爷他病的是否严重?
这下可算是确认这丫头的心意了,朝云眸色不禁生出一丝愁意。